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雪,一片一片

  煲的湯在砂鍋裡咕嘟咕嘟地小火慢燉。

  何書墨坐在餐桌旁邊,剛才那杯百香果果汁已經見底了,這會兒她開始嚼黑籽和果肉……

  剛才情話說得太高端了,她這輩子都沒這麼抒情過,簡直跟詩人一樣。

  不過她作為一個情商嚴重欠費的工科生偶爾來這麼一次興許在顧凜眼裡跟小把戲似的,畢竟撩妹段位如果有世界評定的話,估計他得滿級還超標。

  他好端端站著什麼都不幹就像是撩妹了,這會兒還在廚房腰上繫著圍裙裡做飯,分分鐘上演白襯衫誘惑,何書墨這個手控和鎖骨控已經完全移不開眼珠子。

  剛才她從背後抱住顧凜,然後有的沒的說了一堆,他只是轉身摟住她,吻了一下她額頭說:「等會兒」……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想索吻,然後飢渴難耐什麼的吧?

  何書墨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凜的飯已經做好了。

  「霧草……」她瞪著兩眼珠子根本無法相信。

  菜做的挺多,但是每樣份量都挺小的,三葷兩素,還有一碗湯。

  距離最近那盤白綠相間的小菜,何書墨還以為是什麼呢,定睛一看只是盤生菜而已……

  為什麼白灼生菜看上去都這麼可口呢?

  白得透徹跟玉一樣,綠得鮮嫩如翡翠一樣,在澆上一層濃香的根本聞不出來有什麼調味的醬汁,簡直拍下來就能登美食雜誌!

  那只是盤生菜而已啊,生菜不都是拿來配餐在盤子好看的嘛……何書墨這種討厭蔬菜的人,這會兒都覺得這一小把生菜比大塊肉還好吃的樣子。

  對於菜,她的要求一直是「下飯就行」,普通人估計都是這樣的吧。

  「你為什麼這麼會做飯啊?」何書墨咬著筷子尖,面對著一桌子珍饈根本不知道從哪兒下筷子,感覺她動了一下哪道菜就跟破壞了一件藝術品似的,暴殄天物。

  「我媽做飯……」顧凜正在盛湯,抬眸,沉吟了一下道:「不怎麼好吃。」

  「啊?」何書墨對這種回答簡直無語。

  就比如問他為什麼辭職,他回答「霧霾」一樣無厘頭。

  她母上大人做飯也不怎麼好吃來著,自己怎麼沒練出來這麼一手呢!

  何書墨咬著下唇,心想著顧媽媽做飯得有多難吃,才激勵出來這麼廚藝逆天的兒子……

  滿屋子都好香,何書墨望著中間的那盤香煎蝦餅,被煎得酥脆金黃,能看出來鮑菇和胡蘿蔔上面撒了一點黑胡椒,她勉強從蝦味聞出來食材,但裡頭還有什麼,她真的不清楚,還有那盤茄子,裡頭有豆豉,還有一種綠綠的葉子她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味道撲鼻,惹得她肚子裡一陣哀嚎[末世]成為惡魔之後。

  夾起一小塊清蒸魚,塞進嘴裡,她簡直差點舌頭咬掉。

  合著自己前18年吃的都是豬飼料還是怎麼的……

  「太好吃了。」她瞪大眼睛,溢滿星星,朝著顧凜說道。

  顧凜把湯盛出來,放在何書墨手邊,看見她滿臉感動簡直要哭出來的模樣有點想笑。

  其實,做飯只是他的一點小興趣而已。

  八歲因為媽媽做的炸醬麵實在太黑暗料理了,他偷偷夜裡起來去廚房炒冷飯,結果味道把他爸都吸引來了,從那天開始他基本每天跟顧局長一起半夜研究吃什麼宵夜,廚藝就這麼一路被顧精忠刁鑽的舌頭給訓練出來了。

  剛才何書墨來的路上似乎情緒不太對勁,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心裡明白她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所以她剛才抱住他的時候,他沒有特別驚訝。

