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親吻,這是個技術活,他沒幹過。
溫柔的,他就只知道打發小孩睡覺那樣,輕輕貼一下,狂暴的……這個他想像不大出來。
好吧,其實魏謙在午休時間翻過一本林清桌上的小黃書,可惜看完了以後,他依然一頭霧水,沒能從中得到任何指導,因為根據書裡對「親吻」的玄幻描述,他那貧瘠的想像力沒有構建出任何一個人類能做到的動作,要說聯想……
魏謙當時看完以後,腦子裡浮現出了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武俠片的特級鏡頭……就是「吼哈」一下,然後主角身後一串二踢腳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極光爆炸的那種。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洩憤一樣地蹂躪了一下魏之遠的嘴唇。
秋天北方氣候乾燥,人的嘴唇容易起皮,魏之遠疏於保養,所以輕輕一拉扯就破了,魏謙很快就敏銳地嘗到了一點血腥味,他這才微微地從起伏的心緒中回過神來,尷尬地發現,自己這樣簡直就像個色狼,實在太斯文掃地了。
他才想要往後撤一點,卻突然被魏之遠狠狠地扣住後腦,貪婪地反擊了回去。
不同於第一次——那回年會後,他本能地動手揍了魏之遠一拳,之後只記得自己又驚又怒了,沒什麼其他的印象。
這次,魏謙遲疑了一下,魏之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進了他嘴裡,掃過了他所能觸碰到的每一個角落。
被刺激得有些發麻,魏謙一時忘了呼吸。
魏之遠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攬在了魏謙腰間,魏謙被他拉扯得腰部情不自禁地往後微彎下去,成年人的腰多半沒有那麼軟,時間稍長就會覺得很吃力,魏謙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把被魏之遠壓彎的弓。
他繃緊的肌肉已經開始發酸,不由自主地伸手撐住牆,而魏之遠還在不依不饒。
不知什麼時候,魏之遠的手卷起了他睡衣上衣的下擺,魏之遠的手心著了火一樣,滾燙,並不像愛撫,手重得幾乎像是要擼下他一層肉,很快逡巡過魏謙的小腹,繼續往後。
魏謙覺得自己的腰窩被重重地掐了一下,疼得他一激靈,隨後一股酸麻順著脊樑骨竄上去,他的腰頓時軟了,本能地掙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抗議的低吟。
而後,魏謙就感覺胯下有東西頂住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就在這時,魏之遠終於結束了這個吻,他緩而顫抖地壓抑著急促的喘息,好半晌,他才低低地歎了口氣,似乎用了極大的毅力,迫使自己鬆手,緩緩地放開了魏謙。
魏謙站得重心不對,往後仰了一下,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屋裡沒開燈,魏之遠靠在門上,一雙眼睛像狼一樣,即使在黑暗裡,也閃爍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近乎饑餓的光芒,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魏謙心裡漏跳一拍,隨後死命唾棄了自己一句:「我這辦得是什麼事。」
