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芙公主真是個牛人,具體表現在她和洛王心心相映那麼多年竟然沒讓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畢竟以皇后當年在後宮中說一不二的江湖地位,如果洛王不願意,我實在不認為皇帝會逆了皇后的意為太子舉辦這場婚禮。畢竟芙公主已經沒有了什麼了不起的家族背景,除了這個公主的身份,還沒我的社會關係紮實,就算她嫁給了李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以我對太子的瞭解,這個人雖然偶爾有點不著調,但也絕不是洛王那種搶不到小白兔就要把小白兔摔死的人。
只可惜,洛王並沒有向皇后爭取,芙公主也沒在賜婚當日表達出明顯的不滿情緒,闔宮上下喜氣洋洋,太子也是滿臉春意。我當時已經是太子跟班中的一員,每日鞍前馬後照顧的十分得力,再加上我打小跟在太子身邊的情分,儼然已是太子宮的話事人。這次的婚禮對太子十分重要,對我來說也是一樣,我發動了我遍佈各宮的各位娘親爹爹群策群力,妄圖將太子的這場婚事辦得滴水不漏。
然而最大的那滴水還是露了,芙公主掛在那棵梧桐樹上,舌頭吐的長長的,臉都已經紫了,真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我想她若是知道自己死了之後這麼難看,一定就不會死了,最起碼不會選擇這樣的死法。可是她還是死了,死在太子的面前,死在他來迎娶她的這一天。
洛王站在庭中的那棵石榴樹下,目光死死的盯著這裡,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從他的目光裡讀到多少的痛,反而是一種烈火般的恨意,像是綿綿的水一樣湧出來。讓我覺得脊背發涼,不自覺的就想將太子擋住。
很多年之後洛王兵敗身死,太子決定將芙公主與他合葬,別人也許會覺得太子情深意重,但是我卻仍舊不以為然。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來太子仍舊看不透,洛王真的愛芙公主嗎?也許並不是。以皇后的地位,如果他開口懇求,這樁婚事必不能成,而如果他曾給芙公主明確的答案,那麼以慕容芙兒那種倔強彆扭的連小太監打掃個池塘都能聯想到自己身上的性子,恐怕賜婚當場便要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或許,終究只是芙公主的一廂情願,從賜婚到成婚,她不過是一日一日的默默等待著。等待一個回應,等待一個答案,等待一個讓自己堅強勇敢的活下去反抗下去的理由。然而她終究是等不到的,所以便一條繩子乾乾淨淨的去了,卻留下了那麼多骯髒的心事,去玷污了別人本該快樂純粹的婚姻。
我真是瞧不起這樣死心眼的人,沒了柿子就不能吃蘋果嗎?更何況蘋果本來就比柿子好吃。
我發誓我這輩子絕對不能當這樣死心眼的人。
可是我忘了,我這輩子發了太多的毒誓,比如我不吃肉了我要減肥,比如我晚上不看小說札記了,我要早點睡覺以免第二天長黑眼圈。可是沒有一樣我做到了,如今這一件,也是注定做不到的。
慕容芙兒就這樣死了,大家都覺得很遺憾,明明廚房把喜宴都已經做好了,現在卻要倒掉不能吃,我內心也覺得很悲痛。
太子當天晚上照常吃了飯,也照常在宮裡溜躂了一會就回宮睡覺了。
我抓了一把香灑在雙枝蟠花熏爐裡,看著它們燒成慘白的灰,然後一縷一縷的從銅孔裡鑽出來,細細的在半空中盤旋著,就像是看到了初秋的葉子,凌亂中帶著幾絲淒涼的美感。
大殿內靜的可怕,整個金吾宮似乎都死去了一樣,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我關好了窗子,便輕手輕腳的向外走,剛走到門口,便聽太子叫住我,他說:「花顏,我早就該知道的。」
我便停住了腳,恭恭敬敬的站直了身子。到底不再是小時候,而且我也沒有一張真正如花的容顏可以讓我在主子面前沒大沒小,我低聲的回應:「太子知道什麼?」
「我送她的東西她從來不肯用,他不過送她一串破風鈴,她就當個寶貝一樣的掛起來。」
縱然我平時總是表現的十分沒心沒肺,可是這也不能掩飾我冰雪聰明的本質,但是儘管如此在這樣倉促且尷尬的情況下,我也一時之間很難找到適當的回答,只得哼哼了一聲,嘟囔道:「可能是芙公主品位特殊,就喜歡破爛風鈴。」
大殿裡那麼靜,我的尾音輕飄飄的迴蕩著,被風一吹就散了。過了好一陣,綢緞摩擦的聲音響了起來,深深的帷帳之中,太子好像是翻了個身,將背脊對著我,淡淡的說了一句:「八成是了,那丫頭的眼光打小就很差。」
然後太子估計就睡著了,沒有讓我走也沒說讓我留下,我就索性靠著熏爐坐下來,一層層的香將我籠罩了,衣衫嘴角似乎都是香的。
我知道太子很難過,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在宮裡活了十幾年,眉眼高低還是看得清的。如果我真的有一張好看的臉蛋,那麼也許我會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們一樣,對他溫柔撫慰期待趁虛而入的飛上枝頭,如果我有一份顯赫的家世,那麼也可能我也會恬不知恥的去求求我的爹爹爺爺叔叔伯伯,讓我嫁進皇室享受榮華,可惜我什麼都沒有,沒外貌沒金錢沒地位,整個一三無人員,而且還是個小瘸子,能在這太子宮裡當差就已經是撿著了,還敢有什麼奢望?
我很悲憤的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座宮殿真是安靜,連隻鳥都沒有。太子躺在重重帷帳之後,身子好像有些瘦了,明天得去御膳房吩咐他們做點太子愛吃的好菜,恩,順便也讓他們做點我愛吃的。這麼一想,我心裡就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