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說著,他又想起那大兒媳婦,便道:「還有夢巧兒,那天的刀法,她哪裡學的?我看著倒是有模有樣。」
蕭杏花聞言噗嗤一笑:「她能哪裡學啊,我早和你說過的,就是打小兒在肉鋪子裡拿刀殺豬宰牛的,耍刀耍習慣了吧!」
蕭戰庭聞言,略一沉吟,還是道:「我記得往日我指點千堯和千雲一招半式的,她也跟著從旁邊比劃,看著倒是這塊料子。你如今好歹和她說說,若是真有意,我便託人讓她入紅纓軍,說不得能有一番造化。」
其實蕭戰庭這話說得含蓄了。
紅纓軍是大昭國的女子兵團,自霍碧汀言明女子之身後,便也入了紅纓軍。紅纓軍中,除了霍碧汀,還有兩位一品女將軍,三位二品女將軍。
若是夢巧兒真得肯去紅纓軍,熬個幾年,吃吃苦頭,再慢慢往上提拔,有個蕭戰庭這公爹在,前途怎麼也不差。最不濟了,混個二品女將軍的位置也是有的。
「好,今兒抽空我就和她說說,她一定願意的。」
這麼好的機會,就算不願意,她也得硬推著這個兒媳婦願意啊!
說著間,外面兩個兒子已經被召過來了,此時已經穿戴整齊,聽令待發。
蕭戰庭這邊在蕭杏花的伺候下整理了衣冠,便邁步出去。
蕭杏花遠遠地看著,但見兩個兒子都騎了馬,英氣逼人,跟在威風凜凜的蕭戰庭身邊,還真是有侯門貴公子的氣勢,自是嘆息不已。
一時眼看著送走了蕭戰庭和兩個兒子,蕭杏花回到屋裡,細想了一番昨晚和蕭戰庭說得種種,便招來了兩個兒媳婦。
兩個兒媳婦一進門,便抿唇笑著,顯見的是想起了昨日老兩口當眾抱在一起的事。
蕭杏花到底年紀大了,在兒媳婦面前倒是不知羞的:「有什麼好笑的,不就是抱抱嗎,我們要是不抱,怎麼來的你們丈夫?」
這話一出,兩個兒媳婦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蕭杏花兀自也笑了,笑了一番後,卻是嘆了口氣:「你爹這個人,其實是個好心的,雖說如今有了權勢,可是骨子裡依然是當年那個人兒,一心想著家,也一心想著提拔你們丈夫,讓你們丈夫成才,也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呢。」
夢巧兒和秀梅紛紛點頭:「是,爹自然是好的。」
誰知道蕭杏花話鋒一轉,卻又道:「只可惜,他雖說沒存了什麼歪心思,可是他如今這身份這地位在那裡擺著,難免招蜂引蝶。」
蕭杏花一這麼說,兒媳婦頓時明白了。
「娘,是又來了哪個小賤人要勾搭爹嗎?」
蕭杏花道:「也未必,只是這一樁那一樁的,總是不讓人舒心罷了。」
說著,她先提起了昨晚的念夏,之後又說起了寧祥郡主的事。
這下子,夢巧便率先蹦起來了:「念夏那小蹄子,我素日看著她還算安分,沒想到是個能裝的,外面裝著一臉乖巧,其實抵不住一骨子的浪賤!」
秀梅也是搖頭:「不曾想竟是怎麼個人,可得提防著呢。」
「是,你爹在念夏這件事上倒是看得清楚,只說打發了吧,我尋思著,回頭讓她去做點粗活吧。」
「娘,去做粗活,這可不行,哪這麼輕易饒了呢。像這種小騷蹄子,就得讓她知道羞,知道丟人。這事娘你不用管,把那小騷蹄子交給我,我要殺雞儆猴,也好讓府裡的丫頭們知道,勾搭主爺,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夢巧兒主動請纓。
「也好,回頭你把念夏直接領走吧。」有兒媳婦出面,蕭杏花樂得省心,主要是她想著念夏身世可憐,縱然不喜她勾搭蕭戰庭,可是若說下狠心磋磨人,倒是下不去這手。
夢巧兒殺雞宰羊都是一把好手,懲罰個丫鬟自然應該不在話下。
說定了念夏的處置,婆媳三人又說起寧祥郡主。
「爹說那話,太傷人心了。那寧祥郡主分明就是挑唆者寶儀公主給咱們難堪,爹卻認為不是她。」
「爹當時在外殿呢,自然看不到,這個倒是也不能全怪爹吧?」秀梅性情含蓄溫順,忍不住替爹說話。
「便是他看不到,既然娘說了是寧祥郡主,他怎麼能不信呢?」
「哎,其實你爹這個人,我也算是看透了。」蕭杏花不由得嘆了口氣,這麼說道。
