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晨曦滿佈天地,馬場上的草還垂掛著晶瑩水珠,馬已在低頭用食。蔥翠入眼,瞧得人也精神了許多。
柳雁已檢查好韁繩、肚帶、腳蹬的牢靠程度,將腳蹬的長度也調整好,這才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英姿颯爽。看得坐在棚子下面遠望的宋安怡羨慕,「雁雁,要小心呀。」
「知道了。」
少女握緊韁繩,拍拍馬兒的長脖子。只聽駿馬長嘯一聲,順著少女夾腳信號,邁開馬蹄,往馬場草坪上馳騁。
宋安怡站身往那看,馬兒和好友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又瞧了一會,才回到位置上端坐,看那吃草馬兒。
「宋安怡?」
聽見這聲音她渾身就抖了一下,偏頭往那看去,便見個十八亅九歲的男子往這走來。男子五官倒還生得端正,可宋安怡一看見他就想躲。看得易天揚不滿,「不是說我們今年成婚嗎?你為什麼要躲著我,生怕我把你吃了的模樣。難怪我朋友都笑話我,要娶那宋家最膽小的姑娘。」
這人就是宋安怡的未婚夫,宋安怡長柳雁一歲,初春已行了及笄禮。宋家便和易家挑了個好日子,年內完婚。說起這易天揚,宋安怡只想躲避,不想同他好。
易天揚一坐下,宋安怡就聞到了股酒味,蹙眉往旁邊挪了挪。誰想旁人也跟著往她這邊挪,說道,「難道你又在跟柳雁玩?我說你一個宋家大小姐,總跟將軍家的女兒外出幹嘛?別人不說她,卻會說你。你這分明是給我們易家丟臉。」
宋安怡低頭不語,見他又湊了過來,想離開,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還在手上揉搓,嬉笑道,「小手真滑,比飄香樓裡姑娘的手還要滑。成親那天肯定要累死,指不定我還得被灌酒,不如現在我們去找個客棧吧。」
這話聽來十分無恥,宋安怡愕然不已,「易公子請自重,我們還未成婚,怎能說這種下流話。」
易天揚拽著她的手不放,「怕什麼,我們都是要成親的人了。」
宋安怡又羞又惱,想抽手離開,卻不得脫身,只差沒大喊將馬棚待命的下人喊過來。可要是讓人看見,丟臉的就是她了。
易天揚可不管她樂意不樂意,想一親芳澤,身後忽然有人開口。
「宋姑娘,可是不舒服麼?」
宋安怡聽見這聲音,如有神仙臨世,差點腿就癱軟在地。
易天揚回頭看去,只見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龐俊秀,看著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衣著也並不華麗,著實樸素。本無半分威懾之處,可還是令他立刻鬆了手,笑道,「原來是南平侯家的公子。」
齊褚陽微點了頭,又道,「宋姑娘你是身子不適麼,要易公子這樣攙扶。要不要我讓下人送你回去?」
宋安怡輕聲,「剛有些暈,現在已經沒事了,不用特地送我回去,我還在等雁雁。」
「巧了,我也在等雁雁。」齊褚陽站了一會,又偏頭看向易天揚,「難道易公子也正好在等人?」
易天揚知道南平侯跟定國公是世交,開罪哪個都不行,這才說道,「要去看我的馬來著,路過這罷了。」
走時還瞧了瞧宋安怡,心頭頗癢,算了,反正遲早是自己的,到時怎麼折騰都行,不急在這一時。
他走後不久,宋安怡就說道,「謝謝齊哥哥。」