「謙兒,」魏之遠開口叫他,卻換了稱呼,聲音低啞得好像金屬劃過粗糲的砂紙,「我他媽肖想你快十年了,你能別這麼考驗我嗎?我……我真把持不住。」
魏謙無言以對。
「你……你,算了,等我緩緩。」魏之遠的呼吸粗重極了,他似乎有些賭氣,徑直走到了魏謙床上——椅子上堆滿了東西,沒地方坐。
魏謙的被子攤在一邊,裡面還帶著一點曖昧的余溫,魏之遠沒想到自己的欲望居然這麼輕易就能被他點燃了,有些難受,他乾脆兩條腿垂在地上,上身趴了下去,像一頭俯臥的獅子,閉上眼睛,短暫地伏在魏謙的枕頭上。
魏之遠本意是想安靜一會,平息一下自己的欲望,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個再餿也沒有的主意了。
鑒於某人頭髮都沒擦乾就躺下睡覺的行為,枕巾上留下了非常明顯的洗髮水味,黑暗放大了魏之遠嗅覺的靈敏,除了洗髮水,他還聞到了混雜在其中的微弱的浴液味道,以及屬於魏謙的、某種獨特的氣息。
氣味極富挑逗性地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他,然而不光如此,還有那微微凹下去的床,身後的帶著魏謙的體溫的被子,魏之遠當時鼻子就有點癢,而他無意中在枕頭上蹭了蹭,臉側竟然還沾到一根魏謙的頭髮……
「我操!」魏之遠徹底暴躁了,他原本天生就不是急性子的人,更不用說這些年沉下心來修身養性,都快想不起來上一次自己這麼暴躁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他像詐屍一樣,猛地坐了起來,低低地說:「我血管快要裂開了。」
魏謙好像有點不在狀態,至此,他自以為自己冷靜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他站在兩步以外,驢唇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借著稀薄的月光,魏之遠看見了他複雜又錯亂的表情,胸前的扣子被自己揉開了好幾顆,魏謙似乎沒有注意到,露出胸口的窄窄一條。
「你就折磨我吧。」魏之遠站了起來,在熊熊的欲火中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行為,但沒控制住自己的嘴,他說,「魏謙,我真是恨你。」
錯身而過的時候,魏謙忽然一把抓住魏之遠的手腕。
他近乎空白的表情被魏之遠方才那句洩憤的話打碎了,一瞬間似乎又恢復了平靜,語氣聽起來更加平靜。
魏謙說:「到床上去吧,我幫你。」
魏之遠強健的心臟再一次卡帶了,他只記得自己被魏謙輕輕推了一把,就立刻像毫無重量一樣地「飄」回到了床上,革命氣節早不知道死到什麼地方去了,魏謙冰涼的手剛伸進他的褲子,還沒碰到哪,他已經先整個人一哆嗦,叫出了聲來。
他這副德行,魏謙反而放鬆了下來,甚至本性難移地隨口損了他一句:「叫喚什麼?臺詞念早了——我說您別一驚一乍地行嗎?鬧貓呢?」
魏之遠的理智早就碎成了渣渣,儘管魏謙的手法潦草又粗暴,但在日思夜想的人手裡,細枝末節的技術問題算個屁。
魏之遠胡亂地叫著他,一會是「哥」一會又是他的名字,神魂顛倒。
肯定沒有多舒服,魏謙很清楚這一點,他打發自己的時候就一直很木然,感覺還不如按摩店盲人大哥給按頸椎時候來得爽,純是解決需要……可是一個人真會為了另一個人神魂顛倒嗎?
魏謙習慣了別人對他的依賴和服從,一直以來,他都盡力讓自己變得更可靠,這幾乎是對他而言最為親密的感情互動了。
但是魏之遠不一樣,他走得實在是太近了。
魏謙忍不住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有那麼好嗎?小遠的執著都是從哪來的?
