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勳。」她開口,叫住他。
聲音微顫。
那個挺拔的背影停頓了下,不再往前走了。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她是一時衝動,忍不住叫住他,可是為什麼叫住他,叫住他後做什麼,她並不知道。
「瑤瑤,有什麼話直接說吧,如果討厭我,說出來,其實也沒什麼。」
「沒,沒有!」她下意識地就要否定:「我沒有討厭你啊!」
「是嗎?」
「是啊!」她理所當然地衝口而出,可是說出話後,才發現這句話是多麼的不對勁。
她怎麼可能不討厭原勳呢……
這分明是在說謊啊……
「瑤瑤,算了,我以後……儘量不來打擾你。」原勳苦笑了聲,看樣子根本不信她的話。
說完這個,原勳邁起步子就要離開。
可是看著他重新邁步,童瑤心中竟突然升出一種恐懼感,就好像這次他走了,自己將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原勳,對於十八歲的童瑤,重要嗎?
她不知道,真得不知道。
曾經的那個童瑤可以理所當然地說討厭原勳,絲毫不在意原勳的離去,可是這個她更改過的時空裡的童瑤呢?
就在她猶豫的片刻,原勳已經一步步地離開了。
他邁出的每一步,那聲音都彷彿小鎚子輕輕打在她的心上。
她終於忍不住,跑上前去,伸出手,直接抱住了原勳。
她是從後面抱住他的腰,抱住的時候,才感覺到那後背的強健和溫暖。
她顫抖的手緊緊巴住他的前面,緊抓著他胸前的西裝,顫聲道:「原勳,你別走……」
當說出這話後,她才忽然意識到,她是真得不希望原勳離開。
如果原勳真得走了,她該怎麼辦,她滿心的惶恐。
她忽然一下子哭了:「我真得沒有討厭你,也不要你走,你以後再也不會來看我了嗎?你生我的氣了嗎?」
原勳沒有回頭,背對著她的他身形僵硬,一句話都沒說。
她眼淚開始嘩啦啦地往下落。
她希望原勳走嗎?不希望。
如果原勳走了,會如何?
以後是不是再也沒有那個當她丈夫的原勳了,也不會有那個不太親近她的兒子了?
無論他們曾經對她多麼冷漠,和她多麼不親近,那也是她的丈夫和兒子。無論那座房子是多麼的冰冷,那也是……她的家。
她是沒有了父親的孩子,以後母親也會離開,除了他們父子兩人,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別走,我不要你走,你如果走了,我恨你一輩子……」
一種莫名的恐怖普通鐵爪一般抓住了她的心,她哭得薄唇都在顫抖,眼淚落在他的西裝上,打濕了一片。
在她的泣聲中,原勳陡然轉過身來,狠狠地將她箍在了自己懷裡,箍得她喘不過氣來。
一時之間,她連啜泣都沒了力氣。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佈滿淚水的精緻小臉暴露在月光之下。
「真得不希望我走?」
「嗯。」她滿面委屈。
他這麼可以走,怎麼可以走?越想越委屈,眼淚忍不住再次落下一波。
「你不是討厭我嗎?」
「不……」
「真得不?」
「嗯。」
「我壞嗎?」
「不壞。」
「我和楚雲誰對你好?」
「你好。」
「我和楚雲誰更帥?」
「你帥。」
「你叫我什麼?」
「……勳哥哥。」
「還要交小男朋友嗎?」
「不了……」
原勳抿緊唇,不再說話了。
透過淚眼,童瑤仰視著這個男人,月光照進他的眼睛裡,那裡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色彩,她看不懂。
她有些忐忑,不舒服地動了動被他抬起的下巴,委屈地望著他。
她已經超常發揮演技,說出這麼多動聽的話,為什麼他還要一臉的冷硬?
難怪以後她不會喜歡這個人,他就是這麼奇怪,奇怪到讓人看不懂。
「我的生日禮物呢?」
他忽然這麼出聲,讓童瑤一驚。
生日禮物……他竟然還記著這事。
「你根本沒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是吧?」原勳聲音中帶著不悅。
「不不不,我準備了啊。」童瑤眨眨淚眼,很無辜很真誠地說。
「嗯?在哪兒?」聲音粗嘎,灼燙的氣息噴薄在童瑤猶自帶著淚痕的臉上。
童瑤臉上一紅。
老夫老妻的,其實無論怎麼樣……都沒什麼的吧?
