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紅妝

  皇城已染銀白,當夜掛在樹上的紅綢也有積雪,可更似白梅林中藏著紅梅,更顯嬌俏調皮。有人從樓上將雪打落,看著更喜慶。

  柳家世代忠良,到了柳定義一代,更是為大殷開闢疆土,屢屢平定邊疆戰亂,深得民心。虎父無犬子,柳將軍的女兒,捉細作,告污吏,更得人稱讚。這敲雪露紅,一人為之,其他人也都拿了竹竿敲雪。

  等迎親的隊伍經過這裡,已滿是紅梅之景。

  柳雁平日起慣了早的,半夜被叫醒也不至於困得睜不開眼。不過平時至少能填飽肚子,今日起來後,嬤嬤竟不給她拿吃的,她合計了下時辰,大驚,「那豈不是要掀了蓋頭才能吃?」

  眾人抿笑,管嬤嬤更是苦笑,忙叮囑道,「姑娘到時候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得好好伺候姑爺就寢,免得讓姑爺瞧了笑話。」

  柳雁嘴上答著好好好,免得被嘮叨。可是心裡想,定要好好吃一頓才能睡得安穩呀……而且齊褚陽定不會讓她挨餓的。所以忍忍吧,忍忍就好。

  可她沒想到被丫鬟喜娘上了妝穿上衣服已十分耗力氣,待梳妝好了,一看鏡子,嚇了一跳。云鬢峨峨,明豔非常,一點也不似自己。旁人還一個勁的說好看好看,她才覺自己往日莫非活得很是粗糙?也不知齊褚陽眼中的她是如何的。

  今日真是滿腦子都是他,她可不能說,否則要被人笑話了。

  穿戴好後,由喜娘攙著去叩拜了祖母爹娘,聽母親說些教導的話。喜娘瞧了時辰說要出門了,李墨荷雙眸剎那泛了紅,強忍著淚未言。等那喜慶的蓋頭蓋上,柳雁瞧不見了,她才敢落淚。

  哪怕是嫁到隔壁,此後的稱謂也再不相同了。她兒時的模樣,李墨荷如今還記得,一晃已過了十一年。

  吾家有女初長成,已是含了喜和悲吧。

  親眼送女兒上花轎,李墨荷再忍不住,哽咽出聲。魯陽公主攙著她,也瞧得傷感。回身時看見柳長安,更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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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鑼鼓鬧天,來看熱鬧的百姓也擠滿兩邊。柳雁在轎中聽著外頭人聲喧鬧,更是拿穩手中寶瓶,生怕寓意安和的瓶子掉落,壞了好意頭。

  花轎穩穩落下時,心卻高懸了。一會出嬌小娘過來牽她出來,柳雁瞧不見前頭,只能從金黃瓔珞下看見一隻女童細白的小手,領她出轎,交給喜娘。

  喜娘領她跨過朱紅木製的馬鞍子,踏著紅氈進入大堂。

  耳邊歡笑聲不斷,連能在朝堂上妙語連珠,身如松柏站定的柳雁也覺心撲通跳著,不能平靜,就怕哪裡做的不好。

  不就是成親麼,到底有什麼好慌的。

  她這樣想著,將那寶瓶抓得更緊了。

  進了裡頭,喜娘將那寶瓶拿走,領她站好位置,準備拜堂了。

  柳雁低頭往瓔珞下方看去,只瞧得見站在對面的人那對皂色面皮紋白邊的靴子,想想一個男子全身紅色,倒也有些好笑。

  拿好了紅綢球,贊禮者已朗聲「一拜天地,一團和氣」。

  和和氣氣也和和氣氣,齊褚陽那樣懂自己,柳雁覺得不和氣都說不過去。

  「二拜高堂,金玉滿堂。」

  這二拜的意思是要生很多孩子?柳雁想不要生太多,她還覺得自己年紀並不大,有了孩子他定會全疼孩子去了。不過……要是等瑾萱長大幾歲她才要孩子,到時候瑾萱跟自己小時候那樣不許娘親再生個弟弟妹妹怎麼辦?

  她一有空就帶著瑾萱,平日瑾萱哭鬧得厲害,可只要她一抱,瑾萱便立刻咧嘴衝她笑。

  等成親後,她要跟他說說這事。

  正胡思亂想著,又聽見最後一拜的聲音。「夫妻」二字敲入耳中,柳雁剛因神思游離而平靜的心又咯登跳了起來。定定拜下,比拜見聖上更謹慎、鄭重……

  禮畢,新人被眾人擁著入了洞房。柳雁剛坐下就覺被縟下有細碎的硬東西。也隨人去鬧過洞房的她猜著那些應當是百合蓮子花生之類的喜慶東西,折騰了半日,她真想將那花生拿出來吃了……

