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霜睜大眼睛:「郡主比皇上大八歲,皇上一直稱她姐姐,郡主雖然多方照顧輔佐皇上,卻並未有曖昧越禮之處,始終清清白白,姑姑何出此言?」
蘇瑾搖頭:「不是問姐姐對皇上,是皇上對姐姐,沒有什麼流言傳出吧?」
嚴霜抬眼看蘇瑾,一本正經,問這樣的問題也毫無羞赧之色,心下不由對一大早就冬泳□□的皇帝幸災樂禍起來,他笑道:「皇上對姑姑,自然是尊重之極的,怎麼可能讓流言傳出,有損姑姑清名?」
蘇瑾皺了眉,嚴霜試探地問:「姑姑可是覺得皇上有什麼不妥之處?」
蘇瑾想了一會兒,劉尋舉止行為似有曖昧,這事情只是個人感覺,說起來似乎都是些小細節,要成為實據實在有些難,總不能說,我覺得陛下看我的眼神不對,我覺得陛下說起從前的蘇瑾似乎別有曖昧這樣的充滿主觀的說法吧,不過嚴霜不是外人,又熟知過去,說了也能多一個人幫忙分析參詳,她便說:「皇上今日買了一對雌雄寶劍,卻將雌劍給了我,自己留了雄劍……」
嚴霜了然,心下冷笑,仍是一本正經道:「這有什麼?不過是那對寶劍正好是雌雄罷了,興許皇上只是覺得這一對劍都很好,姑姑你使喚合適,但是一個人用一對劍也太浪費,所以自己留了一把呢。再說了,我今兒聽說,皇上打算開春就選秀呢。」
蘇瑾蹙眉想了一回,也覺得勉強說得過去,至於那些曖昧的話,似乎說成是姐弟之誼……也能圓過去,至於對自己處處優容,想是看在從前的份上。
她不再糾結,卻又想起這兩天一直尋思的事情:「你找御醫打聽過了沒?」
嚴霜心拼命掩住臉上想笑的表情,盡量保持一派平靜:「既是要選秀……大概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蘇瑾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早晨看到劉尋從水裡出來,犢鼻褲緊緊貼在身上……下腹那兒的線條……她耳朵微微覺得發熱,自言自語道:「開春就選秀麼……」那如果快的話,興許幾個月就該有有孕的消息,那時候自己是不是就能回去了?穩妥起見,該不會要等孩子生下來才能走吧。
她呼出一口氣,自己從前執行的都是短途短期任務,大部分都是直接找到任務目標殺了回去,上一次清洗記憶的是最長的一次,待了十二年,這一次難道又要待上好幾年?
嚴霜看她不再說話,垂手侍立一旁。
她看著嚴霜那秀美的側臉,忽然想起,嚴霜這個人,是皇帝放在自己身邊的,他所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她聽到的究竟是真實的過去,還是劉尋想讓她知道的過去?劉尋所說的那些過去,又有沒有經過修改?嚴霜之前如同瘋狗一樣玉石俱焚地刺殺皇帝,如今卻回到宮廷擔任職司,是誤會解除?劉尋的那些解釋,未免太過牽強,連她都不相信。皇上為什麼會放心將一個看上去窮凶極惡的人放在宮中?會不會別有挾制的手段?還是那場刺殺就是一場戲?然而如果是這樣,這又是為了什麼?劉尋為人深沉難測,言行舉止令人迷惑,自己若是和皇帝起了嫌隙,為何在報告中一點都沒有提到,若是沒有,為何自己要清洗記憶?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讓她迷惑,她沉思著,卻似乎無法用惡意去揣測楚武帝,他每次看著她的目光,都似乎充滿了信任和溫暖,他無微不至地關懷她,說起過去的那些往事,歷歷在目,滿懷感情……在她面前,他甚至不像是歷史上那個鐵腕冷靜的帝王,而是有血有肉,充滿感情和人情味的……如果這一切都是偽裝……她微微打了個顫。
如果這一切是偽裝的話,那麼他的目的何在?他為什麼要做那些曖昧的舉止?如果說他真的喜歡她,她是不信的,在她所在的時代,有權有勢的男子,身邊絕不會斷了投懷送抱的女子,他們挑選的余地太多,並且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同時,社會輿論也對他們很寬容,不過是一個風流的名頭,更何況是古代,皇權至上,皇帝根本不會缺女人,更何況她才貌平平,既不符合這個時代主流的審美觀,還大皇帝八歲,到皇帝身邊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皇帝就算有戀母情節……自己的性格,也和一個賢妻良母相差甚遠吧。
如果不是感情,那就是利益了,自己身上有什麼可以利用的?自己那些超時代的藥品?制造武器的才能?還是……想打聽自己的來歷?
