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馭馬

中軍帳裡,蘇瑾還披著那身金龍分水大氅,默默坐在一旁,聽幾位護軍統領、副統領正在和劉尋稟報:「四方都查探過,前方河邊有隊伍駐扎過的痕跡,大概是看我們已有防備,倉促撤離了。前邊三十裡山後頭的山谷內能查探到不少新鮮的牛糞,應該是在那裡養了數日,專門等我們經過,才刺激驚擾牛群往隊伍奔來。」

劉尋淡淡道:「有人不想朕回京,這也不奇怪,能想出這樣的妙計,也算是個人才。」

眾將不敢胡亂揣測,卻都悄悄瞥往坐在陛下後頭那位女官,今日那踢斷樹干的神力,翻騎在牛群上刺殺瘋牛的英姿,早已讓這些久經沙場的將軍們心服口服,這才是個人才呢。

劉尋抬眼發現他們在偷看蘇瑾,心下暗惱,冷冷道:「既如此且先下去,留一隊人馬再此繼續勘查,詢問附近人家,這麼多牛,還都是野牛,無緣無故出現在此,必有痕跡,明日大隊伍依然先行!若沒什麼事,你們先下去吧!」 

眾將紛紛退下,劉尋回頭,卻看到蘇瑾站起來也要往外走,忙道:「你去哪兒?」

蘇瑾抬頭,有些茫然,看到劉尋雙目銳利盯著她,才反應過來是和自己說話,有些莫名道:「我去……沐浴一下。」她方才運動量不少,雖然是大冷天,依然出了一身的汗,靜下來就覺得全身都不舒服,正想著回自己營帳內洗浴。

劉尋默然了一會兒,揮手示意她出去,蘇瑾愛干淨他是知道的,只要有條件,一定要天天沐浴,雖然條件艱苦的時候她也能和男子一樣捱,卻總是盡量保持著干淨的生活習慣。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喚了高永福來道:「吩咐下去准備熱水給蘇侍詔,別讓她洗冷水!」

高永福連忙道:「奴才適才剛叫人燒了水給陛下洗浴……」劉尋揮手道:「先給她用!快點!別教她用了冷水,她一貫不講究這些,你凡事要想在前頭,別教朕老提醒你們!」

高永福慌忙下去安排不迭。

晚膳自然少不了熱騰騰的牛肉湯以及烤好的大塊的嫩牛肉,蘇瑾洗了熱水,又喝了一海碗熱乎乎的牛肉湯,舒服得很,吃完便覺得困倦湧上,她今日耗能不少,這具身體經過改造,但也容易疲倦,今日敵人失算,想必不會再有後手,加上四周大軍拱衛,應當安全,於是蘇瑾就躺在營帳內的床上,安穩地歇息了。

劉尋還等著她來和自己用晚膳,高永福卻小心翼翼走過來道:「蘇侍詔已睡了……奴才問過伺候的人,說是已用過晚膳了,陛下您看……」他親自過去傳的人,看到蘇瑾已睡了,他卻萬萬不敢像去傳別人一樣直接叫人起來,而是回來稟報劉尋。

劉尋皺眉看了眼還在冒著熱氣的湯羹,搖頭道:「不必傳了,讓她歇息吧,明兒一大早還要趕路——去叫戴百川來,朕有事吩咐。」

睡了一覺自覺精神飽滿的蘇瑾換了衣物用了早餐,外頭臨時駐扎的營地裡士兵們忙忙碌碌的拆著帳篷裝著行李正准備啟程。

高永福卻命人給她送來了一套侍衛裝:「陛下說今日天晴,許侍詔騎馬伴駕。」

蘇瑾一聽,十分喜悅,畢竟坐在馬車上實在不是什麼舒服的體驗,忍不住對高永福露出了個笑容,高永福看這一直嚴肅冷清的女子忽然綻開笑容,登時暗暗吃了一驚,瞬間明白帝王為何如此傾心,他不敢貪看這帝王都難以見到的嫵媚,連忙回去復旨。

蘇瑾換上那套侍衛服,發現居然是全新的,而且完全合身,幾乎是按著她的身材做的,因是男裝,她便將頭發也仿其他侍衛一般扎了起來,戴上侍衛巾,再套上靴子,扎好腰帶,登時覺得比那身女官服要松快自在許多,心情十分愉快,便快步走出帳篷,看到劉尋正站在一匹全身烏黑油亮的健馬前,望著遠處晨光熹微的天際,注意到她到來,他轉過臉微微一笑,命人牽過一匹漂亮的栗色馬過來,揮手招呼她:「知道你嫌坐車氣悶,今天的路程好走,咱們騎馬。」

戴百川侍立在後頭,滿臉愁眉苦臉,看到蘇瑾,忍不住再次勸說道:「陛下,昨兒才遇刺,凶手興許還在前路有什麼陷阱……」一邊哀求地看著蘇瑾,顯然是希望這位陛下寵愛的女官能幫忙勸說。

蘇瑾卻沒看到他求助的視線,愛不釋手地去撫摸栗色馬那裹在油亮的皮毛下線條清晰的肌肉,滿眼都是熱烈而向往的眼神,迫不及待地看往劉尋,劉尋翻身長腿一擺上了馬,笑道:「這就啟程吧。」