齊褚陽知道宋安怡早已許配給易天揚,也知道易天揚是個紈褲子弟,這件事柳雁在自己面前已經恨恨地說過許多回。可今日親眼看見那易天揚光天化日之下對宋安怡動手動腳,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柳雁說起都一臉痛恨。能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輕薄未婚妻的,又能是什麼好果子。
「你下回見了他,躲遠些吧。」
宋安怡低頭不語,「沒幾個月就要和他成親了,能躲到哪裡去。」
齊褚陽也是默然,這種事旁人是插手不了的,就算是雁雁也不行。不一會柳雁騎馬歸來,從馬背輕盈下來。明眸中帶著颯爽,紅潤的面頰似桃花粉嫩,又有著少女的嬌羞絕麗。她剛落地,宋安怡已經遞了帕子給她。
柳雁擦去額上細汗,一臉盡興,「九九跑得越來越好了。」她瞧見齊褚陽,唇角微揚,「這個時辰才來,難道桉郡主又纏著你玩了?」
齊褚陽就知道她要說這些話,答道,「跟太子去了狩獵場,我打了五隻雉雞,給你拿來。」
柳雁心裡舒坦了,又覺痛心,「你竟然只打了五隻野雞!」
齊褚陽笑笑,「野鴨野兔,連封豨長蛇也有的。」
「那為什麼不獵?」
宋安怡說道,「雁雁你上回說你喜歡吃雉雞來著。」
柳雁這才明白,好在因騎馬疾奔動彈了,臉上因滾燙而暈紅的臉別人也瞧不出來,微微仰頭,說道,「一下子吃五隻,要吃膩的。」
說完倒是趁機看了看他,誰料他也看來,視線交錯,又急急收回。收了馬鞭甩甩辮子,都拍到臉上了,又羨慕起已經及笄的宋安怡那輕巧好看的發髻,那樣才像個姑娘吧,如今不過還是個十四年華的小姑娘。
齊褚陽又怎麼看不出她害羞了,她總那樣在意桉郡主,不過是吃醋罷了。她的心意他早就明白。那樣聰慧的她,總不會不知他的心意。只是兩人年紀未到,不能捅破那窗戶紙。但對對方的好,已是瞭然於心。
柳雁抹淨汗珠,說道,「回家。」
宋安怡走在一旁,齊褚陽也在一側後,沒有離得過近,「雁雁,我近日都不得空再來了,你幫我餵馬可好?」
「嗯。」
宋安怡見她爽快答應,好不奇怪,雁雁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
柳雁問道,「又要忙了麼?」
「嗯。」
上次科舉,齊褚陽過關斬將,一路到了殿試,雖然沒封賞前三甲,但也是進士出身。侯爵家的孩子為官,科舉名次倒不重要,授中書舍人一職。雖官品不高,但專掌詔告,又可佐丞相判案,舍人之職在大殷頗為顯赫。
武舉地位不如文舉,文舉日後也可入軍營,因此齊褚陽擇了後者,先成文官,日後有了機緣,再做武官不遲。齊存之素來是由著這兒子的,用不著他操心,跟好友這麼說時,也頗為得意。
柳定義見他又誇讚獨子,瞧了一眼說道,「褚陽在柳家養了七年,書院是我送他去的,那滿屋的書也是我添置的,可你回來就將功勞全霸佔了。」
齊存之躺身長椅上,悠悠道,「這兒子可是我生的,功勞當然在我。」
「倒也不是你生的,是翠娘生的。」柳定義提到這已故的弟妹,問道,「你不打算續絃麼?家裡只有你們父子倆,倒不嫌冷清。」
齊存之說道,「倒還好,下人也能少請兩個,日積月累,可以省一大筆銀子。」
柳定義拿他沒辦法,沒見過侯爺穿得如此隨意的,連對親兒子也是放養之態,去了一回他家,冷冷清清,連個在院中玩鬧的孩子都沒有,「明年雁雁就及笄可嫁了,做你齊家兒媳吧。」
齊存之笑道,「這事得他們自個決定,我這做爹的就不摻和了。萬一褚陽不歡喜雁雁,娶回家來,整日冷臉相對,那我們這世交可還能繼續?」
柳定義想想也是,不過兩人也是青梅竹馬,他怎麼就沒看出兩人之間有什麼端倪來,真是讓人憂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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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面,小巷淅瀝著冷雨,包家門前已經濕成一片汪洋。
