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霍家一行人來訪,蕭杏花自然是要見的,當下便命手底下人開始準備明日行頭,並讓人去知會秀梅和佩珩一聲。
如此操心半響,也覺得累了,她如今身子乏,嗜睡得很,天一黑便要睡的。誰知道正要躺下,就聽到外面有說話聲。
蕭杏花聽著,彷彿是說起什麼親家的事,便命人進來:「剛才可是說的大少奶奶娘家的事,到底怎麼了?」
那嬤嬤聽見這個,也是唬了一跳,連忙跪下了:「原本什麼,只是有事要請二少奶奶示下,卻聽說大少奶奶娘家那邊出了點茬子,二少奶奶過去了。」
蕭杏花聽了,倒是沒什麼,便道:「既如此,待二少奶奶得空了,讓她過來一下。」
嬤嬤得令,連忙下去了。
稍等了片刻,秀梅那邊料理完了,聽說婆婆要自己過去,自然不敢懈怠,連忙過來回話。
「娘,其實原本什麼要緊,不過是蘇成器打碎了一個窗檯上擺著的琉璃瓶,因事先我交待過,他們屋子裡並沒敢擺什麼好的,不過十幾兩銀子的貨色罷了。只是他們打碎了,我便故意嚇唬了一番,只說侯爺若追究起來,怕是事情不得了了。我又說那個可能是宮裡賜下來的,是皇家御賜,都登記在冊的,若是就這麼沒了,皇上追究下來,那更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噗,你倒是能使壞的,如今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他們其實早就有離去的心了,如今更是煎熬得厲害,唯恐我把這事說與爹娘聽,到時候要他們賠!更怕惹上殺身之禍,只怕今晚都不得安眠!」
「那樣極好,趕明兒,再讓千堯去說說,總之趕緊把他們送走就是。我瞧著你爹,心性和以前可不同,對蘇家人斷然不會客氣,若他們真得鬧到你爹跟前,還不知道你爹發什麼火呢!」
「是,明日再讓大哥過去嚇嚇,約莫也可以送神了。」
一時想起公爹那性子,秀梅也深有同感,自從娘懷著身子病了,爹真像是變了個人,彷彿天塌下來都無所謂,只一心圍著娘轉悠。
「還有明日霍家的人過來,你先準備下,總不能怠慢了去。」
「娘,這個我知道的,已經和柴大管家商議過明日的安排,並讓廚房提前逆好了明日的膳食,茶果等物,也都讓丫鬟小廝們明日做好安排,不敢出什麼紕漏的。」
「這就好,如今你嫂嫂不在家,凡事都要你多操心了。」
「這不是應該的麼,娘說哪裡話。」
於秀梅而言,她也確實喜歡做這些,本來自己又不像大嫂那麼有本事,盡自己所能,。料理家務,也是應當應分的。
「料理家中諸事,雖說是該你做的,可是有一件事,你還是得上心。」
「娘,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就是了。」
蕭杏花笑了笑:「最近千雲也是忙,回來得晚,可是即使如此,你也該抽時間多陪陪他。我倒不是催你,只是想著,你們成親也有些時日,若是可以,養養身子,看看大夫怎麼說,若是好,也該考慮養個娃兒了。」
這話聽得秀梅心中微窒,低頭,輕笑了下道:「娘說的是,這事我會上心的。」
蕭杏花點頭:「若是我肚子裡這一胎順利,你和夢巧兒再能得個一男半女,到時候當小叔叔的倒是可以陪著小侄子小侄女一起玩耍了。」
這情境,想想便覺得有意思。
「娘,我先養養身子吧。」秀梅想起這事來,只覺得心裡有些泛澀。
最近這些日子千雲也是忙,他和哥哥進了兵部,白天忙公事,晚上還要讀書練武,回來的時候都累癱在那裡了。
有時候連沐浴都不曾,還是她拿了巾帕仔細地幫他擦擦。
這麼一來,她哪還能操心什麼子嗣呢?