不知為何,蘇瑾莫名覺得劉尋是個坦坦蕩蕩的梟雄,不會以這樣卑鄙的小道來牟取什麼利益。
雖然她的理智告訴她自己,這個任務的復雜程度已經脫離了她的想象,她不能再以之前簡單直接的做法來執行任務了。而揭開這些迷霧問題的當事人的記憶,她卻已洗去,掩藏在層層迷霧後的過去,究竟誰能信任?原本以為應該十分敬重自己的皇帝,卻似乎別有內情。
蘇瑾鎖緊眉頭,思慮重重,嚴霜上來問她還有什麼吩咐的,她搖了搖頭,讓他下去歇息了,如秀讓人打了熱水來,然後替她卸了釵環發髻,寬了大衣服,服侍她盥洗後便服侍她上了床。
第二日大朝,蘇瑾雖然依劉尋要求,沒有去御前當差,卻仍是起了個大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日劉尋依然命人送了花來,卻是一盤子白石頭磊著的水仙,放在暖爐邊,玉瓣金蕊,清新可喜,芬芳怡人。
蘇瑾看了一會兒那花,不由地想這大冷天的,又是古代,要送花還真需要些心思。她用過早膳,讓嚴霜帶著她在宮裡的花園慢慢的走,還特意說明,想讓嚴霜帶去從前劉尋住過的宮室看一看。
她一邊走,一邊裝作不在意地詢問嚴霜:「從前陛下在宮裡的時候,你也在陛下的宮中伺候?」
嚴霜搖頭:「我是陛下已經開府出去以後才入宮的,後來陛下去了軍中,打了勝仗,回來的時候皇上封賞,專門撥了一批宮人到王府服侍的,那會兒我也才十二歲,職司不高。」
蘇瑾微微驚訝:「不是只有禁宮內才許用內官的麼?王府大臣用內官豈不是僭越?」
嚴霜道:「所以當時我們這一批宮人都仍屬內務府管,領的是宮中的俸祿,並不由王府支出,但是是丁皇後做的主,說陛下從前長居宮中,如今從邊疆回來,王府沒什麼妥當人伺候。」
蘇瑾眼神微微閃動,知道這又是那時空偷渡者的花招了,不過嚴霜當時年紀還小,大概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人,但是無論如何,這群人領的是宮中的俸祿,若是宮裡有命,聽誰的自然一目了然。
雖已時過境遷,她卻依然為當時不再藏拙領了功勳,卻踏入了更加凶險境地的少年捏了一把汗。她太了解自己,自己並不擅長機謀巧辯,但是肯定是幫不上他什麼忙的,那個少年一定如同藏於匣中的明珠,大放光芒,卻引人嫉恨,然而他不僅僅是明珠,還是一頭幼龍,得了海水,隨時騰雲。
原來打算問問嚴霜是否知道劉尋心儀之女的事情,看劉尋的意思,當時應該是曾經喜歡過一名女子,而自己也曾教過他怎麼追求那名女子,最後卻遭了拒絕,現在這麼算來,劉尋喜歡那名女子的時候,應該還是藏拙的時候,嚴霜應該還小,在宮中,未必知道。
她想了想仍是問道:「你知道皇上年輕的時候曾經心儀過哪位女子麼?」
嚴霜自然是不吝於揭劉尋的短的,欣然道:「在宮中略有聽聞,陛下一直心儀是梁家嫡長女,上巳節還請人寫了詩,附庸風雅,送花給梁家嫡長女,卻被梁家嫡長女視為侮辱,當場拒收了那花。」
蘇瑾輕輕啊了一聲,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給劉尋說故劍情深的故事了,嚴霜仍是不屈不撓的繼續往劉尋身上抹黑:「後來陛下被彈劾,被廢了太子位,二皇子被立為太子,梁家嫡長女被改聘為二皇子的妃子,聽說陛下當時還跑去見梁家嫡長女,被人發現,被先皇責罰——直到皇上登基後,還有流言……說皇上是因為還傾慕依戀梁家嫡長女,所以遲遲不肯立後,甚至為了她終身不娶,甚至有戲曲名叫《明珠還》的,影射太子與梁家嫡長女原本兩情相悅,卻因為受到皇後強逼迫害,梁家嫡長女不得不悲痛的別嫁雍王,太子復位登基後,梁家嫡長女將當初定情的明珠還給皇上,表示還君明珠雙淚垂,勸君憐取眼前人之意,因為尊重梁家嫡長女從一而終的貞節之念,皇上終究沒有做出強搶弟媳,違背人倫的事,卻一直不肯寵幸妃嬪,深情無限……」
蘇瑾整個人都無語了,半晌才問:「是真的麼?」
嚴霜笑道:「誰知道呢?我只知道陛下對他好龍陽、不能生育的謠言都放之任之,一向也頗為寬容民間士林言論,卻獨獨對這一流言采取了鐵血手段封殺,演過那戲的戲班子全被罰銀並且轟出京城,從此不許進京。」
蘇瑾想起昨日劉尋說起故劍情深的故事的時候,那眼中滿滿地深情和怨恨……難道當時那梁家嫡長女是不得已,在眾人面前不得不做出拒絕之態?這麼想來就豁然開朗了啊!難怪劉尋要說,因為沒有那個人,所以登上皇位也覺得沒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