第 142 章
夜探嬌妻

  二更時,天空飄起雪花。

  起先撒鹽似的,後來漸漸大起來,被北風一吹,彷如飄絮似的。

  陸安攏手站在宮門外,安靜地一動不動,眉毛頭髮皆染上一層白。

  眼看宮門開了,楚曜等人打著燈籠出來。

  他快步迎上:「王爺,怎麼樣了?」

  楚曜見他面上雖有不安,但並不見焦躁之色,明知道他的問的是什麼,卻拐了個彎道:「你想認祖歸宗嗎?」

  那就是事情成了。

  陸安鬆口氣,答:「那個家我已經沒有印象,回與不回無甚區別,全看母親那邊是否想與……他團聚。」

  「既是這樣,就快回去向你母親報平安吧。」楚曜道。

  陸安應聲是,立刻翻身上馬,往汝南侯府去了。

  楚曜見他去得遠了,對身後的盧鵬道:「咱們也走吧。」

  盧鵬去牽馬,神來一筆問他:「去汝南侯府嗎?」

  楚曜聞言一笑,卻道:「不,咱們先回郢王府,我也要給我的母親報個平安。」

  郢王府正院裡,老王妃已歇下。半睡半醒間,聽到次間一陣嘈雜,剛睜眼,就見燈燭搖晃,腳步凌亂,有人進了寢房。

  僕婦們還在阻攔:「王爺,老王妃已安寢,您還是請回吧。」

  腳步聲卻未停,高大的男子身影映在屏風上,低沉好聽的男聲響起:「母親,我遠行歸家,特地前來給您問安,順便問一聲,我的王妃怎麼不見了?」

  老王妃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氣得頭髮都炸起來:「三更半夜硬闖進來,還有沒有規矩了?」

  只聽楚曜哂笑:「母親,你大概真是離家太久了,並不清楚我現在是什麼樣子。也就是雙雙與婠婠她們年紀小,膽子小,您喝斥幾句她們才會害怕,會上心。我常年在外行走,殺人都不眨眼,幾句重話算什麼?」

  老王妃怎麼會不知道,楚曜統領陵光衛十多年,查抄了多少勳貴、官宦之家,每每是因何事而起,又如何處罰收場,她全瞭如指掌。

  但楚曜並沒有耐心等她分辯,再次問道:「我就是想問您一句,我的王妃去哪兒了?」

  老王妃哼道:「你的王妃去了哪兒,問我做什麼,她有手有腳,想去哪兒我能攔得住嗎?」

  楚曜忽地笑起來:「是啊,什麼事都是天注定的。當年您沒攔得住我承襲爵位,現如今也攔不住我的王妃出門去。」

  老王妃身邊親近些的人都知道,當初老郢王去世,老王妃一心一意想等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若是個男孩,就承了郢王的爵位。這事當然不合禮制,但大家都當她喪夫後神智失常,並未因此對她有何看法。何況楚婠生下來是個女娃,老王妃的念想根本不能成真,大家就更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時楚曜不過十一二歲,明知母親的心思,卻從來不說什麼,每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井井有條,一絲不亂。因而特別得了太后與德慶帝的讚賞。

  有些事心知肚明時無所謂,擺到檯面上明刀明槍來說卻不行。

  老王妃厲聲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楚曜道,「只是想母親知道,我從來沒有慈母,您在家或是在外,對我無甚區別。可我的王妃我是要和她過一輩子的,誰敢讓她不愉快,我就十倍百倍還回去……」

  老王妃怒不可遏,打斷他:「我是你母親……」

  「母親?」楚曜大笑起來,「我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人家的母親,有誰是您這個樣子的?您很恨我吧?不然為什麼那年父親過世了,你要在我的山藥粥裡下藥,若不是父親送我的那隻哈巴狗頑皮把粥打翻了,只怕我早陪著父親一起去走黃泉路了。天底下真有您這樣的母親?婠婠沒落地時,您對她寄予厚望,結果生下來是個女孩子,不能如您的願了,便遠遠把她丟開。婠婠長到十三歲,連自己親娘高矮肥瘦都不知道,天底下真有您這樣的母親?我念在您到底是我的生母,只要您在世一日,我自會奉養。你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我就當還了您的生育之恩,不與您計較。但雙雙不行。我從前沒同您說過,現在正式告訴您,若您再傷她,就算您是我母親,我也不介意讓您嘗嘗昭獄裡的手段。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天不早了,娘早些安息吧。」

  他說罷,甩手走了出去。

  老王妃氣得面色慘白,手腳發顫。

  她……她當時就後悔了,不然好端端的,兩個丫鬟兩個小廝伺候著的小狗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蹦上桌……