不過婆婆這麼說,她也不願意掃婆婆的興,唯有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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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蕭杏花正攬著自家男人睡得香。自從她出了這事,蕭戰庭又不上朝的,倒是可以陪著她想怎麼睡就怎麼睡。
只是她正睡著,便感覺到男人彷彿輕輕地放開了她的手,準備要起床。
她一下子就醒了,迷糊地問道:「怎麼了?」
蕭戰庭見她兩眼朦朧,一撮子烏髮還繚亂在臉龐旁,當下俯首過來,輕輕幫她順了下,道:「今日霍家要來,我先起身,你若是還覺得乏,便再多睡會兒。」
蕭杏花微怔了下,終於想起來霍六要來的事了。
「那我也該起來,早些準備,總不能讓人以為咱們怠慢了人家。」
說著,蕭杏花也就起身,這個時候丫鬟嬤嬤都來了,伺候著蕭杏花洗漱梳妝。她這些日子不曾見外客,平時衣著也是隨意,如今既是霍家要來,自然是要穿得上心。於是嬤嬤早就準備了之前做過的撒金紋滾邊襖,並個雲紋淺金錦袍兒。
之前做這衣服,自然都是可著身兒做的,如今一試,竟覺得有些小了。
她愣了下,不免笑了,便對暖閣外的蕭戰庭道:「不曾想這些日子我竟是胖了。」
蕭戰庭已經穿戴過了外袍,聽得她這麼說,笑了笑:「是,昨夜裡摸著腰上有肉了。」
蕭杏花本來覺得有點肉也沒什麼,她本來就懷孕了,可是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有點不樂意:「便是有肉,也該是肚子上有,哪可能腰上長肉!」
她以前便是懷孕生娃,照樣腰肢細細,只胖肚子不胖身上的。
「肚子倒不曾覺得,只是腰上多了點肉。」
這個肯定是沒錯的,昨夜他還伸手輕輕捏了捏,軟嫩嫩的腰肉。
「肚子上沒覺得,腰上多了肉?」蕭杏花聽得都有些難受了,儘管她確實是快當奶奶的人了,儘管她甚至還又懷上了一胎,可是她依然不想當個胖子啊!
況且這男人說話怎麼這麼實誠呢?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蕭杏花嘆了口氣,命人將那錦襖收起來:「罷了,我還是換一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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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霍家來的,有霍六的父親霍匯添,霍六姑姑霍碧汀,另外還有霍家太太。他們過來的時候自然是帶了豐厚的禮品。
多日不見,霍碧汀倒依然是老模樣,只是面上多少有點冷。
蕭杏花倒是沒在意,依然熱絡地衝霍碧汀打了打招呼。
霍碧汀之後便陪著自己堂兄霍匯添和蕭戰庭說話去了,蕭杏花見此,也就去和霍家太太說說家常。
霍家太太臉盤兒圓潤,眼睛不大,細長,看著十分有福氣的樣子。以前蕭杏花去霍家做工,後院洗衣服打掃縫補的,也曾遠遠地看到過。
當時只覺得這霍家太太是個豐潤人兒,穿戴也十分富貴。
如今可不比以前,再看過來,便隱約感覺出,往日自己以為的富貴,其實不過是縣裡流行的款式,一到了燕京城,頓時不夠看了,憑空透著一股子鄉野財主的擺闊味兒,鋪張,卻並不講究。
不過這對於蕭杏花來說,也不過是片刻的感嘆罷了,倒是並沒有其他想法,反而生出幾分親切感來。
這是白灣子縣往日見慣的。
而霍家太太呢,初見蕭杏花,卻是微吃了一驚。
她自來到燕京城,自然看出這裡和白灣子縣格外不同,無論是吃穿飲食,還是日常用度,都是白灣子縣沒法比的。
如今見了蕭杏花,卻是越發詫異。
原來霍碧汀這個人衣著其實比較簡單,平日不喜女子的花哨,反而喜穿男袍,是以霍家太太並不曾領略京城侯門太太見外客時的滿身華麗。
如今這霍家太太腦子中原本還想著昔日在她家做過雜工的蕭杏花呢,讓人提醒了半響,才勉強記起隱約有這麼個人,模樣倒是周正,只是粗布衣衫,頭上又有幾根根白頭髮,看著頗不成樣子。
如今她猛見的眼前這位,烏髮金釵,峨眉杏眸,皮膚嬌艷中泛著淡淡粉澤,一身的銀線團福掐絲錦繡長袍,不是特扎眼,可是細看之下,那做工,那料子,還有那花紋,都是見都沒見過的。抬手間,只見那手腕上的紅玉鐲子,分外兩眼,行走間,隱約還彷彿有一股香粉味,輕淡,卻在不經意間彰顯了眼前婦人的閒散和嬌貴。
