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他知道蕭杏花心裡的秘密

  「娘,你說的這些,我心裡自然都明白,也反覆想過了。只是當初他家乃是白灣子縣的富戶,他是霍家的少爺,並沒有嫌棄我這個貧家女,難道如今我認了有錢有勢的爹,從此後就嫌棄了他?平日裡娘怎麼教誨女兒的,女兒都銘記在心,這種因富貴而拋卻初衷的事,卻是萬萬做不出來。」

  佩珩略一停頓,又道:「至於說到將來,其實他也說過。他說今年他會來京赴考,到時候若能有幸金榜題名,即便我是鎮國侯府的千金,也不會辱沒了我。」

  蕭杏花聽了,又忍不住一個長長的嘆息。

  沒想到,她這看上去不聲不響的女兒,早和情郎把未來都考慮得周全,連金榜題名這種事都想好了……

  她這當娘的,可真是夠失敗的!

  不過面對女兒,她還是收起心中諸般惆悵,溫聲哄道:「你如今長大了,心裡已經有了盤算,這樣也好。等我趕明兒和你爹商量下,若是他那裡說得通,到時候他能考個功名,你爹還有不幫襯著的道理,將來他謀取個一官半職,這門親事也未嘗不可。」

  佩珩聽了,自然欣喜不已,拉著蕭杏花的手,羞澀笑著道:「謝謝娘。」

  一時送走了女兒佩珩,蕭杏花站在台階上,看著女兒裊裊盈盈的背影,這才發現,十五歲的女兒真是長大成人了。怪不得悄沒聲地和霍家的小子竟然私下定了終身,也真真是讓人惱。

  兒女都是債,這天生嬌美長得好的女兒更是讓人操心,婚姻大事是一輩子的,若是一個不好,就怕她吃苦受累。

  她心裡想著這個,便說要去找蕭戰庭說道說道。

  誰知道找來柴大管家一問,這才知道蕭戰庭在書房呢。

  書房……

  對於蕭杏花來說,她的人生中還沒有書房這個詞兒呢。

  便是昔年玉兒哥哥家,也沒見什麼書房啊!

  蕭杏花兀自愣了一番,便笑了下,由柴大管家親自領著,來到了蕭戰庭所在的書房。

  這是一個並不大的小院兒,院子裡放了諸般刀槍,都掛在那裡,看著怪嚇人的。書房門前種了幾枝竹子,外掛著個鳥兒,一見蕭杏花過來,怕是不認識,還衝著她嘰嘰喳喳的。

  蕭杏花掃了那鳥兒一樣,暗自思忖,這個沒眼力界的東西!

  一時走進書房,卻見蕭戰庭正在那裡翻看著什麼,手裡拿著一支筆,還在上面點點畫畫的。

  見到蕭杏花過來了,他抬頭看過來:「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蕭杏花走到跟前,故意反問道:「這會子難道不能過來?」

  蕭戰庭見她這般,眸中泛起些許笑意,也就放下手中筆:「有事?」

  蕭杏花卻也不著急說起佩珩的事,只湊過去看他書桌上的紙筆,只見那一疊子上等宣紙上,有許多黑壓壓的字跡。

  「這是什麼啊?」

  「軍報,從邊關傳過來的,還有朝廷的一些往來函件。」

  最近他離開燕京城頗有些日子,積累了許多軍報公務,總該看看,還有朝中的諸般事宜,也該抽時間補一補。

  蕭杏花瞅著那密密麻麻的字,龍飛鳳舞的,便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那種不是滋味,她說不出來,以前沒法說,現在更是沒法說。

  瞅了半響,只酸溜溜地來了一句:「以前你也就勉強認識幾個字,如今倒是好,舞文弄墨的,看著倒像個正兒八經的書生。」

  蕭戰庭聽聞這話,抬眼看了看她,不免道:「我幾時像個書生過?如今和以前也沒什麼不同,現在也不過勉強認識幾個字,不至於批改公文還要人代筆罷了。這個也值得你說一說?」

  這話說得蕭杏花竟啞口無言,想想也是,他現在和以前大不同了,自然會許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蕭戰庭見她默然不語,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當下也不提,而是順勢起身,走到了蕭杏花身旁:「走,跟我出來走走。」

  蕭杏花的手一緊,就被他的手握住了,那手頗有力道,握著她不放開。

  微微一愣,她別過臉去:「去哪兒啊?」

  「這後面是個園子,你不是說要種地嗎,後面有的是地兒,你看看,挑一塊好的來種。」

  蕭杏花聽說這個,來了興致,也就任憑他牽著自己往外走。

  原來這書房是緊挨著假山順勢而建的,從書房後頭繞過去,曲徑通幽,走上幾丈之後,便覺豁然開朗,眼前就有湖水碧波,柳樹成蔭,小橋流水,諸般景緻,分外宜人。

  夏風一吹,蕭杏花神清氣爽,原本被蕭戰庭握住手之後的彆扭,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這可是個好地方,來了兩日了,還沒逛過呢!」蕭杏花驚喜連連,不住眼都到處看。

