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側妃親和坦誠,不避不閃的態度,讓蘇瑾很是喜歡,她本人並不是個八面玲瓏善於交往的人,梁側妃卻十分體貼地和她聊天,叫她心情頗為愉快,送走了梁側妃,她仍靠在炕上,有些惆悵地想,若沒有時空偷渡者,這位小梁後,其實和劉尋很堪匹配,可惜如今她已成婚,且還生下了孩子,已是不可能了,忽然又有點後悔,方才應該問問這位小梁後是不是還認識一些尚未嫁人的大家小姐,興許能找到個相當的給劉尋。
正思索著,一抬頭看到劉尋親手捧了支桃花進來,蘇瑾一看很是吃驚:「這就桃花開了?」又有些遺憾:「才開了這兩朵,你就摘了下來,多可惜。」
劉尋笑道:「我讓人栽了株在大盆子裡,每日放在暖閣內,果然開了花。」
蘇瑾在鋪著軟厚毛皮的暖炕上斜倚著,看如秀找了花瓶來插上拿了過來給她賞花,她忍不住伸了手調整了一下,暖閣裡頭春意洋洋,她病才好,送走了梁側妃後她又脫掉了見客的大衣裳,穿著宣軟月白綢子蠶絲棉衣,系著一條青絹裙子,擁著狐裘,一把長發拖到炕上,光明可鑒,劉尋坐在暖炕側,拿了茶慢慢喝著,一邊看她插花。
蘇瑾調整好花枝,轉過身剛想要拿茶杯,卻一怔:「陛下……您用的是我的杯子。」
劉尋低頭看了看那天青茶杯,淡定地說了聲:「哦。」一邊另外拿了個杯子,倒了杯茶遞給她,蘇瑾呆呆地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繼續用著她的杯子喝茶,柔和干淨的杯沿貼著他線條優美的薄唇,顯得分外紅潤,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劉尋卻微笑著轉移她的注意力:「今天元宵,晚上帶你去看燈。」
蘇瑾一喜:「可以出門了?」
劉尋微笑:「封太醫說避著些風就好了。」
蘇瑾高興極了:「噯,早知道剛才就和梁側妃約好,她剛才還說今晚要看燈,他們王府扎了個極大的花燈棚子,還說要去徽柔書院那兒看看別人猜燈謎的,現在去約她不知道還來得及不,還有薛女史,上次也和我說得熱鬧,倒是該叫上她。」
劉尋登時覺得很心塞,他輕輕用拇指撫摩著手裡茶杯的杯沿:「看來你和梁側妃處得還好?」
蘇瑾微笑:「她人真的挺不錯的,可惜了,誰年紀輕的時候不犯些錯?你當時真不該給她這麼大的沒臉,可害了她一生,其實她性情溫柔,為人大方,學識又好,跌倒了還能站起來,可知心性堅忍,又不卑不亢的,著實十分難能可貴,就是身為妹子,搶了姐姐的丈夫,這點很是不該,不過總覺得她不像是這樣的人,難道是當時實在太危急了?除開這一點,本來她是很堪為一國之後的。」她滿臉的遺憾。
劉尋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這樣啊……可惜,我已心有所屬了怎麼辦呢?」
蘇瑾想起雍王妃,不免有些遺憾,這雍王妃實在有些比不上她的妹妹的風采,她受劉尋對她親近平易態度的影響,也大膽地說道:「陛下您的眼光可不太好呢——再說了,你一國之君,一個大男人,為了那點吃螃蟹落水的事情,記恨一個小姑娘,委實沒有為君的雅量。」
劉尋注視著她,心裡堵得慌,還是忍不住辯白:「當初是她在封後大典前,給我秘密遞了一封折子,我才臨時改了主意,退了她的聘的,並不是我沒有容人之量,她是你姐姐給我定的皇后,我總不會逆了她的意思。」
蘇瑾一怔,沒有細想劉尋話裡的其他意思:「折子說的什麼?」
劉尋嘴角含笑:「說來話長,晚上觀燈的時候,我再細細給你講。」
蘇瑾整個人都無語了,這種本回未完,下回待續的說書人的口氣是怎麼回事!劉尋卻放了杯子:「我先去准備一下,你好好歇息,省得晚上精神不好犯困。」
入夜後果然有人來請蘇瑾,蘇瑾換了三品女官服侍,披著輕軟的貂裘,戴著風帽,在嚴霜和如秀的伺候下走到前頭,看到劉尋一身龍袍煥然,冠冕醒目,正在車輿前等候,看到她來,伸了手扶她上車輿,蘇瑾躊躇,與帝王同輦,這太過了。
劉尋卻自然而然地拉了她的手:「晚風涼,我們是要到正陽門上與百姓同樂觀燈,有一段路,仔細一會兒你又生病了,反正這兒沒外人,再說了,你不是要聽故事麼?」
蘇瑾還在猶豫中,劉尋已長臂一身,將她半攬著上了車輦,放下厚重的綢簾,高永福一旁長呼:「起駕!」
車輦平穩而緩慢的動了起來,蘇瑾從劉尋的臂彎裡退開,坐到座位的另一頭,與劉尋保持距離,問道:「那折子裡頭寫的什麼?」