她緩慢地閉上了眼睛,修長帶淚的睫毛猶如在夜雨中沾濕的羽翼。
男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渾濁了,他微壓低下來,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
低喃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你……是這個意思嗎……可以嗎?」
她耳朵開始燒起來,不過還是鼓起勇氣,微微嘟起了唇。
他的唇終於落了下來,落在她的唇上。
這是她的初吻。
草叢裡蛐蛐的低鳴,不遠處居民樓的狗叫聲,還有縈繞在鼻翼的槐葉清香,這一切彷彿都瞬間離她而去。
沒有了月光,沒有了聲響,周圍的一切都已經遠離。男人的唇輕輕觸過她的,如同輕風吹過樹梢,翠鳥飛過湖面。
她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男人的唇淺嘗輒止,只是輕輕滑過,留下那點漣漪,便撤離。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童瑤睜開眼,透過模糊的淚眼,望向那個男人。
也許是視線太過濕潤,以至於她還是看不懂眼前的男人。
「你……」她欲言又止。
「嗯?」男人閉著眼,將額頭抵扣在她額頭上,發出似有若無的性感鼻音。
「你——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終於問出口了。
「是。」男人睜開眼睛,暗沉猶如深海的眸底,閃爍著讓人看不懂的光。
她沒想到這麼容易會得到答案,更沒想到他是這麼簡潔的一個字。
他喜歡自己……?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童瑤腦中忽然浮現出她的日記,曾經的那些日記,從小到頭,和原勳之間不愉快的日記,那些讓她記恨了好多年的事情。
她薄薄的唇兒張了合,合了又張,最後終於問出口:
「你是不是從小就喜歡我?」
你是不是從小就喜歡我……
這個聲音在童瑤耳邊迴蕩,她仰起臉,睜大眼睛,和他四目相對。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近到他們的睫毛都在互相觸碰。
這是她的疑問,埋在心裡,不能解開,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決定她接下來該怎麼辦的答案。
她緊緊攥著他西裝的袖子,仰臉凝視著這個從來沒有看懂過的男人,屏住呼吸,彷彿是等待春日裡的第一朵花開,彷彿是等待冬日裡的第一場飄雪。
她仰望著他,用所有的力氣等待著他的答案。
「瑤瑤,做噩夢了?」一個略顯粗啞的聲音在童瑤耳邊響起。
童瑤微驚,睜開眼睛看過去,卻見到了一雙帶了關切的深眸正俯視著自己。
她又是一驚,歪著腦袋,仔仔細細地將上方那個原勳打量了一番。
眼前這個原勳,髮型是三十歲原勳的髮型,那張臉也是三十歲男人一張成熟的臉。
根本不是剛剛的二十二歲的原勳,那個將她摟在懷裡要給她一個答案的原勳。
他沒穿衣服,光著紋理分明的結實胸膛,露出清寬的雙肩,遒勁的腰部那裡搭著一個薄毯,將下半截蓋住了。
一眼掃過去,結實的胸膛上好像還有點紅色痕跡,這應該是昨晚她撓出來的?
現在這是她的房間,她的床。
挺拔結實光著胸膛的男人一手撐在她身邊,俯首凝視著她。
她臉上頓時紅了。
「沒什麼,我沒做噩夢。」
「沒做噩夢?」原勳挑了挑眉,視線下移。
童瑤忙微仰頭看過去,卻看到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攥著他的薄毯邊緣。
而那個薄毯邊緣恰好半搭在他腹下的位置。
「啊——」她又是一驚,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可是誰知道她這一起來,手一顫,直接把那個薄毯扯過來了。
頓時,風光外洩,眼前有猙獰一閃而過。
「我——」她眼前發黑,大腦發懵,下意識地摀住眼睛。
她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瑤瑤。」原勳微微皺眉,聲音低濁:「別怕。」
說著,他伸出胳膊,將她攬住,又不知道從哪來扯來一個更大的薄毯,將兩個人蓋住。
童瑤頓時陷入了熱燙的懷抱中。
她兩頰燒得火熱,一顆心砰砰砰亂跳,她都害怕那心跳聲被原勳聽到。
她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以避免和自己剛才看到的可怕東西挨上。
她知道那個的厲害。
不要看他現在好像若無其事,等真發起狠來,他能要了自己的命。
「你在害怕什麼?」原勳的大手輕輕攬住他,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她眨眨眼,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就是害怕,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
能直接說害怕原勳嗎?
她想了想,終於想到了一個轉移話題的好辦法:「你好像受傷了,是我弄的嗎?」
「是。」
「對不起,我不該撓你……」其實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她根本沒印象,不過模糊知道那確實是自己的傑作。
「你不光撓我,還咬我了。」
「咬?」童瑤一驚,她竟然還咬人?
原勳握著她的手,引導她來到一處,深暗的眸子凝視著她,低啞地道:「看,這裡,還有這裡,你都咬了。」
童瑤羞愧難當,她真得不知道……
「你像一條小狗兒,又哭又叫,摟著我不放,啃我咬我,當然也撓我。」
「對不起……」她囁喏地道歉。
原勳深沉的目光平靜地望著懷中的女人,看著她雙眸中清澈可見的羞愧,他面無表情地將薄毯籠罩住兩個人,翻身過來。
「不用說對不起。」
他的聲音持重淡定,可是說到了最後一個字眼時,伴隨著一點悶重略顯濕潤的聲音,那最後一個字眼竟是帶了低啞滿足的顫音。
童瑤卻注定再當一次又啃又咬又會撓的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