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而夏九寒之前聽了女兒的那一番話,其實想起來自己之前根本不見外人,且對夏銀炭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求醫,這才致使夏銀炭拿著雞毛當令箭,百般刁難自家女兒。他是何等樣人,自然心裡明白,這其實是自己的錯。只是他這個人的性子,是怎麼也不肯承認是自己錯的,便乾脆都推到了夏銀炭身上。

  至於那個什麼朝中大員的女婿,他自然一百個一千個不喜,只是聽了女兒控訴夏銀炭的那一番話後,他嘴上不說什麼,其實也是心虛,此時不敢說什麼,連忙帶著蕭杏花等人過去。

  一時來到了峽谷之中,便見一處鳥語花香之處,有一處泉眼,泉眼往外冒的水竟然是透著熱氣的,而就在泉眼旁,架著一口大缸。那大缸裡,熱氣氤氳之中正是蕭戰庭。

  此時的蕭戰庭滿身銀針,就連頭上也紮了十幾根銀針,正痛苦地掙扎呻著,倒是彷彿忍受什麼難以忍耐之事。

  蕭杏花見此,自然是心疼不已:「爹,他這是到底怎麼了?看著很是難熬,你好歹給看看!可別出了什麼事!」

  夏九寒見虐焦急,自然不捨得,連忙安撫道:「洙蘅,這沒什麼的,爹用銀針刺激他的奇經八脈,又用熱蒸之法,此時他體內積累的寒氣和毒氣正要排出體內,他自然感到萬分痛苦。」

  「這……這要多久?」蕭杏花簡直不敢想像,若是一直這般下去,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夏九寒擰了擰眉,看看女兒關切的神情,心裡不免分外不是滋味。

  怎麼好不容易把女兒盼回來了,她卻一心想著別人?

  總覺得女兒已經不是自己的,卻是別人的了……

  夏九寒雖說有些不喜,不過也不敢多說,只好道:「也不會太長久吧。」

  「不會太長久是多久?」

  「一日,兩日?」其實夏九寒也說不準:「總是要看看他體內的毒到底有多少,以及如今排出多少,一時誰也說不得準。」

  蕭杏花聽得不免心涼,從懷裡掏出巾帕來,過去先給蕭戰庭擦了擦臉上流淌出的汗,誰知道擦了這麼幾下,便見雪白的帕子染成了黑色。

  「別動!」夏九寒一個箭步上前,從女兒手中奪過那帕子,隨手扔到了旁邊:「這些都是他體內排出的積毒,你若碰到,說不得也沾染上了,這可是萬萬碰不得的。」

  「那……那……」蕭杏花不知如何是好,她看著痛得幾乎臉龐扭曲的蕭戰庭,真得想幫他做點什麼,哪怕摸一摸他,幫他擦一擦汗也好。

  夏九寒看著她眸中透出的那憐惜,再瞧瞧旁邊的在大缸中痛苦掙扎的男人,真是心都要碎了!

  她的女兒,怎麼看上了這麼個糙漢子,還是個半死不活的!

  他當下嚴肅起臉來,故意道:「這個毒可是輕易招惹不得,爹先帶著你離開吧,免得萬一這毒傳了你,那可不是說笑的。」

  一時他拉著蕭杏花就要離開,蕭杏花自然是有些捨不得夫君,總不能扔他一個人在這裡受苦吧。

  夏九寒頓時看出女兒意思,便胡亂指了指,卻是指向蕭千雲的:「你,你叫什麼來著?」

  蕭千雲原本是心疼地看著大缸中的爹的,此時聽到夏神醫——自己這位新上任的外公這麼問,忙道:「外孫姓蕭,叫千雲的。」

  「極好。」夏九寒眼裡可沒有半點爺孫情,他只是指著那大缸道:「裡面的人是你爹吧?你來照料他看著他,痛點苦點沒事,若是這銀針給掉了,你自去叫我就是。」

  說完這個,夏九寒拉著自家女兒,逕自離開了這片峽谷。

  「你娘這些年不知道多想你,想你想得病了,她若知道我尋到你了,還不知道多高興!」夏九寒想起這個,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蕭杏花聽父親提起這個,猛然想起母親。

  其實關於母親的記憶,她真得是一點沒有了。她當初被拐前,是跟隨著父親離開夏家的,是以在她最後殘存的記憶裡,竟都是關於父親的影像。

  至於母親,隱約記得,應是個極溫柔的人吧,還會……彈琴?

