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睚眥必報魏子胥,競至天價棄佳人

魏子胥從未對一個人如此深惡痛絕,冷眸如彌天暴雪紛飛,冰霜逼人,掃向方雷虎,不發一語。白玉般的長指骨節分明,幾乎要發出鎖鍊拉動的喀啦聲響。



方雷虎戲謔地瞧著魏子胥的反應,嘴角浮現挑釁的意思:「魏先生不介意我看上你的故人吧?」



他想試探魏子胥。



魏子胥年紀雖輕,卻已在商場中闖出如雷貫耳的名號,人說他洞見觀瞻、謀略深沉,瞧他現在的模樣,方雷虎心中輕笑名過其實,不怎相信,非得試他一試。



魏子胥不是一個無賴無恥的人,從無競價初夜權的想法。那日瑟瑟拒絕他求親,又讓他無意間向窗外探頭,瞧見瑟瑟與楊治齊摟抱深吻那一幕,早絕了他對瑟瑟的心思。



只是在此地驚見瑟瑟,想起了那個春夢,心湖起波瀾。三年不見,瑟瑟早過了婚配的年齡,為何是雛兒,為何淪落至此?他不明白,也不想插手過問梁家的事,但要他眼睜睜看著瑟瑟讓人欺辱,卻又辦不到。



瑟瑟到底算是他的誰?



他在夢裡承諾,千秋萬世,原以為只是個夢,不放在心上,但見到瑟瑟後,才發現,現實與夢境的兩個瑟瑟,他真的分不清。



心裡矛盾無解,還在觀望籌謀時,方雷虎卻跳入攪局,劍眉斜挑瞧著他,分明有意挑釁試探,惹他不快。真是活膩了。



魏子胥睨了方雷虎不置一辭,喚了白衣小廝問了幾句後,面色更似嚴冬霜雪。前幾個無鹽雛兒沒人出價便流標,讓人帶下台。他可以私下與台下主事娘子商談贖身價錢。倘若雛兒讓人開了價,價高者得,底價多少已不再重要。



瑟瑟懶憑玉案的嬌憨風情,連他自己都把持不住,更別說那些專門來到此島嶼獵豔的男人,怎可能輕易放過瑟瑟?果不其然,方雷虎喊價後,隨之而起的出價聲此起彼落,瑟瑟初夜權的價格已來到三千龍洋!



魏子胥薄唇抿成一線,並未參與競價,耳邊卻要聽方雷虎回眸對他諷笑道:「魏先生的故人可真受歡迎。」



魏子胥手上雪白面具已皺成一團,他手一放,面具碎片落在暗紅色長毛地毯上,如碎瓷刺目驚心,卻沒有他凝視著方雷虎的眼神鋒利且淡漠。



正當一個膚色黝黑如茶色的洋人怪腔怪調叫價至三千三百龍洋時,一聲清越拔俗的嗓音穿過了整座廳內…



「一萬龍洋!」



眾人嘩然。

這一萬龍洋可買下這座島嶼。

所有人紛紛轉頭看向聲音出處。



只見一名相貌乾淨俊秀的東方男人身形挺拔佇立在包廂內,他的下巴微揚,面色清冷傲然,鳳眼睥睨台下眾人,落在了瑟瑟的身上,凝若玉像,廳內的喧囂彷彿與他無關。



李紜姬也在此時抬眸看向包廂。她狐疑地喚了小廝取來了貴賓名單,翻查後,才知那短髮俊秀的男人是天津魏家的少當家,魏子胥!



再抬起眸望向魏子胥時,李紜姬心裡的激動難以言喻。她聽過梁東籬閒話過魏子胥與梁瑟瑟的事!倘若魏子胥對瑟瑟還有意,那真是老天有眼!



