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學校那些女生的針鋒相對。
放學路上的拳打腳踢。
操場樹上的那條蛇。
所有的欺壓,折磨,虐待,背後的操縱者,就是歐陽樊。
他想方設法要擺脫我。對他而言,我已經不僅僅是塊牛皮糖,而是一條令他厭惡又膽戰心驚的毒蛇。
他在逼我知難而退。
可是我越挫越勇的行為激怒了他。
於是昨晚給了我致命一擊。
絕望的。令人作嘔的。骯髒的。毛骨悚然的
我甚至連那些人的臉都想不起來。
到死都忘不了的,是歐陽樊替我倒酒時臉上那柔情似水的微笑。
柔情似水。
老婆。
KTV外面車水馬龍,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我身上破損的裙子。我攥緊裙角,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的肉裡,可我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不痛,一點都不痛。
【一】
在學校門口我看見了正跟學妹談笑風生的歐陽樊。在旁人驚詫的注視下,穿著破損並沾有血跡裙子的我飛速奔向歐陽樊,笑容滿面的輓緊他的胳膊,嬌嗔道:「昨晚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
歐陽樊刷的沉下臉,難以置信的瞪著我,半響才答道:「臨時有事。」
「哦!」我笑的有多燦爛,歐陽的表情就有多陰霾。
他打量著我的破裙子,揚了下眉毛:「昨晚……」「昨晚我玩的非常開心喲!」我打斷他,露出羞澀的表情,「而且,能把第一次獻給樊,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呢!」
「你等等,」歐陽的臉色變的很難看,「你說,把第一次,獻給我?」
我天真爛漫的點頭,臉頰也不忘閃過一抹紅暈。就好像是真正的,剛剛與心愛的男友經歷過浪漫初夜的嬌羞小女生。
歐陽嗤笑一聲:「你開什麼玩笑?昨晚明明不是……」
「是你喲!」我再一次打斷他,堅決而又用力的握緊他的手,一字一頓,「我說是你,就一定是你哦,老公。」
歐陽樊大力抽回被我握住的手,像看瘋子一樣盯住我,我則衝他展露無懈可擊的甜蜜微笑。
是的,當你身處絕望境地時,請始終保持微笑。因為笑容,可以讓死亡也變的華麗起來。
在眾人的目光洗禮下,我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會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就算是鋒利的匕首,也無法把我從你身上割下來。」
那一刻歐陽樊的表情,甚至可以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二】
「聽說她被人強 奸了。」
「不是強 奸啦,是輪 奸哦!」
「這種下賤貨歐陽樊怎麼還要她?」
「都是她自己死皮賴臉纏著人家,不要臉!」
我趴在桌上,耳邊是班上女生的竊竊私語,半醒半睡間,恍惚看見教室窗口站著一個女生。
披散著海藻般長髮的女生。
猛地一激靈,我刷的從座位上站起來,用力揉眼睛,發現窗口分明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心臟猛烈的跳動起來。
剛才,是幻覺?