劉尋回味著那柔軟堅韌的腰身給自己手臂的觸感,漫不經心地說:「能有什麼,自然是告訴我她已心有所屬,然而已不可能,但也不願違背意願入宮為後,希望朕尊重她的想法,放她自由,她願此後出家為尼,一生不嫁。當時郡主府大火,你姐姐失蹤,我心情正不好,她不稀罕嫁給朕,難道朕還稀罕她不成,就如她所願退了聘。」
蘇瑾吃了一驚:「心有所屬?誰?」又迅速反應過來:「雍王?」
劉尋輕哼了一聲:「還能有誰?雍王當初可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才貌雙全,士林中口碑極好,她這個小姨子對自己姐夫生了戀慕,大概雍王也對她有些意思,但是梁家怎麼可能放她嫁給當時已經注定無勢的雍王?誰都拿不准他會不會被我清算,梁家那一雙勢利眼,怎麼可能讓自己另外一個嫡女再賠在上頭。」
蘇瑾不可置信:「那……所以……之後她還是和雍王暗通款曲,有了身孕?」
劉尋搖頭:「她並沒有身孕,跑到宗人府是她沒辦法,只能詐稱自己肚子裡已有宗室血脈,否則當時京中是絕無官府收納她的,一遣送回家,梁家絕對立刻能用十種八種法子讓她從此再也見不到人開不了口,死得無聲無息,宗族的力量,官府也干涉不了的,當時朕也知道她的情形,雍王連夜進宮,跪求朕幫忙,朕其實無所謂,看在從前你姐姐對她還算愛惜,雍王也難得做了個有擔當的事,就授意給她診脈的御醫,說她確實有娠,讓宗人府先庇護於她,之後便賜婚了事了。」
蘇瑾完全沒想到原來那流言的背後居然是這樣的真相,驚異道:「她既然沒有身孕,沒有做出丑事,梁家為何要毒死她?」
劉尋笑了笑:「聽說當時她在家廟清修,雍王卻悄悄去看她,被雍王妃發現,惱怒之下逼著家裡處置,她原本就已出家,對梁家毫無價值了,雍王雖然失勢,到底也還是親王,再說朕當時為了安定人心,對他還算優容,加上勾引姐夫太駭人聽聞,梁家自然怕丑聞,就要處置她,她得了風聲,才連夜逃出,兵行險招,也算是夠膽量了,倒是能肯定朕會幫她,呵呵,打量朕和你姐姐一樣,是個活菩薩呢。」
蘇瑾歎了一聲:「這事……唉,雍王不該,這是逼死她啊,他都有雍王妃了。」
劉尋笑道:「雍王妃比他還大三歲,又是個性格強硬傲氣的,是丁皇后給他定的婚事,他不喜歡,反而喜歡溫柔懂事的小姨子,這很正常。」
蘇瑾再三歎氣,只是為小梁氏深深地覺得遺憾,輿車停了下來,劉尋伸手又要去攬她,她忙身子一閃,伸手反過來去扶劉尋:「婢子扶陛下下車。」
劉尋臉上一笑,也不再勉強,伸手扶著蘇瑾,下了車,正陽門下禁衛林立,宗室大臣、命婦們都已肅立在那裡,見到劉尋下車,紛紛跪下見禮,劉尋說了兩句與萬民同樂的場面話,扶著蘇瑾,登上了正陽門。
才上到門樓上,蘇瑾就倒吸了一口氣,只看到正陽門外的街道上,燈光形成了一道流光溢彩的巨龍,亮如白晝,就是正陽門上都扎了許多花燈,各色五光十色,耀眼迷離,在她的時代,這樣恢弘的景象她不是沒見過,但是這樣萬家燈火,百姓們扶老攜幼的在街市上歡聲笑語,人聲鼎沸的煙火氣息,她卻是沒有見過的,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才抬了頭,卻看到劉尋正低著頭凝視著她,她臉一紅,微微退開距離,說道:「真是太平盛世,陛下治世有方。」
劉尋低低笑著:「才來了幾日,怎麼也學了那一套陳詞濫調的頌聖口氣了。」
蘇瑾有些悵然,她洗去了記憶,對劉尋的概念只是來源於史書上,待到來到古代的這些時日,她漸漸從自己的接觸,從別人的講述中,感覺到了這位歷史上著名的帝王獨特的個人魅力,他果敢勇毅,能御駕親征;他性格堅忍,能在那麼長的歲月中隱忍蟄伏,不屈不撓;他胸懷寬闊,對待刺殺他的嚴霜以及的罪過他的人,都能以帝王的雅量容忍了下來,他才華驚人,文武雙全,卻獨獨在她面前體貼溫柔……越想越覺得,這是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帝王,更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她真心實意地對劉尋說:「不是諂媚,是真心話,陛下是個好皇帝,值得萬民擁戴,重臣效忠。」
劉尋轉過臉看著下方的百姓,眼裡被燈光照耀著,隱隱閃動著星光,他隔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是嗎?我實現了你姐姐的願望和承諾,成為了一個好皇帝,什麼時候,才有人來實現我的願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