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齊褚陽和柳雁已要上衙,果然如她所說,過完年,兩人便忙了起來。本就都不是會偷懶的人,甚至比別人更奮進,午休回不來,早上起來也得等晚上才能見著。
所以元宵佳節上下休沐,兩人都覺難得,也不打算外出,在家裡待上一日,膩在一起才好。剛用過午飯,兩人下了一盤棋,本打算午歇,下人卻來敲門,說鴻臚寺左少卿便來拜訪。
昔日柳雁還是主簿時,沒少得薛少卿的冷眼,每日和右少卿一同擠兌她,受的氣可不少。這會聽他來見,頭也沒抬,分外不痛快,「不見。」
齊褚陽指上微頓,「雁雁,官場之上,不要和同僚慪氣。」
柳雁擰眉,「哪怕是討厭極了那人,也不能麼?」
齊褚陽微點了頭。
柳雁頓了頓,片刻想通了,放下黑白棋子,欣然道,「我去去就回。」
「等你回來。」
「嗯。」柳雁離開房間,暗想其實自家相公並不是個會意氣用事的人,自有他的處世之道,越發覺得可靠,這點她倒還要跟他學學。
薛少卿倒是完全沒想到柳雁會這麼快出來,還以為她會故意刁難自己。若是往日知道她會一飛衝天,他哪裡會為難她,嘲諷她女子為官,不遵從婦道。一見她忙展顏作揖,「見過柳大人。」
柳雁作揖回禮,笑道,「薛大人和我都是朝廷四品命官,不用多禮。」
薛少卿哪裡敢不跟她多禮,別說她是正四品他是從四品,那大理寺的地位和權力也比鴻臚寺高了不止一半,依舊是客客氣氣。等她入座再讓他坐下,這才坐。
柳雁雖然來見他,可心裡還是得意的——讓你往日擠兌我嘲諷我,提心吊膽去吧。
想罷,心氣頗順,她問道,「薛大人今日來所為何事?」
薛少卿正要喝茶,見她問起,又放回桌上,「柳大人升任後,原先的秦司儀便往上提拔做了主簿,如今缺一位司儀,需要從四夷館調任。我們兩位少卿左右思量,也不知提拔誰好。想起柳大人是四夷館出身,因此來想來問問可有合適的人可舉薦,我們也好上報禮部。」
柳雁眉眼微動,四夷館出身的人鴻臚寺可多著呢,誰都不問,偏來問她,這不是擺明了看重她的建議麼?知道她不會亂舉薦,定不會給鴻臚寺帶來麻煩。同時又間接討好她,真是一舉兩得。
早知她會飛上枝頭,當初就不要總找她麻煩嘛。這樣虛情假意的,多累。她心中的小人連連擺手搖頭,瞧不起這趨炎附勢的人。想了一會說道,「我瞧有個譯字生挺不錯的。」
「願聽其詳。」
「柳芳菲。」
薛少卿猛頓,根本沒想到她竟舉薦柳芳菲。那柳芳菲他又怎會不知是誰,當初女官恢復第一年,柳家兩個姑娘考上了,朝廷上下多多少少會說,他自然也記住了那兩個名字。他頓時笑的尷尬,「柳大人……不知是否是下官記錯了,那柳芳菲……和你可是堂親?」
「是,是堂姐。」柳雁又怎會不知他在想什麼,「你讓我舉薦賢人,我想來想去,如今幾十個譯字生中,她學識最好,也最紮實,所以她最合適。都說舉賢不舉親,在朝堂上,我也確實只舉賢。當然,這不過是你問我的舉薦,你若問了其他大人說她不可以,那也不必顧忌我。」
薛少卿已暗暗將她罵了千遍,這不避嫌也真是夠了,分明是在給柳家人鋪路。難道柳家如今的權勢還不夠麼,非得要用這種手段。他表面上答應,出了這大門卻連連唾棄。轉而去了趙通事家中,拜見一問,竟也是舉薦的柳芳菲。
趙通事嫌棄女官他是知道的,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道,「為何偏是那柳芳菲?」
趙通事說道,「她行事認真謹慎,就是寡言少語,比起她妹妹來能力欠佳,但在四夷館,卻也確實是個好苗子。」
薛少卿應聲,這才死心離去。回去同右少卿商議後,便定下了柳芳菲。將她的名字呈交禮部,禮部過目後又上報吏部。
不過五日,調令就送到了四夷館,任柳芳菲入鴻臚寺做司儀。
柳芳菲不知為何這天大的好事落到了自己頭上,一打聽說是趙通事舉薦,便過去謝他。