已快春盡,傍晚又下起小雨。冷玉站在廊道之下,看著屋簷滾落的雨簾,目有擔憂。
包天同從屋裡抱著小兒子出來,見她佇立不動,問道,「怎麼了?」
冷玉說道,「雨水再不收勢,怕是要水澇了。」
包天同動了動嘴,到底還是沒忍住,「這種國事你一介女子擔心作甚,即便真的水澇,也與你無關,你更不能插手什麼,何必自尋煩惱。」
自從兩年前聖上廢除女官制,書院也不能再聘用女先生,冷玉便回了家中。雖然仍不算是盡心侍奉公婆丈夫,但不管怎麼說,一家人關係還是有所緩和。包天同十分滿意這樣的現狀,一人維繫整個家是辛苦許多,但家宅和睦,他也是高興的。只是妻子仍是憂國憂民,總叫他不滿,就怕她一個衝動,跑去宣揚女子德才不能困於內宅。
所以如今一聽她提國事,便黑了臉。
冷玉淡聲道,「身在大殷,國事怎能說跟我無關?即便不能插手,也可議論國事。包學監只記得我是女子,卻不記得我也是大殷國的人。」
包天同冷聲,「你在家中說便可,若是在外頭這樣激辯,定會連累得家中雞犬不寧。」
冷玉暗嘆一氣,面上神色沒有半分變化。轉身將幼子接到懷中,淡淡道,「大郎快出門赴宴吧,要晚了。」
妻子聲音一軟,包天同也覺話重了,輕聲,「回來時我去買你最愛吃的魚。」
冷玉點點頭,哄著小兒子睡覺,目送他離去。看著丈夫削瘦身影,十分孤寂,心中也覺悲涼。他們年少夫妻,共入仕途,曾攜手共進,卻最後疏遠到如此地步,也是讓人唏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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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從馬場出來,送宋安怡回去後,才拐道回家。從那大路歸家,行人打傘已佔兩人道路,正是晚飯之前,路人頗多,幾乎將路擠滿。
車伕趕車小心,不敢刮了行人。柳雁是急性子,可最厭濕潤氣候,寧可坐在慢如烏龜的車上,也不願下地行走。百無聊賴,趴在車窗上往外看。見了各色雨傘從眼前走近、走遠,傘面上有山水之景,也有仕女採花,各異有趣,也看出一點意思來。
正看得起勁,前頭小巷卻走出個人,身後沒跟著下人,手裡也沒拿傘,似乎一直是這樣空手走在雨中,看得她忙拿了傘下車。可讓管嬤嬤意外,「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你們在這等著。」柳雁打傘鑽入人群眾,地勢一低,差點就找不到那人了。好在認得衣裳,伸手一抓,才將那人抓住。可抬頭看去,卻是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嚇得她趕緊鬆手。又尋了一番,才找到已入了雨中的人。高揚了傘,遮過他頭頂。
蘇定不覺雨水低落,頭頂光源盡數遮擋,低頭一看,蒼白病色的臉上才終於有了些許神情,嗓音沙啞,「我還以為是天降神仙,給我打傘了。」
柳雁哼聲,「我便是那神仙了。你怎麼不打傘就往外走,這麼密的雨,不一會就打濕衣裳了。」
蘇定微微一笑,「我猜著會有神仙來,所以就不打傘了,看,果真這樣。」他拿過傘,給她撐了大半,說道,「你還是這樣愛到處走,雨天也不歇著。是不是想著明年及笄要被關在家中,所以將往後幾年要走的路都挪到今年來了?」
柳雁撇嘴,「我若要出門,誰能攔得住我。」
她知道蘇定的父親蘇自成當初上書奏請保留女官制,還有留任薛院士,因此對蘇自成頗有好感。不但她如此,聽兄長說,書院裡的人於蘇定的態度也好了許多,也陸續有人同他說話,可不過幾日,蘇定就離開書院回家了。