  「是啊,你滿眼裡只看到金銀之物,哪裡有眼看這個。」

  蕭戰庭淡聲揶揄了蕭杏花幾句,惹得蕭杏花衝他睨了一眼。

  「也不必說得那麼繞彎彎,不就是說我貪財嗎,我就貪財怎麼了?」

  這輩子最缺的就是金子銀子,她就是貪金子銀子怎麼了?那些說不在乎錢的,其實根本沒缺過錢吧?

  沒缺過錢的人,有什麼資格鄙視別人貪財!

  蕭戰庭見她這般,無奈道:「也沒說你不好,你急什麼?」

  他嘴上雖這麼說,蕭杏花卻覺得不是。

  這個人性子可和以前大不同,以前老實得很,現在卻多了花花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那你不覺得我給你丟臉嗎?」她笑了笑,故意這麼問。

  「怎麼會?」她笑了,他反而不笑了,認真地看著她。

  「你可是威風凜凜的鎮國侯呢……」她拖長音調這麼說。

  「是啊,我是鎮國侯。」蕭戰庭握著她的手:「你知道當鎮國侯最大的好處是什麼?」

  「是什麼啊?」他忽然這麼問,她還真想不到。

  「最好的好處就是,我能有許多金子銀子。」蕭戰庭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無比的認真,好像這確實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一樣。

  這話聽得蕭杏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頓時心情大好,她拉著他的手道:「鐵蛋哥哥,你有好多金子銀子,而我變得好喜歡金子銀子呀!」

  好多年前,他們還年輕,他窮,她就算想貪財都沒得貪,一年到頭就數銅板了,沒見過那金銀之物是啥樣兒!如今倒好,他飛黃騰達了,有了這輩子她花也花不完的金銀!

  蕭戰庭低頭看著她反握住自己的手指:「現在你想買什麼,都可以。」

  這話低沉沙啞,傳入蕭杏花的耳朵,讓原本一心歡喜的蕭杏花竟然心神為之一振,她眨眨眼睛,仰臉看過去,卻見他的雙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就好像他剛說出的話,是這輩子最鄭重的承諾。

  她臉上忽然有些發熱。

  恍惚中記得,好像許多年前,自己還年輕的時候,他好像說過類似的話。

  說以後會有許多銀子,隨便她怎麼花都可以。

  她咬了咬唇,微微低下頭。

  心裡不知道怎麼便軟軟的,想著他是個好人,這麼多年過去,分明自己和他已經是雲泥之別,他看樣子卻並沒有嫌棄自己……

  甚至還記得當年說過的話吧。

  這些事,沒法細想,一想,心裡亂糟糟的。

  蕭戰庭微微靠近了蕭杏花,抬手攬住了她的胳膊,啞聲道:「昨日我吩咐下去,已經請了東席,趕明兒便讓幾個孩子都開始識字,佩珩夢巧她們也要學。」

  「嗯……」對兒女,他是上心的,凡事想必已經有了打算,她自認見識淺薄,聽他的就是了。

  「這次柴管家請的嬤嬤侍女,你覺得如何?」其實不用問就知道,那是柴大管家重金尋來的,都是再穩妥不過,只盼著能讓她用得順手,別憑空惹出什麼氣來。

  「極好。」以前她伺候人,人都不要,現在輪到別人伺候她,真是再好沒有了。

  「這幾日,我請了武師在家裡,好生□□下千雲和千堯兩個,趁著年紀小,學點本事。」

  「嗯,這個是應該的。」

  「還有你。」

  「我?」蕭杏花不解。

  「是,從明兒起,你有時間就過來書房。」

  「做什麼?」蕭杏花一臉茫然。

  「教你認字。」

  「認字?」蕭杏花大吃一驚。

  「是。我來教你。」他緩慢而不容置疑地道。

  「為什麼?」蕭杏花疑惑地看著蕭戰庭,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最後還是搖搖頭:「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把年紀了,人又笨,哪裡能學會識字,還是不要了!」

  蕭戰庭握著她的手,再次重複說:「你哪裡笨了,一點不笨。如果我教不好你,那一定是我這個當老師的笨。」

  蕭杏花一時啞口無言。

  識字,識字,她真得也能跟著學習識字嗎?

  蕭戰庭凝視著她,只覺得她眼中泛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忐忑的期盼的。

  看著她這個樣子,他胸口便開始隱隱發悶。

  關於蕭杏花心裡的秘密,他其實也是在後來的許多年,生離死別的許多年來,在一個個無眠的夜晚一點點地領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