「岳清清!不好好聽課站起來幹嘛!?」講台那邊傳來老師的怒吼。
「神經病又犯病嘍!」不知誰尖著嗓子叫了一句,全班轟堂大笑。
我想我的確犯病了。
早上刷牙時會突然看見鏡子裡倒映出陶拉的臉。
有時候一個人走在路上,會突然有人拍我的肩,回頭卻看見陶拉鮮血淋漓的臉。
尤其是面對歐陽樊時,我總能看見臉色慘白的陶拉攀在他背上,衝我直勾勾的笑。
【三】
「明天是他生日,我想做便當給他吃。」
「那就做啊。」
「他不會理我的啦,上次厚著臉皮把便當塞給他,結果被他順手丟垃圾桶了。」
「太過分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約他,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他家,他再敢無視你做的便當我就一拳搗爛他的牙。」
「陶拉,真是太謝謝你了,如果是你開口約的話他肯定會同意的,但是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沒關係啦,我們是死黨嘛。」
【四】
沒錯,死黨。
我跟陶拉。
那天一大早陶拉就站在我家樓下喊我,因為便當還沒有準備好,我拜託陶拉先把蛋糕提到歐陽樊家,她起初不願意,後來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了。
「不過清清,你要快點來哦,我等你。」陶拉臨走之前特意叮囑我。
我等你。
我等你。
不要用那種怨恨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會讓你白死哦。
瞧,我利用你的死,牢牢套住了心愛的歐陽樊。
真是太謝謝你了,陶拉。
【五】
像往常一樣起床給歐陽樊做便當的某天早上,聞見熟悉的蟹柳氣味後,我突然不受控制的乾嘔起來。
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我懷孕了。
我總覺得,自己肚子裡正在孕育的,說不定就是陶拉。
午休時我在教學樓樓頂找到了歐陽樊,他趴在柵欄上,表情落寞的看著天空。
「陶拉要復活了哦。」我走向他。
聽見陶拉的名字,他不覺一震,看見是我,皺起眉:「胡說什麼?」
我上前輓住他胳膊,嗅見屬於他身上的煙草氣息,笑眯眯的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懷孕了。」
他愕然的瞪大眼睛,隨即又恢復了面無表情,冷聲道:「這跟我沒關係吧?」
我嗤笑一聲,撒嬌般的捶了下他胸口:「怎麼會跟你沒關係呢?孩子是你的啊!」
他一把甩開我:「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跟你根本從沒有做……」
「是你哦!」我撫摸著小腹,平靜的打斷他的反駁,「那天晚上在KTV包廂,我記得的很清楚哦,你動作那麼粗魯,都弄疼我了。」
「開什麼玩笑,那天晚上我明明先回去了!」歐陽樊陰著臉,語氣變的不耐煩。
我咧起嘴角,緩緩靠近歐陽樊,直勾勾地逼視著他,輕快的說:「我說孩子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必須是你的哦!」
他愕然的盯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抓過他的手按住我的小腹,微笑:「我要生下這個孩子,我是孩子的媽媽,你是孩子的爸爸,我們一起來撫養她,建立快樂的三口之家,對了,孩子的名字就叫陶拉,你說好不好?」
「瘋子!」歐陽樊惱怒的甩開我的手,嘴脣哆嗦著,「我不可能跟你結婚!」
我笑意更深,掏出手機,按下錄音播放鍵。
——「為什麼要殺她?」
裡面先是傳來我顫抖的聲音。
——「我只是想讓她陪我過生日,我只是偷親了她一下,可她反應很大的給了我一巴掌,還罵我不要臉,她要走,我拉住她,求她,她拼命的想要甩開我,仿佛我是令人嫌惡的蒼蠅。我無法相信!無法容忍!我追了她四個月,我放低姿態,順著她寵著她!她居然還是拒絕我!甚至衝我露出厭惡的表情!」
歐陽樊清晰的聲音從手機裡緩緩流淌出來,響遍空曠的樓頂。
「那天,當我撞見你滿身是血的跑出家門時,就悄悄按了手機的錄音鍵,」我站直身體,與他四目相對,「我們那天所有的對話,都被錄了下來。」
歐陽樊的表情慢慢僵住了,就跟那天我向他提出交往時一樣,充滿了茫然,震驚,和恐懼。
我上前抱住他,把腦袋埋在他懷裡,柔聲問:「你願意跟我一起坐牢,還是結婚?」
歐陽樊沒有說話,他就像一截沒有靈魂的木頭。
「你是孩子的爸爸,永遠都是。」我微笑著,堅定地說。
【六】
曾經我做過一個夢,夢裡一個長相醜陋的魔鬼坐在我床邊,溫柔地注視我。它渾濁的眼睛裡有我無法讀懂的複雜情緒。「離我遠一點!」夢中的我非常厭惡這個醜陋的傢夥。可是魔鬼卻憐愛的看著我,用難聽的聲音說:「清清,你不認得我了嗎?」
現在我才明白,那個魔鬼,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