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黑色諾基亞依舊像塊遙控器,摸上去有點熱熱的溫度,估計趙擎剛才拿顧凜手機打電話打了挺長時間解釋的吧……
可是自己說什麼啊?!
何書墨握著諾基亞,心裡惴惴不安,整顆心像是顆秤砣被繩子繫著,在胸腔裡晃來蕩去的。
顧凜媽媽……她真的從來沒聽顧凜說過家裡的事,為什麼第一次打電話就是這種情況呢?要是他媽媽知道他今天受傷是因為自己,估計氣死了吧。
畢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媽媽永遠是最心疼顧凜的那個女人,她站在女朋友的角度都這麼心疼了……
而且,誰知道顧凜媽媽是什麼脾氣呢?萬一跟他似的那麼高冷,她怎麼開口啊!
「沒事兒,我在北京受過一次傷,就是去伯母的醫院給看的,見過好幾次面……」趙擎看見何書墨把手機拿過去還在滿臉蒙圈,笑了笑解釋:「她脾氣好著呢,我也納悶伯母性格這麼開朗,怎麼生出凜哥那種大冰塊的,所以你就放心吧,該解釋的我剛才都說過了。」
何書墨相當感激地看著趙擎,重重地點點頭,就差熱淚盈眶地跟他親切握手了,這件事過去之後,她一定要請這位趙大哥吃頓飯,幫了她太多忙了。
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走廊角落,停在飲水機旁邊,用手指按亮屏幕,何書墨第一次看見顧凜手機的電話簿。
第一反應就是好短……
估計這是全世界最短的電話簿吧!
只有五個號碼?!
何書墨瞪大眼睛地看著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覺得自己名字的三個字,每個筆畫都這麼順眼。
也是第一次明白,原來她對顧凜來說這麼重要,全世界,他只對這五個人24小時開機……
她激動了一會兒,然後冷靜下來,撥通那個備註名簡單到只有一個字「媽」的號碼。
嘟嘟嘟過後,是電話接通的聲音,何書墨說好不緊張來著,還是有點卡殼。
「啊,咳,阿姨好!」一邊舉著手機,一邊十分誠懇地對著走廊對面的牆壁下意識九十度鞠躬,何書墨剛說完,就撫額後悔:剛才不應該哭這麼久,嗓子啞得跟唐老鴨似的,一點也不甜美。
「天哪,聲音好萌好可愛……」電話那端傳來比自己還激動的聲音。
誒?何書墨以為自己幻聽了,她啞得跟驢叫似的怎麼聽出來萌的,對方聲音才叫「好萌好可愛」好嘛?
顧凜他媽媽今年多大啊,這聲音聽著,實在太甜了重生之豪門嬌寵!
拚命嚥唾沫,何書墨儘量把卡在喉嚨的堵塞感全嚥下去,趕緊繼續問好:「阿姨,晚上好,我我,我是何書墨……」
「嗯?你叫何書墨啊?太可愛了,這個名字一聽就是淑女!嘖嘖,顧小貝這眼光,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他,也不看看他自己配不配得上……」
何書墨張大嘴,整個呈「o」型,能塞一顆雞蛋進去,愣了會兒狂擺手:「沒沒沒,是我追得他,他太好了……」
媽呀,自己這又在說些啥……何書墨轉過身,面壁,額頭抵在牆壁冰涼涼的瓷磚上冷靜。
「我瞭解他,哈哈,知子莫若母嘛,我跟你說,他臉上雖然沒有表現什麼,還不知道他多久以前就看上你了呢……」
「啊?」何書墨愣。
「小書墨,他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正面拒絕你?」
何書墨不覺得很不真實,怎麼開始跟顧凜媽媽聊起這個了,點點頭:「嗯,好像是這樣……」
「哈哈哈……」電話裡一陣狂笑聲,然後顧媽媽緩過勁繼續說道:「那他應該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不錯,不然不可能那樣的,哎呀,這孩子真是太壞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其實特別外貌協會。」
於是,就這樣聊顧凜的「陰暗的小心思」竟然聊了整整十分鐘!
何書墨一點也不緊張了,怎麼說呢,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明明之前沒見過,卻說幾句話就能很熟很熟的人,彷彿天生活力和熱情就能吸引到自己,讓每個跟她聊天的人瞬間都有一種老友相見的感覺……
真的完全不相信這是顧凜的媽媽啊,作為長輩,竟然這麼可愛!