「你爹這個人,對我其實是極好的,金銀元寶都歸我,府裡也讓我掌家,我說要買什麼,他絕不會說半個不字,要說起來,別說是咱白灣子縣,就是這燕京城裡,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侯爺吧。按說我該知足了,可是他這個人,天生性子倔,又是個泥腿子草根子出身的山裡窮孩兒,總歸會高看那些天生富貴命的金枝玉葉一眼。他敬佩那博野王,覺得博野王睿智通達心胸寬廣,便覺得人家女兒定然也是這般。其實也是那小賤人太能裝了,矇蔽了你爹。昨日那事倒是沒什麼,怕只怕以後那小賤人憑著自己爹博野王的名頭,賴上你爹,到時候怕是不像寶儀公主這麼容易甩開的。」
夢巧兒聽了冷笑:「我雖沒見過那博野王,可是任憑那博野王再好,這寧祥郡主卻是長歪了的,哪裡匹配得上郡主二字,不過是個小騷蹄子罷了,若是她過一些時日便離開燕京城,也算是她命好。若是不走,又敢招惹爹,總該讓她知道,我們婆媳都不是好相與的!」
蕭杏花滿意點頭:「說得就是呢,今日咱們也只是先商討下,這種事,你爹既然不覺得人家不好,我們就先不吭聲,到時候擇機行事就是了!」
總之,她不能做那個善妒的惡婆娘,先去找寧祥郡主的麻煩,得等著寧祥郡主露出爪牙,也好讓這蕭戰庭看看,什麼皇家郡主,不過是個想男人的賤種罷了!
「娘,今日爹既去那博野王處,大哥和千雲都是隨著去的,你好歹該給他們兩個通個口風,好歹給注意著點,別讓那寧祥郡主鑽了空子,若是有個萬一,回來也好說與你聽啊。」秀梅細想一番,這麼提議說。
「秀梅,這你就不懂了,這種女人家的事兒,自然不好說給他們兄弟二人呢。」
「娘,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哥兩兒難道還能向著那賤胚子不成?」夢巧兒其實也是贊同秀梅所說的,是以一聽蕭杏花這麼說,頓時納悶了。
蕭杏花看著兩個兒媳婦,卻是語重心長地道:「夢巧兒,秀梅,如今你們須要知道,你們的丈夫可不是往日走街串巷的嘍囉,站櫃檯的夥計,而是堂堂侯門將軍的兒子,這以後可是要成大器的人呢。好男兒,便要有男兒的志氣,萬萬不能學了我們女人家的心眼,鎮日只惦記著這點爭風吃醋的事兒。若是讓千雲千堯去忌諱著那什麼郡主,平白減了兩個侯門少爺的志氣,眼裡只防備著人家小姑娘了!」
這一席話,自然說得夢巧兒震撼不已,秀梅敬佩連連。妯娌兩個紛紛道:「還是娘識大體,娘所想的,是我們萬萬不能及的。」
蕭杏花笑道:「我雖出身貧寒,可是在那茶湯店裡替人打掃,每每最愛支了耳朵聽那彈詞,這都是慢慢聽出來的道理。須知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活法,侯門大家有侯門大家的日子,到了哪一步,我們就該做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日子。」
夢巧兒和秀梅此時越發連連點頭,心中自是被勾起一番想法,自知這夫家已經不同往日,再不是只需要女紅做活就能當個孝敬媳婦的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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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媳婦要拜別時,蕭杏花留下了夢巧兒,和她說了蕭戰庭的話。
「紅纓軍,咱們也都聽說過,我聽你爹那意思,雖沒明說,可是只要你能熬下去,當個將軍是沒問題的。」
「當將軍?!」夢巧兒頓時吃驚不下。
她愣了一番後,隨即眼中便放出了光彩。
當將軍這種事,若是在以前的屠戶女蘇夢巧來看,那是比做夢都要遙遠的事兒呢,
可是自從天上掉了個侯爺公爹後,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彷彿都變得順理成章了。
「也不是說去了就當將軍,這不是那天你耍了刀,皇上都覺得不錯。你爹也覺得你是個好苗子,想讓你去紅纓軍那裡,好生栽培你一番。」
「我願意,當然願意!」夢巧兒小雞啄米一般猛點頭,把住她娘的胳膊不放:「娘,你可得在爹面前給我好點好話,就說我命格非同一般,肯定能有一番大作為!還有啊,還有,我小時候我爹給我算命,人家說我是個能成大器的呢!」
可是夢巧兒當然沒說,當時他爹根本不信的,只說那算命先生胡說八道,一個屠戶家的女娃兒,能成什麼器,還是安生給他殺豬吧!