可是…來到此島嶼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是嗎?李紜姬激越的情緒在望著魏子胥冷酷俊美的臉龐嵌著令人膽寒的殺氣後,冷了下來,甚至對魏子胥的神色感到有些害怕。



她不是唯一有這感受的人。



場內一片靜默,連主持拍賣叫價敲板的主持人也愣住了。這島嶼沒人出過這價格!眼前的女人究竟是誰?為何值一座島嶼的價格?



「一萬一百龍洋!」



會場上的靜謐無聲,讓此人的聲若洪鐘打破。但依舊沒人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將視線轉至另一個叫價的人身上。



魏子胥寒眸睨向方雷虎。方雷虎正戲謔地看著魏子胥。



「兩、萬、龍、洋。」魏子胥冷然地望著方雷虎,眉峰連顫動都沒,嗓音中不帶一絲溫度,字正腔圓,一字字緩緩喊出天價。



廳內再度人聲喧嘩,喝采聲不絕於耳。



方雷虎原先得意的神色倏地褪去,瞪視著魏子胥。他的眼神寫滿驚訝,不過是個遊戲,魏子胥居然和他較真?心裡狐疑台上女人究竟是誰。



魏子胥淡漠的表情惹怒了方雷虎。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一張臉!

還是方才驚詫慍怒的神色比較適合魏子胥啊!



方雷虎不服氣跟著叫道:「兩萬…一千龍洋。」但比起出價價格與幅度,方雷虎頓時後悔他怎麼英雄氣短。



魏子胥不再看向方雷虎,從容地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狀似輕佻,慢條斯理地揚聲喊道:「三、萬、龍、洋。」



『魏子胥,你瘋了嗎!?這女人到底是誰?』方雷虎更加懷疑台上女人是否千金貴重。



三萬龍洋是一支軍隊一年的糧草薪餉。難道這女人身分高貴若此?值得砸下這麼大筆錢?其中必有貓膩!這麼思酌下來,方雷虎便不能輕易放棄!



「三萬一千龍洋!」方雷虎拍几喝道!



「四、萬、龍、洋。」魏子胥冷酷的神色緩了下去,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四萬一千龍洋!」方雷虎火氣來了,怒叫道。怎可以輸給魏子胥?!



此時所有人隔著珠簾瞧著包廂內兩人競價,連李紜姬都看傻眼。對照兩人競價,一頭方雷虎越叫越火大,嗓門響亮而暴躁;另一頭魏子胥卻是如深潭般,波瀾不興,略帶涼意。



兩人競價至九萬七千龍洋,魏子胥已坐在沙發椅上閒然啜了一口冰鎮玉露茶,冷涼的嗓音清凌喊道:「十萬一千龍洋。」



方雷虎聽魏子胥叫價幅度降低,見獵心喜,瞪視著魏子胥狠聲說道:「魏子胥,我跟你拚了!」



「十一萬龍洋!」方雷虎震天大吼,懸吊於天花上的水晶燈為之顫動,發出珠翠脆響。讓這聲虎嘯扎得耳痛的人,紛紛掩起了耳朵。



不過,魏子胥卻沒再開口了。



李紜姬吃驚地瞧著魏子胥,只見他安坐在沙發椅上,十指交握,噙著意味不明卻讓水晶燈失色的笑,凝望著方雷虎。



隨著時間過去,主持人叫板,一次、兩次…

到第三次時,方雷虎恍然大悟,他是被魏子胥陰了!徹徹底底地陰了!

「十一萬龍洋!成交!」主持人大吼,手上木槌用力往木盤上敲,拍板定案,慶幸這離奇的初夜拍賣終於結束。眾人跟著喧嘩著,已呈現昏迷的瑟瑟讓嬤嬤們帶了下去。



白衣小廝趨前向方雷虎笑吟吟地恭賀道:「恭喜姑爺,賀喜姑爺!您以本島有史以來最高價標得初夜權!島主特此邀宴,並請您簽下支票,請隨我來。」



十一萬龍洋!那可是三年軍餉!他一夜間花用在女人身上,家底瞬間去了一半!