蘇瑾喜悅地上了馬,雙腿一夾,輕叱一聲,馬已飛馳出去,那纖巧的身影與馬幾乎完全合一,蹄聲中脆裂的枯葉紛飛,戴百川吃驚道:「這位女官騎術不錯啊。」

劉尋微微一笑:「當年朕的騎術就是奉聖郡主親手教的。」腿一夾,身下那矯健的馬健碩的長腿有力地踏地,也飛奔了出去,戴百川跺了跺腳,連忙翻身帶著一眾侍衛營飛一樣的疾馳跟上。

清晨林間小路裡尚氤氳著薄霧,風掠過臉面,帶著清新的氣味,蘇瑾騎在馬上過了一會兒感覺到身上漸漸發熱,身體有著得到運動後舒適的充滿活力的感覺,這簡直比在馬車上好多了,她喜悅地俯下身子,人與馬融合為一體,和著完美和諧的節奏飛馳而過。

後頭劉尋已馭馬趕上,蘇瑾這下才想起規矩來,有些赧然地控了控馬想將馬頭落後於劉尋,劉尋卻完全不在意的問蘇瑾:「這馬如何?」

蘇瑾對他微微一笑,劉尋貪婪地看著她的笑容,一邊攀談:「在家也常常騎馬不?」

蘇瑾笑著搖頭,平時都是訓練,賽車騎馬這類運動,已經變成有錢人的運動了,純血的馬駒和昂貴的珠寶一樣,是貴族可以炫耀的貴重財產。

劉尋看著她鼻子上沁出的汗珠子和微張的雙唇,起伏的胸膛,瞇著眼睛壓抑著胸中嘶吼的欲望,他夾緊雙腿,馬兒飛奔著,蘇瑾看他一馬當先,連忙也縱馬跟上。

前方已是到了個峽谷入口,蘇瑾看那地勢,心下微微警覺,卻看到劉尋一人騎著馬在前邊,而侍衛營的侍衛們卻落在後頭,她心中一緊,縱馬想要趕上去警告劉尋,卻發現已晚了,前方山谷兩側的山峰上忽然有疾射來的弩箭,往劉尋一人一馬身上射去,蘇瑾驚呼了一聲,長鞭一甩,擊飛幾箭,卻看到劉尋人一縮,高大身軀卻驚人的靈活,已是整個人翻到了馬身下,馬嘶吼了一聲,被射傷了嘴,驚嚇地亂跑,弩箭如雨一般落下,後頭的侍衛營已跟了上來,戴百川滿身是汗:「保護陛下!」

劉尋的馬身上中了十數箭倒地,劉尋卻早已借著勢頭翻滾入了山谷下一巖石下,那裡處於山峰上弩箭射程的死角內,已無法射到他,峽谷內卻已湧出了十數個黑衣人,手持刀劍,向劉尋撲來,劉尋並不躲閃,只是站著拔出佩劍冷笑,侍衛們已沖了上來包圍保護著劉尋,與刺客們拼殺起來。

正廝殺一片中,劉尋看著其中一名男子,緩緩道:「嚴霜,蒙什麼面,朕早看出來是你了,今兒專程在這誘你,這個餌香不香?」

那男子身材瘦小,看到劉尋喝破他的名字,也並不躲閃,卻是將自己身上大氅一扔,露出了細腰上綁著的一圈鞭炮一樣的東西,引線正滋滋作響,他解開蒙面,露出了一張陰柔削瘦的臉,放聲大笑道:「你害死我姑姑,今日看我捨得一身剮,也把你給拉下馬!」

是炸藥!劉尋瞳孔一縮,忽然發現蘇瑾不見了!他連忙在混戰的人群中急速尋找那修長苗條的身影,卻忽然感覺到頭頂有風聲,一抬頭果然看到蘇瑾手裡持著一把刀,不知何時已攀到了峰側,從巖石上居高臨下躍下以千鈞之力往嚴霜頭上劈下!

他吃了一驚,連忙沖上去一腳踢開嚴霜,嚴霜剛發現峰頂上居然有人,愕然抬頭,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整個人驚呆了,來不及躲閃,被劉尋一腳直接蹬到了山壁上,口裡吐出鮮血。幾個侍衛沖上去死死壓住他,按滅了引線。

刺客們一看情形不妙,四處飛逃,被侍衛們追逃,嚴霜被按在石壁上,死死瞪著蘇瑾,嘶聲道:「姑姑?姑姑!你還活著?你要殺我?」

蘇瑾一刀劈空,收勢不及,直沖到地上,被劉尋一把扶住腰身穩住身形,整個人幾乎被劉尋擁在懷中,轉過臉,有些莫名看著那刺客哀傷激動的雙眸,慢慢緩過神,輕輕從劉尋懷中掙脫出來:「你認錯人了。」

她有些頭疼,此人只怕是認識從前的她,要不是劉尋適才一腳踢開他,他已被她劈成兩半了……這真沒辦法,這樣凶險的暗殺,刺客身上又有炸藥,她只能當機立斷直接擊斃首領……誰知道居然是她故人呢?也不知道劉尋起了疑心沒有,嚴霜還在掙扎:「姑姑!你為什麼還在為這昏君賣命!」血不斷湧出,顯然劉尋那一腳也不輕,侍衛們按著他將他捆縛起來。

蘇瑾轉過臉去看劉尋,卻看到他一雙深思探尋的幽深雙眼定定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