——聽聞是回家養病,斷不出病因,連御醫也束手無策。換而言之,便是回家等死吧。
柳雁不能去見他,好不容易巧遇,卻不見他有半點哀傷之色,十分坦然。
如今也是,一人出現在這,也沒傘,就打算這麼冒雨去哪兒,身為友人的柳雁不得不擔心,「你快點回家好不好,我不便和你同車,我去給你找輛馬車吧。」
「蛐蛐。」蘇定叫住她,看著這還梳著雙丫髻的姑娘,面龐其實已經長開了,只是眸中仍顯得稚氣童真,他後悔了,這樣好的姑娘,真是捨不得看她跟別人待在一起,「你明年便能嫁人了,家中可有什麼安排?」
柳雁意外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若是嫁人了,我們興許就不能再見了。」這話好像不太能說服人,蘇定又道,「好吧,其實我是想說,你若是嫁人了,我便再不能見你。」
柳雁笑道,「為什麼不能見?厲嫆曾是我同窗不說,我跟你也是朋友,單獨相見是不可能,但人多時,倒是可以見的吧?怎麼說得好似再不能見了。」
「是不能再見了,是我不願跟你碰面。」蘇定握著傘柄,字字道,「我早該跟你說,卻因爹爹的事,自知不能成,所以才由得我父親做主。可如今我想通了,其實我一直歡喜你。」
人生初初聽見這樣直白的話,饒是柳雁素來臉皮厚實,也架不住,只覺尷尬,「蘇哥哥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是要跟厲嫆成親的人,怎麼能這麼說。」
蘇定笑了笑,「退親了,剛才我拿了婚書去厲家,求得同意,退親了。」
柳雁愕然,見他不似開玩笑,已是嫌惡,「我以為你是正人君子,誰想也是個卑鄙之人。你知不知道退親對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一生的清譽就沒了,蘇定,我瞧不起你。」
蘇定沒有做聲,見她連傘也不要就走了,也不追上去,只是站在雨中一直看著,更覺寂寞。
柳雁跳上馬車,還覺得惱怒。相識多年的人,竟然做出退親這種事,實在讓她不能理解。可蘇定雖然是桀驁之人,心腸著實不壞,那為何會退親?壞了人家一個姑娘的名聲?
她心覺疑惑,再往車窗外頭看去,已不見蘇定,不見自己的百鳥歸林圖樣的傘面。
雨聲不止,像百鳥歸巢的鳴叫聲,交錯天地。
柳雁回到家中,如往常那樣去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去年冬日起,就已不大認人了。時而將兒子認作孫兒,將孫兒認作旁人,可無論是誰,都要拉著對方念叨許久的話,說往事,憶往昔。柳雁過去時,老太太果真也將她認成別人,她便陪著祖母,和她說話,聽她絮叨。
直到用晚飯,才被請到那邊。柳雁坐下後發現父親又不在桌前,便問道,「娘,爹爹又有酒宴麼?」
李墨荷說道,「你爹爹一大早就進宮去了,聽說左相昨晚歸西,聖上驚聞不起,你爹爹便和其他大臣守在……」
「光。」
後面的話柳雁已聽不清,手中筷子掉落在地,被那話轟得半日回不過神,直到李墨荷搖她胳膊,她才稍稍回神,抖聲道,「娘……你是說……蘇自成,左相大人過世了?」
李墨荷不知她和蘇定是朋友,還覺奇怪女兒怎麼這樣在意左相之死了,「嗯,左相年歲已高,聽說是一睡不起,也算是壽命已盡,去得並不痛苦。」
柳雁猛地站起身往外跑,幾乎絆倒在地。後頭的人慌神喊她,她也聽不見他們到底在喊什麼。只是想起剛才的蘇定,她到底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她本該安慰他,可因在馬場待了一日,不知左相過世的事。可即便如此,自詡是他朋友的自己,也不該質疑因他退親的品德。
