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條件》
屍姐
第 1 章
序曲 少女的條件

門突然被大力拉開,他跌跌撞撞地從屋裡跑出來,白襯衣上沾滿了鮮血。

我提著精心準備的便當,愣愣地與他四目相對。

他頹然的癱軟在地,垂下的髮絲遮住他的眼睛,讓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將視線轉移到敞開的門,看見了客廳地板上躺在血泊中的陶拉。

【一】

歐陽樊牽著我的手走進校門時,整個學校立即沸騰了,紛紛向我們投以不可思議的目光。

「怎麼可能?」

「今天是愚人節嗎?」

「樊怎麼可能會……」

「居然讓岳清清得逞了!」

一路走來,不斷有女生在我們耳邊嘰嘰渣渣。我感覺到歐陽樊握住我的那隻手加大了力道。

我將手上的便當盒遞向他,笑著說:「有你喜歡的蟹柳哦!」

「我去班級了。」歐陽面無表情的接過便當,轉身往他自己班級的方向走去。

他修長的背影在我的視線裡逐漸模糊,最後消失不見。自始至終,他從未回過頭。

那落寞的,疲憊的,冷酷的背影,就在昨天之前還是充滿朝氣和陽光的。

【二】

當我意識到是眼前的歐陽樊殺死了陶拉時,身體也隨之癱軟下來,巨大的震驚讓我停止了思考。

「把我送進警察局吧。」一直蜷縮在墻角的歐陽樊機械的發出聲音。

我注視著歐陽樊,這個我單戀了兩年的高傲的校草,此刻儼然成了世界上最狼狽的殺人犯。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歐陽樊的生日,我一大早就起床做了便當,雖然歐陽樊一直都對我牛皮糖一樣的行為很反感,但至少一年一次的生日這天,我希望他能吃下我親手做的便當,然後,親口跟他說生日快樂。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歐陽樊公寓門口,卻目睹了這恐怖的一幕。

「為什麼要殺她?」我顫聲問。

他古怪的笑了笑,啞著嗓子說:「我只是想讓她陪我過生日。我只是偷親了她一下,可她反應很大的給了我一巴掌,還罵我不要臉,她要走,我拉住她,求她,她拼命的想要甩開我,仿佛我是令人嫌惡的蒼蠅。」歐陽樊停頓幾秒,突然捂住臉,嘴裡發出嗚咽:「我無法相信!無法容忍!我追了她四個月,我放低姿態,順著她寵著她!她居然還是拒絕我!!甚至衝我露出厭惡的表情!」

陶拉是學校有名的文藝少女,畫畫寫作樣樣精通,前不久剛出版了一本漫畫腳本。有才氣的女生,眼光總是與眾不同的。對於她拒絕歐陽樊這件事,我並不感到意外。不過歐陽樊本人好像非常接受不了這世上居然會有拒絕他的女人存在,這就是所謂的王子病吧。

我猛地站起來,扯過歐陽樊的胳膊把他拉進屋,將門反鎖,走近陶拉的屍體,從包裡抽出幾張紙巾,輕輕擦拭戳在她腹部的刀柄,接著我抓過她尚有餘溫的手放在刀柄上,印上她自己的指紋。

我歪過頭對一直呆立在旁邊的歐陽樊說:「這樣就是自殺了。」

他震驚的望著我,黯淡的雙眸忽然放射出異樣的光彩。

我繼續說:「從現在起,情景倒轉,陶拉是因為向你表白被拒一時想不開才當著你面自殺的。而我,是目擊者。」

【三】

放學時我總是習慣在教室人都走光後再起身離開,結果便宜了今天這幫高年級女生,五六個人把我堵在空曠的教室裡,簡直是群毆的最佳時機。

「岳清清,你給歐陽樊吃了什麼迷藥?他居然答應跟你交往!」女生尖利的嗓音幾乎貫穿我的耳膜。

按理說此時的我應該擔憂自己的安危,可我卻克制不住的笑了。

得意的,驕傲的,幸福的微笑。

「天道酬勤,我追了他整整兩年,現在終於修成正果了,你們應該祝賀我才對呀。」我笑的眯起了眼睛。

巴掌甩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不知何時站在教室門口的歐陽樊,他靜靜地注視著被人圍攻的我,一動也不動。

「醜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追了兩年歐陽樊都不屑鳥你,就算現在突然答應你了,一定也不可能是因為喜歡你!」