他連人生中最理所當然、最沒有理由的父母之愛都沒有得到過,從未建立起對世界起碼的信任,遑論是虛無縹緲的……
愛情。
然而他在魏之遠熠熠生輝般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極端親密的聯繫,好像在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偷偷摸摸地安在了心裡。
魏謙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像是有人用羽毛輕輕地搔過,連同他的動作也不由得放得更輕柔……儘管輕柔得依然很不得要領。
直到魏謙擦乾淨手,魏之遠依然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起來。
魏之遠:「哥。」
魏謙把紙巾扔進紙簍:「什麼事?」
魏之遠又叫:「謙兒……」
魏謙把開了大半宿的窗戶關上:「嗯?」
魏之遠沒事,就是想叫他。
青年在柔軟的床鋪間閉上眼睛,囈語似的又叫了一聲:「謙兒。」
這回魏謙終於不耐煩了:「幹什麼?有完沒完了?」
魏之遠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低低地說:「死都值了。」
這句話真心誠意到誰都聽得出來,魏謙胸口狠狠地窒了一下,但他無從表達,只是走過去,在魏之遠腿上打了一巴掌:「起來,床單都讓你滾成鹹菜皮了。」
魏之遠順從地爬起來,站在一邊,看著他把亂七八糟窩成一團的床單拉好,又把已經團成一卷蜷縮在牆角的被子拽回來。
「哥,我可以……」魏之遠頓了頓,「唔,算了,沒什麼,我還是回自己屋裡吧。」
魏謙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過了一秒鐘後,魏謙淡淡地開口說:「櫥子裡還有個備用的枕頭,去拿過來。」
魏之遠猛地抬起頭:「小寶還在家呢,你……」
魏謙打斷他:「沒事。」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告訴小寶了,也並不是沒節操到立刻就適應這種詭異的關係、立刻就能全盤接受兄弟爬上了他的床這種事實,魏之遠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難堪而已。
說不定方才的走火,他也都覺得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所以打算悶不做聲地一個人擔了。
魏之遠輕輕地把枕頭放下,鑽進了被子,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已經躺好閉上眼,似乎光速入睡了的魏謙。
魏謙沒有動,沒有睜眼,他不想在那小崽子面前表現出害羞之類的情緒,只好緊張兮兮地端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架子,假裝從容。
不過十分鐘以後,魏謙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扒開了魏之遠的手:「你別跟個探照燈似的死盯著我行不行?」
魏之遠連忙從善如流地眯起了眼盯著。
得,這回成顯微鏡了。
他把魏謙拖回被子裡,輕聲說:「你先睡,我還在做今天的功課。」
魏謙:「什麼功課?」
「反省。」魏之遠閉上眼睛,用耳語的聲音對魏謙說,「從早晨開始。接到照片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是高興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好幾眼。」
魏謙:「我怎麼沒看出來?」
「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魏之遠說,「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所以才要事後一點一點抽繭拔絲地回憶。我記得你桌上的茶杯墊圖案——我在你辦公室好長時間了,都沒注意過你用什麼杯墊,唯獨今天注意到了,因為靠牆的那張照片當時就放在杯子旁邊,我一定是多瞟了好幾眼,才會印象深刻。」
魏謙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像福爾摩斯驗屍一樣研究自己。
這都誰教他的?
絕不可能是老熊,老熊要是有這麼高的悟性,早就成真仙了,還用得著每天裝模作樣地假仙?
「我分析這個竊喜有兩個原因吧,」魏之遠接著說,「一個是我對你的心見不得光已經很久了,我當然希望它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但是那可能會傷到你,傷到很多人,所以這回通過別人的手傳出來……別管真的假的,我都有種自己在『無辜』的情況下得償所願的錯覺。」
他頓了頓,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更深一點的原因,就是我還是想折磨你……剛才不小心禿嚕出實話了。我雖然心裡決定為你修行,但還是忍不住恨你不回應我,我還沒法完全坦然。如果因為我而讓你痛苦,我會有種自己在你心裡有分量的錯覺……這樣我可以假裝自己對你很重要,算是……刷存在感吧。」
「不是,你等等。」魏謙撐起上半身,「你每天臨睡前就這麼……這麼……血淋淋的一通?」
魏之遠睜開眼,坦誠地說:「是啊,還有呢。我剛才說過,死也值了,當時真那麼想的,可是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不滿意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又有了一個念頭,想著剛才要是能做全套就好了——貪心不足……唉,一點欲望得到滿足了,很快就會又有新的不滿。」