蕭杏花看兒媳婦這般,也是笑了:「看你這傻樣兒,以為今天進了軍營,明天就能當將軍啊,以後有你受苦的。」
不過這個兒媳婦倒是不怕吃苦的,她心裡明白。
「你先把念夏帶回去,好生料理了,等料理完了,把怎麼料理的,都統統給我說了,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交付給你,那才是一件緊要的大事呢!」
「好!我知道的,娘!」夢巧兒現在說起話兒來精神頭都比之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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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念夏有心想勾搭蕭戰庭的,怎奈蕭戰庭每每回到內宅,都是直接進屋,或者陪了蕭杏花認字練字,或者夫妻兩人摒棄了侍女嬤嬤的在那裡說著什麼話,看著倒是十分情熱。
這讓念夏頗有些無奈,想著這當夫人的,也是一把年紀了,卻把個侯爺護得跟鐵桶似的,教底下人根本無從下手。之前聽著夫人和侯爺說起,還說要給他身邊放幾個姿色好的伺候,怎麼如今倒是不提了?
她也是久尋空子而沒有,最後不得已,竟然當著蕭杏花的面向蕭戰庭施展出手段,露出白生生的手腕子來,眉眼間又放出風情。
誰曾想,那王爺竟是個無情鐵漢,不但不上道,竟當場斥退。
她這麼一退出來,滿院子裡的人自然都知道了,頗有些看輕她的意思。
她哭得淚水漣漣,兀自躺在自己炕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哭著,卻忽然被揪出來,說是大少奶奶要把她帶走。
她驚慌失措,被人連拖帶拽的,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大少奶奶的宅院。
抬眼看過去,周圍圍了一圈的人,各樣丫頭嬤嬤小廝,還有柴大管家,竟然也在。
她嚇得連忙要跪下求饒,卻哭唧唧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夢巧兒呢,既命人拽了這念夏到自己院中,便不慌不忙地命人叫來了自己妯娌秀梅。
「秀梅,做嫂子的可得和你說道說道,我知道你定然覺得我沒唸過書,大字不認識幾個,行事潑辣無忌,可是今日這事,你可得學著點。」
「嫂子說哪裡話,秀梅一向敬佩大嫂的。」
夢巧兒看了眼秀梅,卻見她雖看似笑著,可是眉眼間卻有幾分蕭條之意,便乾脆道:
「秀梅,我總和娘說,咱們如今進了這錦繡大戶,可不比以前了,丈夫以後都是有出息的,咱們做女人家的,一是要學會相夫教子,二是要學會看管門戶。你瞧,咱娘性子好,就容了這賊狗囊的瞎□□,果然就惹出事端來。要我說,你好歹也得直起腰板來,拿出你做大家少奶奶的氣派來!」
這一席話,說得秀梅心中自然感慨不已。
她眸中露出感動,又有幾分敬佩:「嫂嫂,我若是有你一半的性情就好了。」
她其實原本是秀才之女,在白灣子縣也勉強算得上書香門第。她爹原本和她要說一樁親,也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怎奈後來出了差錯,愣是沒成。恰好這個時候婆婆託人過來給牛蛋兒提親,雖說那個時候蕭家窮,可是她爹看著牛蛋這後生也是一表人才,又覺得婆婆為人不錯,便這麼讓她嫁了。