蘇家脊樑骨已去,蘇定有病在身。厲家好歹是將軍之家,蘇定娶了厲嫆絕不會吃半點虧,反而說不定可以借此東山再起。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主動提出退親,外人也不會指責厲家。厲嫆再怎麼樣,也是能嫁個比蘇定更好的人家。
可她卻罵他卑鄙,說瞧不起他。
只是想想,柳雁已是痛苦萬分。從家門一直跑到小巷,衣裳全濕透了,沒有打傘的她髮梢也直滴落雨水,可她沒有看見蘇定。幾乎忍不住要去蘇家,可到底還是忍住了,她不能這麼去找他,否則旁人看見,蘇定的名聲也沒了。
她懊惱不已,又轉身回家,去找哥哥幫忙去蘇家看看吧。
柳長安來不及問妹妹怎的和蘇定認識就被她推出門外,只好馬不停蹄去了蘇家。一個時辰後,他才回來,將一封信交給妹妹,「蘇定讓我轉交給你的。」
已換了乾淨衣裳的柳雁坐在暖爐前,打開未封蠟的信。信上字體俊逸端正,字字清晰。
信上字墨並未乾,可見是剛寫。看完這信,柳雁握著信紙的手,已在發抖。
「帝尚輕,誤信小人,錯判祁家冤案,奪其七十八口人性命。不日真相大白,父為國安,獨攬罪責,承世俗謾罵數十年。直至離世,終不得平反。大殷負我蘇家父子,再難獨留,故去,勿念。致吾友——蘇定。」
即便是暖爐在前,也不能暖了柳雁的心。她彎身抱膝,幾乎蜷縮一團。
蘇自成沒有做錯,做錯的是聖上。可蘇自成為了不讓局勢動盪,因此將罪名攬下。所以聖上才會那樣重用左相……但因他攬下罪名,導致被朝野謾罵數十年,而蘇定也遭人排斥。
若世人知道真相是如此,那朝廷定會有更大的動盪,指不定會有人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而謀反。
所以蘇自成不說出真相,蘇定明他父親,也不言語半句。而今他的父親已去,他對大殷也無可留戀。最後將真相告知自己,卻像是訣別書,讓她打消去留他、去找他的念頭。
柳雁沉默許久,將信放於炭火中。很快火躥上信紙,將它燒得乾乾淨淨。火光映在她明亮眸中,直至消失不見,直至最後一縷青煙散去。
——願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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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大宅,下人都已被遣散。門口飄著個奠字,像個空宅,孤清悲涼。
蘇定在收拾東西,等父親下葬,他便離開這。聖上剛派了太監來悼念,他站在一旁,聽著訃告,寫得真是好生感人。
只是想想,就要吐了。
收拾了許久,什麼都想帶走,卻發現根本提不了那麼多。他默了默,將整理好的書都推倒,等他走時,一把火燒掉吧。於是轉而去收拾家中錢財,這才覺得父親果真清廉,竟沒能找到多少銀子。
他將蒐集起來的金銀放入箱子中,這才稍覺安心。坐在桌前想了許久,才想起一件事來。
起身去翻最頂端的書架,將一本陳舊的書翻找一遍,一張紙飄然落地。
他俯身拾起,將那殘破不堪的紙小心展開。上面的「不通」二字映在眼底,便覺心安。
當年柳雁落下的紙,被他撿到。想著下回見了還她,結果就忘了。
初次相見,是在二月二,那正美妙的春光時節。
看了許久,他將紙重新疊好。同那百鳥歸林的傘一起,置於錢箱之上。
春雨未停,無所依倚的蘇定孑然一身離開京城。帶著他父親的一生榮辱,一錢、一傘、一紙,一人離開了大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