  她心裡一定藏著事兒呢。

  不過這會兒,她似乎不想提了。

  顧凜看見何書墨扒拉著離得較遠的那盤菠蘿船裡的甜排骨,把盤子朝她挪近一點。

  她對著他有點羞赧地笑笑,結果下一個動作就是舔筷子。

  看來,話還是吃完飯再說比較好……

  ***

  這頓飯吃了得有足足一個鐘。

  何書墨喝乾淨最後一口湯的時候,才忽然覺得自己吃飯時候的形象跟豬沒什麼區別。

  隔著滿眼的空盤子,她看見對面坐著的顧凜,他似乎十分鐘前就撂筷子,然後專注地觀察著自己怎麼掃盤底的了……

  吃之前她還想著要矜持來著,這會兒最後舔了一口筷子才捨得放下。

  因為真的是太好吃了!

  「我去刷碗吧!」何書墨為了掩蓋自己全部吃光的野蠻行徑,打算巧妙轉移話題,於是開始捲袖子。

  「不是有話說麼?」她站起來收拾碗筷的時候,顧凜按住她細細的小手腕開口了。

  對了,吃他做的飯太開心,俄羅斯都被自己拋到腦後了……

  一想起來這個,她瞬間失落得跌進地獄裡一樣,好心情一掃而光。

  顧凜看見對面正在收碗的何書墨表情一秒沉鬱,冷靜地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手臂一耷拉,她把手裡的筷子放下,碰著碗沿了發出清脆的響聲,何書墨沉吟著,覺得該來的真的擋也擋不住。

  說不定今晚這頓飯,是最後的晚餐呢……

  「那個,星期六,你要帶我去北京……我可能,去不了了。」她情緒低落,連頭都垂下去了。

  顧凜聽到她的話,沒什麼表示,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沒什麼,家裡有人結婚,也給你發喜帖了,你沒時間去也可以,我到時候跟他們說一聲。」

  「你家裡有人結婚……是上次來找你的那個侄女嗎?她星期六要結婚了?」何書墨聽說這個消息有點吃驚系統第二寵妃。

  「嗯。」顧凜點點頭。

  原來並不是單純帶她去見家長,甚至簡直就是默許自己是他們家的一員了。

  何書墨聽到簡直有點不敢置信……怎麼想都好幸福,如果星期六她也可以到婚禮現場的話,她真的會幸福爆炸。

  可以見到他爸媽,他哥嫂,還有一大堆親戚,在婚禮上合照,知道他在北京的家是什麼樣的,他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說不定新娘丟捧花的時候,能落到自己手裡呢。

  何書墨想到這,完全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下去……

  顧凜看見何書墨心情差到語塞,冷靜地說道:「沒事兒的,我說過,出事兒了不要自己扛著,有我呢。」

  何書墨只覺得鼻子好酸。

  他這句話說得就像他的眼神一樣認真,平靜,而且溫柔得直接戳到她心裡。

  「我爸剛才在我來之前打電話說,讓我去俄羅斯,總的來說是因為,我家裡出了點事……」何書墨說著,深吸一口氣。

  顧凜聽到這兒,輕蹙了一下眉。

  他之前聽何律新囉囉嗦嗦的時候聽見過,似乎他跟何書墨的爺爺是中俄混血,跟大女兒一直住在俄羅斯,這麼看來,想必是他們父女在國外出狀況了。

  「要幫忙麼?」顧凜想也沒想,直接這麼淡淡地問了句。

  何書墨沒想到他直接這麼說,這男友力未免太足了,趕緊擺手:「不不不用幫忙,就是我得去看看,而且我爸媽決定好了。」

  隔著一張桌子,顧凜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讓人看不出情緒。

  何書墨看見他的神情,那絕對說不上是開心,但也看不出什麼憂慮……

  他似乎想了一下什麼,然後抬起眼,一字一句地問道:「去多久?」

  一時間有點掙扎,何書墨心像是被絞了一樣疼。

  「大學在那兒讀完,四年吧,也許……」

  四年,何書墨覺得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簡直像是兩塊巨石,砰的一下砸在桌面上,橫亙在她和他之間。