  正這麼想著,夏九寒已經領著她來到了一處竹屋,竹屋前,有個婦人正在那裡低著頭,手裡握著一個磨喝樂,在不斷地用手摩挲著。

  那磨喝樂應年代久遠了,早已經被摩挲得光滑沒有稜角,泛著光亮,不過依稀也能辨認出,那是個穿著肚兜的女娃娃笑呵呵坐在那裡的樣子。

  盯著那磨喝樂,腦中隱約有一些畫面閃現,可是那畫面猶如一陣風,又猶如晨間醒來時殘留在腦中的夢,怎麼抓也抓不住。

  於是順著那磨喝樂,顫抖的視線往上移,入眼的便是個婦人。

  那婦人約莫五十多歲模樣,鬢角處已經是花白了。

  看到這老婦人時,蕭杏花的眼淚便再次落了下來。

  她曾經想過一千次一萬次,想著自己若有朝一日見到自己親人,豈不是對面不相識。可是如今見到了,她才明白。

  這世間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這般年紀的老婦人,可是只有那麼一個,她見了後,就會明白,這就是自己的娘,血脈相連的娘,十月懷胎生下她的娘。

  你見到了這個人,就一下子明白,為什麼你會長成這般模樣,為什麼你的眉毛會這樣彎,為什麼你的眼瞼會左邊淺一些,右邊深一些。

  因為,都是這個婦人,一切源於眼前這個婦人!

  老婦人摩挲著那磨喝樂,也抬起頭,看向了她。

  一看到她,她也怔住了。

  四目相對間,蕭杏花撲過去,噗通一聲跪在了她膝前:「娘,不孝女兒終於見到你了!」

  夏九寒紅著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阿喆,這是洙蘅,這是咱們洙蘅,我們終於尋到她了!天可憐見,這麼些年,她真得出現了!」

  「洙蘅,洙蘅,真的是你,我的洙蘅!」

  夏夫人哭著捧起了蕭杏花的臉,慌亂地仔細端詳,一面端詳,一面拚命擦去自己的眼淚。

  「洙蘅,我就知道是你,你真得回來了。你爹找了許多人騙我,告訴我說那是你,他以為我瘋了就來拿外人騙我,可是我知道啊,知道那不是你啊,我是病了,卻不瞎,哪能不知道那不是我的女兒啊!」

  「娘,娘——」蕭杏花哭得嘴唇都在顫,說出的話卻是撕心裂肺般:「這些年,我好想你們!」

  她也有爹娘疼啊,她的爹娘日夜牽掛著她,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這些年,多少委屈,總以為是自己理所當然應該受的,不過是一介孤女罷了,不過是沒人疼愛的鄉間丫頭罷了,吃多少苦,也是自己的命!

  可是見到爹娘,她才知,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啊,見到爹娘,她才知道,他們有多疼她!

  母女抱頭痛苦,一旁的夏九寒卻是朝著西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行磕頭大禮。

  「老宗長,是九寒錯了,九寒以為,你不過是哄我罷了,你不過是哄我,騙我去人世間救死扶傷!我憤世嫉俗,偏激固執,以為你在騙我,便倔著性子不再去救治最後一個病人!誰曾想,你根本沒有騙我,真得沒有騙我啊!我夏九寒終於找到女兒了!老宗長在上,請受九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