其實那個時候,她是下嫁。
嫁過去後,她也沒自仗著讀書人家女兒的身份拿喬,平日裡針線女紅,孝敬婆婆,一樁樁的都沒落下。有時候牛蛋在外面走街串巷回來,留下個什麼吃食給她,她不肯,都是拿到婆婆房裡去的。
婆婆和大嫂性子相投,兩個人跟親母女一般,不過她也能看出,婆婆在一些事上又對自己頗為偏疼,可能也是敬著自己是個識字的吧。
能嫁給牛蛋,當蕭家的媳婦,她其實是很知足的,並不覺得委屈了自己。
可是如今,蕭家忽然富貴了,她丈夫的身份和以前再不一樣了。男人見多了世面,眼界寬了,她每每說了什麼,牛蛋便有些不自以為然了。
也是,她如今那點秀才家女兒的身份,倒是看著寒酸起來了。
這些時日,牛蛋和她其實每每有些小彆扭,她都是儘量忍著,不想提。
前些日子身子不好,還是婆婆看出來了,找了大夫來看,這才慢慢整治好起來。
怎奈自那之後,夫妻之間那檔子事,總是不如以前爽快了。
屋子裡的丫頭們,雖然還沒人敢伸手,可是她瞧著,早晚怕是有那個意思。
「呸,瞧你說的,什麼性情不性情的,你就只管端出你侯門少奶奶的架勢來,看底下那些丫頭哪個敢作妖。如今你看我整治這個賊狗囊的小騷蹄子,也好殺雞給猴看,讓滿府裡的丫頭們知道,主爺們的床可不是那麼好爬的!」
說著,她牽了秀梅的手出去,只見滿院子裡的人都在了,那念夏哭唧唧地跪在那裡。
她本來生得姿色不錯,如今哭起來,可真真是惹人憐。
她環視過眾人,笑了下,這才道:「這個念夏呢,原本不過是個下賤出身,還是咱家夫人好心腸,憐憫她小時候被人拐了,連親爹親娘都沒見過,便放到身邊當個丫頭,想著過幾年便給她尋個好人家。按理說呢,遇到咱家夫人這樣的好主子,那是打著燈籠都沒有的福分,可不得忠心耿耿地伺候夫人,盡心盡力扶持唄,你們說是吧?」
底下眾人自然連聲道:「大少奶奶說得是,我等自是盡心竭力伺候主子。」
夢巧兒自然是分外滿意,點了點頭道:「我自然知曉你們都是好的,怎奈念夏這賊小淫蹄子,卻是豬油蒙了心,竟彷彿八輩子沒見過漢子,急搓搓地連侯爺都敢勾搭。她也不知道撒泡尿看看自己那被狗扒了的臉,侯爺哪裡看得上這等小賤胚子,直接給趕將出來了。還是夫人好心,說只這麼賣出去,還不知道是什麼腌臢下場,好歹留在府裡,給條活路吧。可是我聽著,夫人那是大慈大悲的心腸,我夢巧兒卻不能容下這賊東西,所以今日當著大傢伙的面,怎麼也得整治整治這小賊□□,也好讓天下人知道,背主求榮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說著,她命一眾丫鬟都排齊整了,一個個地過去,每個人都照著那念夏的臉唾了一口。
這念夏原本以為不過是一頓暴打罷了,沒想到,竟是這般羞辱人。
那些丫鬟們聽說她這事,自然是分外鄙薄,上去狠狠地啐她一口,只怕自己啐得不夠狠,不能討少奶奶們喜歡呢。
如此一圈下來,這念夏臉上佈滿了骯髒物,滴滴答答只往下流。她待要躲,卻有兩個彪悍丫頭上來拽住她的頭髮,迫使她昂著頭繼續承受那骯髒物。
好半響後,一眾人等總算輪了一圈,這念夏早已經是面無血色,瑟瑟發抖,幾乎沒了人氣。
夢巧兒這才道:「帶到柴房裡,隨便安排點事吧!」
於是這事才算罷了。
因當日在場的人多,這件事自然很快傳遍了鎮國侯府上上下下,可算是警示了府裡眾人,都知道勾搭主爺是沒什麼好下場的,一個個勤懇做事,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敢起什麼歪心。