  好餓呀……

  喜秤從喜帕那伸來,她立刻又恢復了精神。

  喜秤一點一點往上挑,不但見了那修長手指,還有眼前身著紅衣的新郎官,更有滿屋來鬧洞房的人。哪怕是她,也在蓋頭掀去的一瞬間低了頭,面上緋紅。

  當即有人笑道「柳姑娘竟害羞了」「倒是頭一回見」「當真是個美人,才貌雙全,大殷之福」……

  齊褚陽今日也是一身紅,只是男子不上妝,將發全都束起,收拾得齊整。乾淨利落,更是英氣。他剛放下喜秤,已被人押著坐到柳雁一旁,雖然坐得筆直瞧著眾人,但被這樣多的人瞧著他們,還是覺得尷尬,只好笑著應答他們所問。

  等眾人起鬨要瞧他們喝交杯酒時,柳雁才抬頭,這一抬頭更是驚豔,瞧得眾人又稱讚起來。

  拿了酒,偏身瞧他,都覺對方如玉,明明兩人是青梅竹馬,瞧了那麼多年,可今夜這新人紅衣下,仍覺對方容貌無雙。

  齊褚陽看著眼前佳人,粉嫩的臉帶著少女的嬌羞,眼裡卻是一如既往的俊秀神情。這麼多年,仍是沒變過的。

  酒入腹中,等那福祿婦人將男童抱來將床滾了一遍,眾人這才心滿意足離開。

  齊褚陽還得去外頭陪陪賓客再回來,起身時當真不捨,說道,「雁雁,我去去就回。你若是餓了,先吃些菜吧。」

  柳雁點點頭,等他走了,她的視線已飛向桌上的菜……再不吃就要冷了呀……冷了就不好吃了。她早上就喝了兩口茶,真的很餓呀……

  剛想起身去拿,喜娘就壓了她的身,笑道,「姑娘得等姑爺一塊回來吃。」

  柳雁到底還是收了腿,她沒吃,他還得空著肚子在外頭陪酒,那比她還難受。他的酒量素來不好的,等會不會醉吧?剛才應該讓他吃些菜再走的。

  齊褚陽回來時,身上確實有酒氣。下人退身出去,將門關好。他走到床邊,彎身低頭看著她,濃妝紅唇,嬌豔非常。

  柳雁察覺到灼灼目光,抬頭看去,見他臉上微有紅意,眼神卻直直看來,一會才恍然,「齊哥哥你醉了?」

  齊褚陽還是瞧著她,俊朗面龐微微染笑,「雁雁,往後再不用躲著見你,你想什麼時候去釣魚,我都能光明正大陪著你。你要去買什麼,人多時,我也能在旁挨著好好護著你。你是我的妻子了,雁雁。」

  柳雁眸光微動,聽得暖心,握了他的手拉他坐下,這握了手,才覺他手上因常年射箭而起了很厚的硬繭子,不由多揉了揉,心疼不已,「齊哥哥……」

  餘音未落,額上已落了一吻。隨後便是鼻尖,直至快落吻余唇,好似鼻尖相抵,他又偏了偏頭,還是沒尋著位置。一會直了腰身,已不打算繼續了。

  柳雁咋舌,他真的醉了。那她怎麼辦,要她主動給他寬衣給自己寬衣?一想,臉已炸了紅。她瞧他醉得厲害,低聲,「齊哥哥你餓麼?吃些菜吧,肚子才不難受。」

  齊褚陽點點頭,拉她一塊去吃。喝了些她遞來的茶水,緩了好一會,醉意才稍稍散去。雖然還是頭重腳輕,可至少不似剛才那樣什麼都不知,「家裡有很多好酒,你可以好好喝了,只是我陪不了你。」

  柳雁瞧著他,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這事……她去洗了臉帕來給他擦臉,手剛觸及,就被他握了手,拉她坐下,「你也累了,別動。」

  「齊哥哥?你是醒著還是醉著呀?」她琢磨不准,像醉了,可又好像沒。

  齊褚陽搖頭,「當然沒醉。」

  他說的堅定,柳雁噗嗤一笑,這下明白了,還醉著呢。

  這一笑像桃園最豔絕的一朵桃花盛開,明媚嬌豔。他輕輕探身,終於是吻上那雙唇。

  溫熱撲在面頰上,柳雁身子微僵。待那還帶著微微醇香酒氣的人離開,她還覺心如擂鼓在跳。還未細想,已被他抱起,定步往床上走去。

  床上的各種果子還沒撤去,柳雁背身一躺,就彎身想逃。上面的人以為她真要逃,又將她壓了回去。惱得柳雁瞧他,「齊哥哥!」

  齊褚陽醉意醺醺,渾然不知,「嗯,不能再這樣叫了。」

  柳雁這才改口,聲音輕輕,「齊郎?」

  齊褚陽已是滿足。

  等他又壓身,柳雁只覺背後更疼,可偏被他箍著不能動。

  芙蓉帳暖,一夜醉人。兩支龍鳳蠟燭燃了一晚,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