望著魏子胥微彎的鳳眼,方雷虎簡直氣到快吐血!

魏子胥從來也沒有想要競標這女人的心思!但因為方雷虎自以為是喊了價,魏子胥才喊了天價!



引君入甕!



他把魏子胥當鱉騙至這島上,又看他對台上女人上了心,想耍他一回,卻沒想到自己才是那隻鱉!



他瞪著魏子胥,恨聲說道:「魏子胥,你故意的?」



魏子胥笑得輕淺,鳳眼微彎,沒有回答。



魏子胥一開始喊價就存心想剝他的皮!



包廂內的門扉已被打開,十名黑衣洋人彪形大漢走入包廂,為首中年男子客氣地請方雷虎移駕。



方雷虎心知發行龍洋的銀行也僅發五百萬龍洋流通在世。他標出史上天價,島主勢必派人羈押他至島主處。說是邀宴,實則是確認他不會違約。即便方雷虎有意來硬的,但凡上島者皆需卸去所有武裝,他想魏子胥一介書生,諒他如何?且上島費用極高,故他也沒帶人上島,這下可真的吃鱉了!



「那女人,到底是誰?!」方雷虎讓黑衣人簇擁出門時,猶不死心地回首問道。



「不、認、識。」



魏子胥噙著冰冷笑意,言語上再狠狠地給了方雷虎一刀。看著背手望著臉色鐵青的方雷虎,笑意更深。



他,天津魏家,子胥,睚貲必報。

與他作對,唯死謝罪。



「魏子胥,你混帳!」方雷虎咆哮。









***



李紜姬在台下將方雷虎與魏子胥的互動看在眼底,絲毫沒有在意台上依舊進行的競標。



嬤嬤與小廝抬著軟轎載著昏迷的瑟瑟,低聲恭謹向主事娘子李紜姬索取精緻的金屬通行牌,腰牌上寫著洋文,是各個參與初夜權競標貴賓的英文名字拼音。通行牌也是房卡,凡是標出去雛兒,皆以軟轎送去貴客房中。



李紜姬看著瑟瑟蜷曲在上頭,眼睫輕顫著像隻沉睡休息的蝶。望著依照廳內包廂位置與號碼製成的建築模型,抽出代表魏子胥與方雷虎所在包廂的小格,裡頭並排著兩人的名字。



李紜姬嘆了一口氣,老天爺真的如此殘忍嗎?還是說,魏子胥,你就這麼狠心步顧念舊情嗎?竟在最後關頭放棄了瑟瑟?



她踟躕不前,再次抬眼看了魏子胥一眼。沒想到魏子胥竟然正凝眸望著她的方向。究竟是在看瑟瑟還是看她?但魏子胥那雙眼眸冰冷,讓人瞧不清心緒,只能內心暗嘆瑟瑟命苦。



直到嬤嬤問怎了?她才歛眉淡淡說道:「沒事,洋文真難懂。不仔細瞧明就會認錯。到時島主責怪下來,我擔不起。」



李紜姬終究是顫著指尖拾起了一塊通行牌,狠心將瑟瑟送去了該去的地方。





****



魏子胥凝眸看著台下李紜姬的一舉一動,瞧著瑟瑟讓人抬走,這才起了身。小廝問他不繼續競標姑娘嗎?他彷若未聞,逕自走出包廂。



他沿著小徑登上這座島最高峰,秋夜裡海風吹襲,亂了墨髮,舉目望去是茫茫大海,漆黑無涯,唯一的燈光便是碼頭與酒池肉林的園區,碼頭上僅停泊著一艘小舢舨,隨著海浪拍擊,撞著碼頭的木柱。



魏子胥隨意坐在巨石上,由擦得黑亮的皮鞋底抽出一把薄如蝶翼卻鋒利無比的銀刃,在手中把玩,凝思良久。



然後,他緩緩將銀刃收起,拍拍身上灰塵,輕快疾步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