卻說夢巧兒處置了念夏,回來向自己婆婆蕭杏花稟報。
蕭杏花彼時正坐在那裡,一旁有個熙春拿了雪花膏來幫她塗手,又有斂秋從旁捧了一盅冰鎮烏梅湯給她用。
「坐下。」說著,蕭杏花吩咐道:「也去給少奶奶捧一盅來。」
一時斂秋得了吩咐,自下去了,熙春這時也給蕭杏花塗抹好了雙手。
夢巧兒看著她婆婆那手,卻見那手已經不像往日那般粗糙,如今看著倒是光滑細膩許多,便不由笑道:「娘,你這真是越活越年輕了呢,我瞧著不光是手,就連這臉都比以前白淨了,倒彷彿散著光呢!」
蕭杏花聽兒媳婦這麼說,自然是分外滿意:「以前不知,只想著那闊家太太們都生得好相貌,明明一把年紀,也不顯老態。如今入了這富貴窩,這才知道,原來人家有的是手段來滋潤包養,又不用像咱以前那般出去風吹日曬起早貪黑的操勞,自然就長得好。」
對於這花團錦繡的富貴日子,蕭杏花確實分外受用,不說其他,只說每日都要用牛乳來泡手,便實在是奢侈。以前牛乳那金貴玩意兒,都不捨得買來給佩珩喝呢,現在卻能用來泡手……嘖嘖嘖,如今想來,以前的三十多年,可真真是白活了。
夢巧兒見她婆婆這樣,也是笑了:「娘,我瞧著你,怎麼越來越有了侯夫人的架勢呢!」
蕭杏花白了這兒媳婦一眼:「咱自然得當了什麼就像什麼。說吧,怎麼處置得念夏?」
夢巧兒聽了,便將自己如何如何在眾人面前說道,如何如何讓眾丫頭去當面啐她,都說了一遍。
蕭杏花滿意地點頭:「做得極好,從此後,看哪個還存這非分之想!」
因望了夢巧兒,又道:「只是一點,你說話也忒粗俗了,還是屠戶肉鋪子裡的那些言語,小門小戶家的媳婦也就罷了,如今可是鎮國侯府的大少奶奶,以後家裡說不得都由你來當家呢,要有大家夫人的氣派,不懂動輒嘴裡就是賊婊子的,沒得讓人聽了笑話。若說起這些,秀梅倒是個好苗子,讀書人家的女兒,文文靜靜的。」
夢巧兒聽了,卻是道:「娘,你可別提秀梅,我瞧著她最近身子雖說好了,卻依然不大精神,看著倒是彷彿和牛蛋兒鬧什麼彆扭呢。」
蕭杏花見她這麼說,沉吟片刻,也是道:「我瞧著她也是神情寡淡,只是不知鬧些什麼呢!要我說,她也是忒細緻的人兒了,如今咱家乍然來到燕京城,成了這侯門人家,千堯談吐交往不同以前,她難免想多了吧?」
「或許是吧。」
蕭杏花搖頭嘆息:「不過我瞧著千堯怕是也有種種不是,小兩口兒要鬧就去鬧,且不管他們吧,都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凡事都要我這當娘的操心。如今我卻有其他事要交託給你。」
「娘,什麼事?」
蕭杏花一時抬起手來,讓左右都下去,這才道:「昨日去宮裡,路上有許多人,你猜我在那些人中看到了誰?」
「哪個?」
蕭杏花壓低了聲音道:「我竟看到了你羅六叔。」
「啊?羅六叔竟然來京城了?」
「嗯。」蕭杏花提起那羅慶義來,不免有些感慨。
羅慶義這個人,可以說曾在她危難之時救她,之後又數次相幫,細論起來,可真真是他的恩人呢。當初她和羅慶義的娘子,那也是親姐妹一般的交情,後來羅慶義娘子臨終前,把羅慶義托給她,意思是指望他們兩個搭伙過日子。
當時她也明白羅慶義的心思,怎奈她自經了蕭鐵蛋之後,對夫妻間那檔子事,早已經淡了心,是以只想著守了自己兒女,看著兒女長大成人,再抱抱孫子,也就知足了。