魏謙:「……」
他不知道魏之遠當著自己這個被妄想的當時人面,究竟是怎麼大喇喇地說出這番話的。
魏之遠沖他笑了笑:「我發誓,真的就是一個念頭,還沒到它放大的時候呢——你蓋好,別凍著。」
那天臨睡前,魏之遠在魏謙耳邊說:「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對自己也隔肚皮呢?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藏得多了,人就容易軟弱,對自己越是坦誠,就越是能得到無堅不摧的力量。」
第二天,魏謙一起來就有一點感冒,可能是前半夜吹的,也可能是後半夜他一直擔心單人被太小,總把被子往魏之遠那邊推,結果著涼了的緣故。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早晨最兵荒馬亂的事,是宋小寶早起戴著耳機壓腿,剛壓完一輪準備放鬆一下做第二輪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小哥哥從大哥屋裡出來,還親密地沖屋裡的人問:「哥,早晨想吃點什麼?」
直到魏謙出屋,小寶那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也沒合上。
魏謙看了她一眼,沒解釋什麼,盡可能表現自然地收拾洗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叫她過來吃飯……只不過一早晨沒和她對視過。
而後他以上班為藉口,落荒而逃了……比平時足足早了二十分鐘。
會議室裡還沒有人,魏之遠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對魏謙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了,我們用了一點非法的技術手段,黑進了王棟樑身邊幾個人的電腦,拼湊出了一點資訊,他們有一本陰陽賬,可惜是手錄的,只有幾頁掃描版洩露出來,資訊不全,但是涉及到的幾個帳戶往來,我們都已經在追蹤了,給你看看。」
魏謙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你沾上這種事。」
「你希望我怎麼樣?」魏之遠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笑盈盈地問他,「三好學生一樣地默默寫我的程式,賺幾個零用錢回來向你討要獎賞嗎?」
他撿起一根簽字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歎氣說:「你是多缺乏安全感啊,只肯對自己豢養的東西有感情。」
魏謙面無表情地說:「豢養誰?你?我有病啊,養你這麼個混帳東西整天找氣生,你怎麼越大越不要臉?」
魏之遠好像很愛聽他數落自己,一個字也不反駁,嬉皮笑臉地把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轉到他面前,立刻堵住了魏謙的嘴。
半個小時以後,管理團隊的人到齊了。
「當地政府剛剛換屆,一把手是個外地空降來的。」三胖說,「這就是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王棟樑急著要重新疏通關係的原因。市政那幫人現在態度很模棱兩可,一來新領導剛到任,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地頭蛇的水有多深,二來這大領導也是快退休了,準備無功無過地收個尾,不想在自己任期鬧出什麼事來晚節不保。」
「鬧不鬧出事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王棟樑。」魏謙說。
馬春明翻看著內部秘密傳閱的一些東西,正人君子地舉手準備發表高論:「我們可以向司法機關舉報,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閉嘴。」魏謙用兩個字就簡短地結束了他的發言。
馬春明直腸子,在他認為要緊的立場上,從來不吝于和大老闆叫板的,立刻跳起來:「我反對使用不正當的手段!」
「沒人說要使用不正當的手段。」三胖把他按回座位上,「博士,你不懂就先聽著吧,正當的手段也不是只有你那種直眉楞眼的。」
「他就是把柄再多,這個事,也得讓當地政府去做。」魏謙點了根煙,「我們出面成什麼了?那是狗咬狗。」
馬春明:「可談總剛才不是說……」
「行,過兩天我過去一趟,打個前戰。」三胖越過他,接過了魏謙的話音。
馬春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三胖平時不管業務,馬春明平時不管公關,倆人在一起基本上是雞同鴨講。
三胖歎了口氣,只好耐著性子,給這個在某些方面榆木腦袋一樣的博士解釋。
「我可以通過以前的幾個朋友請到當地公安的幾個人,紀檢那頭也聯繫到了,再來幾個作陪的,」三胖掐指算了算,「連帶市政的幾個人,湊一桌席。」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就得請投資部儘快把專案建議書做好了。」
投資部經理笑了笑:「我跟小遠一見如故,有他幫忙,肯定快。」
儘管每個人說話都語焉不詳,可馬春明到底聰明,呆了片刻以後,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這……太……」
「內部資料注意保密,散會吧。」魏謙沒解釋,拍了拍馬春明的肩膀。
「太險惡了。」馬春明說。
「你見過幾個壞人,就敢腆著臉說世道險惡了?」魏謙看著他笑了笑,「我都還覺得挺安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