「少往自己那張噁心的醜八怪臉上貼金了!你能跟陶拉比嗎?賤人!」

「除非你也學陶拉當著樊的面自殺!他或許還會施捨一點同情心給你!」

如果一個人想美名流傳千里,成為千萬人心中的神明,首先要做的,就是殺掉他自己。

我捂住被扇的紅腫的臉頰,與門口佇立不動的歐陽四目相對。我慢慢咧開嘴衝他笑,越過那群女生走向他,問:「中午的便當好吃嗎?」

「嗯,很好吃。」他點點頭,任我上前輓住他的胳膊。

女生們包含怨恨的目光像子彈一樣掃射在我身上,我再度衝她們揚起勝利的微笑。

罵我也好,踢我也好,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我想要的,是歐陽樊女朋友的身份,僅此而已。

【四】

那天去警局錄完口供後,我跟歐陽樊被安全釋放。

「真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啊!」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嗯。」歐陽樊還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別擔心啦,」我拍拍他的肩,「我們很幸運哦!陶拉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就是八十多歲的外婆,不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哦!」

「嗯。」他依舊無精打采。

「況且,現在的警察根本一點辦事效率都沒有,柯南啊福爾摩斯什麼的,都是虛擬人物哦!現實中才不會有那種吃飽了撐的滿世界破案的白痴呢!」為了安慰他,我不惜詆毀起最心愛的柯南。

歐陽停下腳步,眼神複雜的盯住我。

「為什麼幫我?」他問。

「哈?」

「為什麼幫我?」他重複了一遍。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繞到他面前,伸手理了理他額前的碎髮,柔聲說:「我喜歡你。」

因為我喜歡你。

所以哪怕你殺人也好,販毒也好,我都會緊隨你左右,做你最忠實的幫手。

當然,相對的,我也並不是偶像劇裡只知道一味付出的白痴女一號。我唯一的條件,就是得到你。

「那麼,從今天起,我應該就可以跟同學介紹你是我男朋友了吧?」我咧起嘴角,笑容滿面的仰視著歐陽樊。

像是突然意識到某件美好事物背後腐爛的真相,歐陽樊那張白皙的俊臉,慢慢僵住了。

【五】

這應該也算是天道酬勤吧。

歐陽樊喜歡的食物:蟹柳,煎蛋,糖醋茄子。

歐陽樊討厭的食物:青椒,洋蔥。

送了兩年便當都不知道的訊息,卻在做了歐陽樊女友後的第二天就全部知曉了。這就是「女朋友」三個字的特殊之處。

每天早上與他結伴去學校,每天做豐盛的午餐便當跟他一起吃,每天都可以輓著他的胳膊接受女生們嫉妒的目光,每天晚自習放學他都會護送我到家門口。-

這完全是我夢寐以求的童話般的人生。

然而童話故事中總會有吃人的巫婆和惡毒的皇后。一波三折後,王子與公主才能幸福的在一起。

學校的告示欄,食堂,廁所等各種地方被貼了無數張AV截圖,女主角的頭像PS成了我。

體育課要穿的運動服被剪的稀巴爛。

辛苦做的便當還沒來得及送給歐陽,就被「偶然」路過的女生撞的灑了一地。

板凳上涂滿了紅包顏料,我一時疏忽坐了上去,褲子上沾了大片的紅。

一夜之間,桌肚裡的書本不異而飛,只留下一張寫著「賤人,去死吧!」的紙條。

每逢歐陽有事不能送我回家那天,我必會被一群人堵在巷子裡,遭受他們的拳打腳踢。

沒有人來保護落難公主。

自習課我被班上幾個女生趕出了教室,六月底的太陽烘烤著我的肌膚,我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裡遊蕩,經過操場時,看見了正跟幾個男生打籃球的歐陽樊。汗水浸濕了他的白襯衣,在烈日的照耀下,他身上仿佛泛著金色的光芒。我摸著口袋看有沒有零錢給他買瓶冰水,忽然看見已經有幾個穿著超短裙的女生擁上去給他遞可樂了。

我倚靠在一棵樹上,目不轉睛的盯著籃球場上的我男人。突然後頸一陣刺痛,我條件反射的回過頭,只瞥見一閃而過的人影。劇烈的刺痛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全身,天眩地轉中,我隱約看見,自己倚靠的這棵樹樹枝上,居然盤懸著一條青色的蛇。

當我醒來時,已經身在醫院。

歐陽樊守在我病床前,說:「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抬手摸了摸後頸,又是一陣刺痛。