那羅慶義知道自己沒再嫁的心,竟不死心,愣是守了自己三四年的光景。自己想想,總這樣也不是事,況且那羅慶義人真是不錯,縣衙裡的捕快,是個響噹噹的男子漢,若是自己能嫁這人,也不枉自己這一輩子。
是以她才鬆了口,和兒女們商量了,兒女竟然是舉雙手贊成的。於是便商量定了,年紀大了,也不用特意鋪張著辦什麼禮花銀子,就回頭挑個好日子,兩家子合做一家過日子得了。
誰曾想,橫地裡出來個沒死的蕭鐵蛋,那邊還陞官發財的,硬生生只能斷了和羅慶義的念頭。
其實出了這事的那天晚上,她偷偷地從家裡後門跑出去,想見羅慶義一面的,可是爭乃到了羅慶義家,才聽人說,羅慶義當天就被縣太爺派到了外縣公幹。
她頓時就明白了。
縣太爺自然是知道他衙門裡的羅慶義要娶自己這寡婦的,聽說權勢熏天的鎮國侯爺認了自己這結髮妻,自然不敢讓羅慶義從中壞事,是以一塊令牌就把羅慶義支得老遠。
想起這些,蕭杏花也是暗地裡咬牙,想著事到如今,她帶著兒女都進了侯府的,羅六啊羅六,你又來找我,豈不是平白給自己惹是非。
蕭戰庭如今是怎麼樣的人物,羅六豈能不知,若是讓蕭戰庭知道了,就怕容不下個羅六呢。
蕭杏花自然是記得當初的鐵蛋怎麼把玉兒哥哥打得個鼻青臉腫!
想到此間,蕭杏花喃道:「夢巧兒,你得替娘辦件事,這件事,萬萬不能讓人知道的。」
「什麼事,可是有關羅六叔的?」
「是。」蕭杏花望定了夢巧兒道:「你去外面客棧裡,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羅六叔,若是找到了,告訴我一聲,我,我——」
她有些艱澀地道:「我總歸是想再見他一面。」
到底是在心裡已經許嫁了的男人,她還是想和他說說話,也算是個道別吧。
夢巧兒愣了片刻,最後點頭:「娘,好,我去辦。」
一時蕭杏花又叮囑道:「你羅六叔素來節儉,有了銀子也捨不得花的,所以你只去那便宜的下腳處去找就是了。」
夢巧兒聽這話,心中也是感慨,咬牙道:「娘,我都明白的。」
待到夢巧兒出去,蕭杏花坐在那萬千金貴的檀木椅子上 ,想起過往種種,自己愣了老半響,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羅六,你心裡可恨我?這輩子,我終究是要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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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蕭戰庭回到家時,便見自己的妻子神情有些蔫蔫的,並不像往日那般笑盈盈地迎上來。
他坐過去,溫聲道:「這是怎麼了?」
蕭杏花看了他一眼:「沒什麼,天熱,沒精神罷了。」
蕭戰庭聽聞,便道:「這燕京城比起白灣子縣,是會更為酷熱,這還是才入夏,等過一段還會燥熱。你若是受不住,不如我向皇上告個短假,帶你和兒女們去避暑山玩耍,那裡要清涼許多。」
蕭杏花一聽,自然是不行的,她想著萬一去了勞什子避暑山,錯過了羅六,這輩子怕是連面都不得見一次了。當下便忙道:「罷了,我瞧你自從進了京城,每日忙得都不得著家,更不要說告假去什麼避暑山了。若是真能得假,還是回咱大轉子村給娘拜拜墳才是正經。」
嘴裡說著這個,她心裡自然是明白,避暑山怕就是在燕京城旁,可是大轉子村卻是路途千里,輕易不得回的,哪裡那麼容易告假呢!