而且還不知不覺就給她起了個「小書墨」這種暱稱。
沉醉在顧媽媽粉紅色的春風般的溫柔中,何書墨覺得自己更內疚了,憋了半天還是主動提起:「阿姨,今晚的事……」
「嗯,我都聽小趙說了,沒事兒的,」顧媽媽聲音低了一點:「怎麼說呢,因為他爸爸的教育方式吧,我們家兩個兒子都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他哥哥有可能還離經叛道一點,這孩子呀,真的是鋼筋鐵打的紀律底下長大的……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改變了他一點,他哥哥身上還有好多槍眼呢,他真的,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危險,身上連道疤都沒有的……」
何書墨靜靜地聽著,忽然覺得心裡一角又淪陷了。
「所以,一直以來他活得也太冷靜了,是時候被一點火苗點著好好燒一燒,他本身其實是個很熱很熱的人。」顧媽媽說到這裡,笑了笑:「哈哈,說的有點太文藝了,怎麼說呢,男人就該保護女孩子的,更別說我們顧家的男人了,你知道他爸爸聽說他受傷怎麼反應嗎?」
「啊,怎麼反應的?」何書墨有點緊張。
「死老頭子說,屁大點兒事兒……讓他好了之後帶你回家吃飯。」
***
電話打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掛斷。
何書墨還在顧媽媽的提議下,用自己的手機存了她的號碼……她說以後就別從顧凜那兒聯繫了,怪討厭的,有事直接找她。
何書墨頓時覺得,電視裡那些天天拍來拍去都拍爛了的婆媳大戰家庭倫理劇真的有點太惡意了,中國婆婆的形象都被扭曲了逍遙農家子!
明明這麼可愛,而且從頭到腳散發著迷人的女人味的婆婆也是存在的,顧凜媽媽簡直就是何書墨的新偶像啊。
最關鍵的是,顧媽媽全權把顧凜交給自己了,何書墨下定決心要在這段時間好好照料男友,掛上電話讓自己深呼吸,再從走廊回到手術室外面的時候,聽說手術結束這件事,頓時又陷入了緊張的情緒。
手術很成功,沒有任何大礙,聽到這個,何書墨才瞬間覺得自己的心從深井裡打撈起來,好端端地放回左胸口了。
剛才因為事發突然,一幫唱k路上被何書墨一個電話通知,風風火火往醫院趕的訓練館教練們這會兒聽見這個消息,才被暈頭轉向的醉意打敗,一個個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誰都知道顧凜不喜歡熱鬧,而且他現在剛從手術室出來,大家就是排隊花錢買門票想進去看望他,估計都得被趕走。
曹鞠華和三個師兄走的時候還問了好幾遍何書墨應付不應付的過來,何書墨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醉醺醺的紅著臉的曹鞠華臨走前還把顧凜的行李箱給了她。
就是顧凜剛才從訓練館走前,放在那兒的那個箱子。
何書墨跟他們告別完,拉著箱子瘋了似的急匆匆上電梯,往病房趕。
在開門之前,她猶豫了一下,對著冰冷冷的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千萬不要再讓自己情緒失控了,不許哭,不許激動,不要讓他討厭……
按下門把手,她故作冷靜沉穩地往病房裡走。
很安靜很安靜,屋子裡光線柔緩得讓人很適宜睡眠,就算照在眼皮上,也是很溫柔的。
一股清潔的藥水味撲面,何書墨拎著箱子開門進去,第一眼就看見床上的人,也抬起眼朝她看來。
顧凜沒有躺著,就靜靜地坐在床上,背後倚著枕頭,身上穿著藍白條的乾乾淨淨的病號服。
眼睛對上那雙熟悉的,眼尾有些狹長的黑眸時,何書墨覺得有點恍如隔世。
雖然只有幾個小時而已,對她來說,漫長得像是煎熬了幾個世紀。
於是忍了太久,她還是功歸一簣,倒不是負面情緒崩如山倒,而是憋了太久的心疼或是莫名其妙的什麼別的東西,在那顆小心臟裡爆發了……
「顧凜。」她特別認真地把他的名字喊出來,然後覺得嗓子眼裡有火,非吐出來不可:「你……缺不缺一個幫你做飯、洗衣服、給你生猴子的……那種……人啊?」
何書墨已經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有過把自己舌頭直接割掉的念頭,那麼,這是平生最強烈的一次!
站在病床前,她手裡扣著箱子的拉桿,趕緊把頭埋進頭髮裡,羞愧死。
顧凜聽見她的話,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從脖子那兒有一條紅線,唰的一下子紅線直直地衝到她腦門上,全紅了。
他慢慢地把她的話又念叨了一下,語調很輕:「生猴子?」
這話被他重複了一遍,在唇齒間輕輕念出來,何書墨覺得自己徹徹底底的可以用臉皮去伐木了!
「前兩個不需要,最後一個,確實缺。」他眼神略帶淺笑地瞅住她。
「……」要不要這樣說話,還用那種眼神,何書墨腦門上的紅線簡直要衝破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