趙通事也頗覺奇怪,什麼時候自己說的話那薛少卿會聽了?當真是不可思議。
鴻臚寺這邊也剛接到消息,虞司賓用午飯時聽聞要來個新司儀,也沒在意。旁人說道,「聽說是個漂亮姑娘。」
虞司賓點點頭,「哦。」
旁人紛紛說道,「這可是和你平起平坐共事的,可千萬不能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聽聞對方來頭大著呢,你得小心伺候。」
虞司賓輕哼一聲,「來頭再大又怎麼樣,我還是做我的,她做她的,休想使喚我把她那份也做了。」
旁人齊齊搖頭他真是個木頭腦袋,等著他受苦。
吃過午飯,聽說那新司儀已來,就在堂內。他不由挺直了腰桿,大步邁進裡頭,可不能輸了氣勢。進了裡面,不見其他人,倒是看見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的人坐在那,已是詫異,「柳、柳姑娘?」
柳芳菲也不知這是命還是什麼,等她接過調令,才想起那叫虞徹的男子就在鴻臚寺做司賓,那不是同在屋簷下,非見不可了?這會聽見他的聲音,唯有站起身,「虞司賓。」
「你竟記住我了。」虞司賓笑已達眼,瞅瞅左右沒人,走近了想跟她說話。話到嘴邊臉便不自在地飛紅,「那個……你來這裡做什麼?該、該不會是來找……」
「我是新上任的司儀,往後還請虞司賓多指教。」
虞司賓當即把最後一個「我」字吞進肚子,差點就自作多情鬧笑話了。正悲傷著她不是來找自己的,霎時又明白過來,「什、什麼?你就是那個來頭很大的新司儀?!」
柳芳菲聽不慣別人將她和柳家權貴說在一起,這就好像自己是靠柳家才做了官、升了職,瞥了他一眼,心有芥蒂,便坐下了。
虞司賓見她默認,差點沒笑出聲,已快樂不思蜀。見她桌上沒茶杯,說道,「我那有套閒置的茶杯,還沒用過的,我去拿了給你。」
柳芳菲想說不用,卻見他已拔腿跑了。
而在外頭想看虞司賓怎麼得罪那「來頭很大的漂亮姑娘」的人見他跑了出來,問道,「虞司賓去哪?」
「給柳大人拿我那夜光杯。」
眾人面面相覷,還說不會趨炎附勢,這獻慇勤可不要太積極呀!
柳芳菲聽見他去拿的是夜光杯,已覺腦袋疼了起來,一想到以後,更加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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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元宵,迎來第一個休沐,柳雁便和齊褚陽回娘家將瑾萱接了過來。
差不多一個月沒見,瑾萱又添了新牙,咧嘴一笑,更是可愛。
柳雁瞧得心都要化了,捉了她小小的手晃了晃,「叫小姨。」
唸了一聲齊褚陽沒插話,等她說第二遍,他也湊了上去,「叫姨父。」
柳雁瞅了瞅他,「齊哥哥你不要跟我搶,讓瑾萱一個一個學好麼?」
齊褚陽坐正了身說道,「那為何不能先叫姨父?」
「偏不,得先叫小姨。」
齊褚陽笑笑,見她逗得瑾萱咯咯笑著,一時也覺高興,想了片刻恍然,「雁雁,該讓瑾萱學叫爺爺。」
「為什麼?」
「討爹的歡心。」
柳雁一想也明白了,對,得先學會叫爺爺。喊祖父不合輩分,可爺爺的話對老人家都是可以用的。當即改口,肅色,「來,瑾萱,喊爺爺。」
瑾萱還只是笑,眨著大眼看著她,就是金口難開。
等回到齊家,已經窩在襁褓裡睡著了。奶娘抱著她進去,和柳雁同一個院子,不過房間離得稍遠,往後也由奶娘帶著。
從瑾萱房裡出來,柳雁已覺心癢,「其實家裡有孩子也挺好的。」
齊褚陽動了動耳朵,偏頭說道,「我們也趕緊生個。」
柳雁抬眸看他,點了點頭,抿笑,「嗯。」
生了孩子給瑾萱作伴,也讓父親做真正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