果然,蕭戰庭道:「告假回鄉一事,只能過去這一陣子,再尋良機了。你如今沒精神,敢不是初來這深宅大院,悶得慌?若是如此,不如明日讓柴越請幾個說唱的過來,再整治桌席面,好歹熱鬧些。」
說著這個,蕭戰庭倒是想起一事:「我記得你以前很愛看人家說戲,每每去鎮子上,站在那裡聽人講了後便不捨得挪腳。」
她那個時候,是仰著臉睜大眼睛聽人家講,彷彿對那戲文裡的故事分外痴迷。
蕭杏花聽他這麼說,倒是也笑了:「是了,那會子最愛聽人家說唱,只是一則是沒銅板,二則是沒功夫的,現在倒好,還能請人進家裡來唱。」
兩口子正說著,就聽外面熙春進來,稟報說:「二門外遞進來一個帖子,說是安南侯夫人遞過來的。」
蕭戰庭聞聽:「那日倒是見你和她走得近?」
蕭杏花點頭:「嗯,開始她和人在那裡閒磕牙,背後說我閒話,被我小小拿捏了一把,後來倒是一副巴結面孔,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麼都和我說。」
「我對這安南侯夫人並不知曉,不過安南候卻是知道的,那最是一個與世無爭的閒散侯爺。左右你在京中也沒什麼熟識,這安南候夫人既有意相交,不如回頭請了家來吃席看說唱,也算是個交往。」
其實蕭戰庭平日裡哪注意誰家夫人誰家小姐如何的,如今不過是怕蕭杏花初來乍到燕京城,又見她悶悶的,怕她覺得無趣,所以才特意提起這個。
蕭杏花其實心思哪裡在這上面呢,不過男人既說了,她也就含糊點頭。
當下打開那帖子,並看不懂,便讓蕭戰庭去幫著讀來。
蕭戰庭替她讀過了,原來是過些日子這安南侯夫人要在家裡擺著夏日賞花宴,想請蕭杏花過去,並言及過些時日去相約去欄杆寺上香的事兒。
恰在此時,斂秋送過來一盞荔枝圓眼湯,蕭杏花接了,慢騰騰地用著。
「其實說什麼避暑山,這大熱天的,來一碗荔枝圓眼湯,我就滿足了。」
蕭戰庭聽得這話,微怔了下,抬頭看過去,卻見她正美滋滋地用著那荔枝湯,神情間分外滿足。
他喉頭忽然便湧起一點子苦澀。
以前他在家那會子,家裡是不可能用過冰的,那都是富貴人家才捨得用的。後來她艱難拉拔大了幾個孩子的這些年,更是不可能喝上什麼冰鎮荔枝湯吧。
這麼想著,他便覺得虧欠她好多。
以前離開那會子,他總以為日子還很長,大好男兒出門去,掙得偌大一個富貴,自會讓她過上想都沒想過的好日子。如今也算是美夢得圓,可是想想她這些年受的苦,他便怎麼也不覺得心安。
又想著昨晚她和自己的爭執,他想想,越發過意不去,便坐在她身邊,看她喝完了,親自幫她接了盞,溫聲道:「杏花兒,今日去博野王那裡,寧祥郡主也在。」
「嗯?」蕭杏花微詫了下,不由得望向他。
「雖說我看她不過是個孩子,又是博野王之女,並不像那陰險狡詐之輩。不過你既提了宮中螃蟹一事是她暗中做下的,我雖沒親見,可是總該信你的。」、
他這麼一說,蕭杏花真有些意外。
難道倔牛也知道回頭,蕭鐵蛋會認為是他自己錯了?
「這次去拜見博野王,我著意遠著,免得人家生了誤會,也是想著你既不喜她,那我便不該讓你心裡不痛快。」
蕭杏花看著他剛硬正經的面龐,默了片刻,不由得噗嗤笑出來。
「也真是不容易呢,你其實打心眼裡不覺得一個小小姑娘會做出那種事,不過還是信了我,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蕭戰庭見她語氣中有些許嘲諷,也是無奈:「杏花兒,你我夫妻之間,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說。她與我,最多不過是故人之女罷了,不管如何,若是你心裡對她存了疙瘩,我自然捨這無關緊要之人而信你。」
無關緊要之人?
蕭杏花這下子便心花怒放起來,抿唇笑著道;「我可沒說錯,你如今還真學了個油嘴滑舌,知道怎麼哄我開心。我原也不是非要你疏遠了故人,只是要你一句話兒罷了。現在話說到這裡,以後這勞什子博野王家的郡主,我便再不拿話擠兌你就是了!」
蕭戰庭看她笑得眉開眼綻的,也是鬆了口氣,上前輕輕地摟了她在懷。
「杏花兒,你早間那樣對我笑著,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怎麼,還嫌我笑得不好?」
「也不是,只是覺得你彷彿心裡存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