「你中了蛇毒,不過別擔心,這種蛇毒不致命,醫生說掛幾瓶消炎水就沒事了。」歐陽樊接著說。

我想起了那個一晃而過的人影。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校園報復了。

他們在逼我跟歐陽樊分手。

我伸出手,將掌心輕柔的覆蓋在歐陽樊手面上,虛弱的咧開嘴角:「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六】

「太可惜了,你怎麼沒死啊?」

「還不吸取教訓啊?下次咬你的說不定就是蝎子咯。」

隔天回到學校免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我挺直脊背,面朝那幾個氣焰囂張的女生,笑著說:「不要白費力氣了,我不會跟歐陽樊分手的,只要我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就永遠是歐陽樊女朋友。」

不僅如此,我還要完完全全地得歐陽樊,從身體,到心靈。

「為什麼帶我來看日出?」凌晨四點就被我硬拉到立交橋上的歐陽樊顯還睏意十足。

我輓上他的胳膊,笑道:「人的這一生,一定要抽出時間,放下所有的負擔和戒備,好好的欣賞一次日出。」

「是嗎?」歐陽樊漫不經心的應著。

「太陽,象徵幸福和希望,日出的那一瞬間,光明慢慢覆蓋住黑暗,照亮整個大地,給人們帶來重生的希望。」

「重生?」歐陽樊自嘲的嗤笑一聲,「我有重生的權利嗎?」

「有,」我扳過他的身體,直視他的眼睛,「我就是你的力量,我可以讓你重生。」

歐陽樊微怔,眼神複雜的看著我。我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上他冰涼的脣。

光明在這時籠罩大地,所有黑暗的,陰霾的,模糊的事物,此刻清晰的一一浮上眼前。

【七】

那之後歐陽樊第一次主動約了我,在一間KTV的小型包廂裡,除了我跟歐陽,還有他幾個外校哥們兒。起初他打電話說約我出來玩,我以為是逛街看電影什麼的,還特地穿了件新裙子。包廂裡煙味很重,歐陽樊懶散的坐在我旁邊,也在吞雲吐霧。我皺起眉,低聲說:「樊,抽煙對身體不好。」

歐陽面無表情的把目光落在我臉上,倒是他身後幾個哥們笑著起哄:「我說歐陽,你怎麼找了個管家婆!」「妻管嚴啊你,歐陽少爺!」

歐陽扯起嘴角笑了笑,眼神突然變的很柔和,他抬手倒了杯酒給我:「老婆,陪我喝酒吧。」

他叫我,老婆。

老婆。

這兩個字是具有魔力的。

所以哪怕我明知道自己酒量極差,也心甘情願的端起了杯子。

第一杯。

歐陽看著我一口氣喝下去,笑意更深。

第二杯。

我被酒水嗆住,歐陽關心的靠過來替我拍背。

第三杯。

頭已經有點暈,歐陽修長的五指依然在為我倒酒。

第四杯。

渾渾噩噩間,我看見歐陽突然站起身。

第五杯。

有人硬扒開我的嘴把酒灌進去。我聽見歐陽樊那幾個哥們的狂笑聲。

……

我努力的想睜開雙眼,渾身的力氣像被抽空了,無數雙手在撕扯我的新裙子。我看不見歐陽樊的身影,聽不見歐陽樊的聲音,直到下身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我終於暈了過去。

【八】

我常常夢見陶拉。她披散著海藻般的卷髮,坐在畫具前,安靜的描繪著一棵樹,或是一塑雕像。微風吹起她額前的留海,她拿手去撥弄,側過頭,衝坐在她旁邊的我柔柔的笑起來。

我就在陶拉無與倫比的笑容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空無一人的包廂沙發上。滿地都是啤酒瓶和煙蒂。空氣有淡淡的腥味。

我撿起被扔在地上的裙子,上面沾了血。

原來安靜跳動的心臟,忽然像是被開水煮沸般猛烈震動起來。

撲咚……撲咚……

撲咚……撲咚……

整個胸腔都在顫動,仿佛隨時可能崩裂塌陷。

我用手按住胸口,掌心沁出一層冷汗。這時包廂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拎著掃帚簸箕的服務生站在門口愣愣地盯著我。

僵持了幾秒,我扯起嘴角,衝他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愉悅的說:「我男朋友太瘋狂了,真拿他沒辦法。」

說完,我鎮定的套上裙子,整理了下頭髮,走出包廂,始終面帶微笑。

我必須微笑。

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