  無雙做了噩夢,驚叫著坐起來。

  睡在次間榻上值夜的乞巧聞聲,披著衣裳跑進來。見無雙除了臉色有點白,並無別的什麼不好,轉身倒了杯茶餵她,又重新燙了湯婆子給她暖手腳。

  然後扶了無雙躺回去,為她掖好被角。

  「王妃再安心睡會兒,三更才過,天亮還早呢。」

  然而無雙一時睡不著,乞巧便道:「外面下了雪呢,今天頭一場,王妃要不要到窗邊看看?」

  無雙神情懨懨的,想了想,搖頭道:「別管我了,你自去睡吧。」說罷,翻了個身,臉朝床裡閉起眼來養神。

  乞巧順從地放下床帳,吹熄了桌上的燈燭,躡手躡腳地退回次間去。

  無雙靜靜地躺在黑暗裡,只覺得五感都比平時敏銳起來,她好像聽到了雪落松枝撲撲簌簌的聲音,還有腳步踩踏積雪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呢,上京每年冬天都下好幾場大雪,沒什麼新鮮的,誰也不會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玩雪。

  無雙閉著眼睛翻了個身,翹著嘴角開始數羊:

  一隻壞楚曜,兩隻壞楚曜,三隻壞楚曜……

  不大會兒數到一百下,不但沒添睡意,反而更精神了。

  她抱著湯婆子坐起來,要不就去窗邊看會兒雪景吧。

  誰知掀開床幃,雪還沒看到,先看到床腳的炭盆前有個人影,寬肩窄腰大長腿,分明是名男子。

  「呀!」無雙嚇得尖聲喊救命。

  那人閃電似的撲過來,大手往無雙小嘴上一捂:「是我,別聲張!」

  聲音低沉好聽,再熟悉不過。

  是楚曜。

  無雙眨眨眼,她竟把他數來了?早知道這麼靈驗,她就應該天天數羊的。

  楚曜見無雙呆坐著不說話,笑著揉揉她發頂,問:「怎麼不出聲,才兩個月就不認識我了?」

  這一下把無雙的委屈全勾出來,她推搡著他,嚷嚷道:「出去出去,討厭你!一點也不想看到你!走了那麼久,也不給我寫信,當然不認識你!」說著小嘴一扁,「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大家都瞞著我,嗚……」金豆豆跟著落下來,話語也轉了風向,「乞巧說下著大雪呢,你怎麼穿這麼少?連斗篷也沒有,哼,凍壞了我也不照顧你!」

  卻掀起被子,拍著床褥示意楚曜躺進來。

  楚曜彎腰親親她掛著淚珠的小臉:「我身上涼,待我再烤烤火。」

  天寒地凍的,他一路從郢王府過來,身上早就涼得冰似的,哪裡捨得就這樣鑽到被窩裡冷著了無雙。是以之前雖進了屋,卻一直站在炭盆前烤火。沒想到她竟自己掀了床幃探出頭來,倒把他嚇了一跳。

  「快去快去!」無雙催促道。

  她團著被子盤腿坐著等他。

  半柱香的功夫還沒到,就見炭盆前老老實實烤火的楚曜轉身面對她,開始脫衣裳……

  「你你你……烤火就烤火,脫衣服幹什麼?」她捧著臉問。

  「烤好了,脫衣服上床睡覺啊。」楚曜理所當然道,「不是雙雙說的麼,在外面穿的衣服髒,不能穿到床上?我還以為雙雙喜潔,難不成你覺得穿著趟過雪、翻過牆的衣裳不用漿洗也能躺進被窩裡?」

  那當然不行,髒都髒死了!

  無雙沒有反駁他,只是一骨碌躺下,拿被子蒙了頭。

  他喜歡暴露身體是他的事,她不看總行了吧。

  被子裡還有湯婆子,捂得暖烘烘的,無雙舒服的眯眯眼,腦袋裡總覺得她與楚曜今天的對話有哪裡不對。

  忽地恍然大悟,甕聲甕氣問:「我們都成親了,為什麼你到我房裡來還要偷偷摸摸的?」

  楚曜沉默片刻。

  大概是沒成親時習慣了。

  所以根本沒想到,就算三更半夜,他來找無雙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從汝南侯府正門進來,讓闔府上下都知道也不怕。

  還是照著舊日習慣,換了夜行衣,翻牆撬窗,雖風險十足,卻別有一番趣味。

  無雙性子有點急,等不到楚曜答話,便自行從被子裡鑽出來。

  窗外雪光很亮,透過窗格照進屋內,正好能看清楚曜光潔健壯的胸膛。

  她面上微酡,剛要說話,就見楚曜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目不轉睛,褪下貼身的白色松江三棱布中衣,修長有力的十指便往褲帶上伸去。

  到底是沒圓房的,明知道是正常的舉動,無雙卻也不可能不害羞,嘟囔道:「你幹嘛還要脫褲子呀!」

  「嗯?」楚曜挑眉,「沒聽說誰睡覺時穿著外褲的……」

  無雙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氣鼓鼓地躺回去,又拿被子蒙了頭。然而心裡到底不服氣,又扯了嗓子喊:「大壞蛋!不害臊!」

  話音才落,就聽「匡當」一聲響,房門被撞開,乞巧舉著燭台,披頭散髮地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