霍家太太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渾身彷彿泛著粉光的侯夫人,和往日在自家後院做過雜工的婦人相提並論。
她是稍愣了下,總算反應過來,忙笑著,恭身一屈道:「小婦人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了。」
蕭杏花忙托住了:「客氣什麼,快過來坐,咱們好好說話。」
一邊說著,一邊請了霍家太太往後面花廳去,離開時,自然特意多看了那霍六一眼。
倒是個眉清目秀的,長身玉立,模樣是極好的,神情間有一股讀書人的清貴,倒是和他爹娘不太像。
一邊這麼掃了幾眼,一邊也就陪著霍家太太後來後面的小廳堂了。
兩個女人一起品了品茶,又隨意捏了幾顆乾果來吃,便寒暄開了,一番寒暄後,自然說到了正題。
「其實當時,行遠已經和我提起,我便想著抽時間去拜訪,也好定一定這親事。誰曾想——」霍家太太笑了笑:「誰曾想,後來倒是出了這天大的一樁好事,實在是門第上不敢高攀,我等也就沒敢再提。」
「說什麼門第不門第,你也知道,佩珩自小跟著我,窮日子過慣了的,也不是那貪慕虛榮的姑娘,她還是心眼實在。」
「可不是麼,我也和我家行遠說過,只說府上姑娘,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霍家太太此時自然是只有陪笑恭維的份兒了。
其實事先她也和自家老爺商量過的,只說人家身份不同以前,這個時候還特意提起來,可見是真心想成這門親,他們自然也要好好和人家說說。
再說了,畢竟自家行遠是個倔強性子,眼瞅著是認定了那蕭家姑娘,只說除了她,再不娶別人的,孩子既這麼認定了,當父母的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求下來這門親。
好在他家尋到了這昔年走丟的小姑子,竟然是個這麼了不起的人物,倒是給他們增光不少,不至於在這侯門貴府面前太低了身份。
兩個女人在這裡說著話,蕭杏花暗地打量,倒是鬆了口氣。
其實看人啊,無論兒女,先得看娘,這當娘的若是個品性端正知書達理的,那麼當兒女的,自然差不了太多。
這霍家太太,雖說在自己面前略顯侷促,有點小家子氣的那種恭維勁兒,可那也是身份在那兒擺著,若是自己易地而處,未必也能做到不亢不卑。
既然這當娘的不錯,自己又掃了幾眼那霍行遠,看著也是個有志氣的孩子,不像是富家養出沒志氣紈褲子弟。
這麼一想,她就放心了。
其實身份地位如何,那都不要緊,關鍵是人品從根子上要好,根子好了,總得慢慢地扶持起來。
於是她就笑著吩咐身邊的丫鬟道:「去把佩珩叫過來,見見霍家伯母。」
丫鬟聽命,自然去了。
霍家太太聽說這個,自然是眼中流露出驚喜,她明白,讓佩珩過來見自己,十有八九這是願意了這門婚事的。
少卿之後,佩珩過來,先拜了自己母親,又見過了霍家太太。
霍家太太只一見,便眼前一亮。
「也不知道是這燕京城的水養人,還是我以前眼瘸,倒是不曾記得,咱家佩珩是這般模樣!」
可真真稱得上天香國色了!
蕭杏花看霍家太太那模樣,自然是頗為喜歡的,她家女兒這姿容這做派,便是走到王母娘娘面前,也是不遜色的,這霍家太太自然是一見就喜歡。
而蕭戰庭那邊,和霍匯添寒暄幾句後,說起話來,倒是也頗為滿意。這霍匯添雖只是個縣裡鄉紳,可是讀過書,也見識頗廣,倒不是那無能無才之人,是頗有見地的。
順便他也試探了幾句那霍行遠,卻見他口齒清楚,言語得當,況且回話間神態不亢不卑,倒是頗讓人讚賞。
當下想著,若真是給佩珩找個這樣的女婿,以後自己好生提拔,總不至於差,倒事也可以。
各自這麼聊了一番,便到了午膳時候,這日自然是要留飯的,於是主賓內外各是一席。外面是霍碧汀和蕭戰庭,還有霍匯添霍行遠父子,裡面則是蕭杏花,霍家太太,下首是秀梅。
佩珩卻不用陪著客人,自行回房去了。
招待客人的飯菜,自是頭一日精心訂下的,那霍家太太看一眼,有些菜都是叫不上名字的,當下也是暗暗嘆息,知道這侯門的日子,可不是自己能知道的。
用過膳,其實雙方心裡都覺得這事十有八九定下來的,便提起往後如何定親,小兩口住在那裡的問題,都一一說了。
依照大昭國的風俗,這個時候佩珩倒是可以和霍行遠見個面,說幾句話,自然是要由嫂子陪著的。
於是,在後花園的涼亭外,佩珩自別後,終於第一次和霍行遠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