  真的太久了,四年,可以等一屆奧運,等一屆世界盃,這麼久的時間異地的話,她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但是,你放心!我期間一定會回來的!平常我們也可以打電話,還有,還有微信企鵝什麼的,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我可以,天天跟你視頻的……」她急著辯解,急得臉都紅了。

  沒錯,她現在只想讓他知道,就像她剛才說的,她一定會努力維持這段感情,努力到拚命也可以。

  一定,一定,她在心裡默默念叨著,雙手握拳緊緊抓著自己的褲子,結果顧凜下一個動作,讓她直接懵住。

  顧凜隔著一張桌子,沉默地看著她的舉動,半晌沒說話。

  然後他竟然緩緩抬起頭,朝著她笑了笑,輕聲重複了遍:「俄羅斯?」

  何書墨一怔,她完全沒想到顧凜會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四年異地戀呢!

  「嗯。」

  「我陪你去一品貴婦。」

  一瞬間,何書墨被顧凜深深直視著自己眼睛的雙眸給弄得完全僵住。

  「什、什麼?」她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我說,俄羅斯,我陪你去。」顧凜有點不在意地說道,就像說明天早晨起來吃什麼早飯似的漫不經心。

  「不……不是!你好好的,為什麼去俄羅斯啊?」何書墨回過神,第一反應就是不敢置信而且很是愧疚。

  顧凜微微斂了一下削薄的唇瓣,然後饒有深意地望著何書墨:「為什麼去,還要我說清楚麼?」

  「……」何書墨瞪大眼,這都到什麼時候了,他還撩自己!

  「另外,我已經買好機票了,明天就去哈爾濱。」顧凜繼續涼涼地說道:「早就該去的,結果出差回來手就受傷了,一直拖到現在。」

  「誒?」何書墨聽著這些聞所未聞的事,簡直覺得自己死機了:「去哈爾濱又是什麼意思?」

  「你哥說的,貂皮鹿茸,花鳥魚蟲。」顧凜淡淡地回答。

  「什麼?」她覺得更加跟不上顧凜的節奏了,什麼花鳥魚蟲,何律新又背地裡整什麼?蛾子了?

  「你去哈爾濱,見我爸媽?然後還要陪我,去俄羅斯?你就這麼決定了?」何書墨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碟子。

  「你不是要洗碗嗎?」沒有正面回答,顧凜站起身,神情寡淡地開始收拾碗筷:「洗完我送你回宿舍。」

  ***

  顧凜開車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坐在副駕駛的何書墨腦子裡全是大寫的「震驚」。

  原來在自己看來簡直是天塌了一樣級別的事,在顧凜看來不過像是出個國旅遊一樣輕而易舉,說走就走。

  這簡直已經不是男友力了,這是要把她寵上天啊,而且行事做派異常瀟灑。

  何書墨忽然想起來曼琳之前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你男朋友比你大將近十歲,一定超級疼你啊,嘖嘖,好羨慕。」

  此時模模糊糊想起來,她才覺得,天哪嚕,原來是因為顧凜長得年輕,她完全不覺得,他比自己大九歲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但其實也有可能不是年紀關係或什麼,他本身就是個有衝動的人。

  比如說因為霧霾辭職,因為顧媽媽做的菜很難吃自己做飯,他是看似冷靜得冰一樣,其實真的想做什麼事,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而且理由就只是他樂意……

  「你真的決定了?」何書墨憋不住,又問了一遍。

  車緩緩開進學校裡,雪一直沒停,竟然還越下越大,顧凜一邊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邊在雨刷來回打亂的路燈光線裡,側臉看了一眼何書墨。

  他的側臉在暗與光裡,異常分明,棱角、線條都過分漂亮。

  「不然呢……」他語調低柔地說道:「你一個人去,我在這兒等著你,等四年?」

  何書墨默默地聽著他說話,覺得心都化了。

  「我可以等,但是,我不想等。」

  沒錯,等她確實很有信心做得到,但是她也不想等,一分一秒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