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以來她並不喜歡在原勳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不過現在她不惜誇張表演,把自己扮演成一個可憐兮兮的角色。
她總覺得他是吃這一套的。
原勳複雜的目光盯著童瑤的手腕,猶如一塊木頭般戳在那裡,一聲不吭。
童瑤心中暗嘆,想著這個人實在是不懂風情。
沒辦法,她只好故意低叫出聲,委屈地道:「我的手腕,好疼。」
這一次原勳的唇蠕動了下,啞聲道:「我,我——」
見他神色間雖有疼惜,可是手都不動一下,童瑤心中暗自惱恨,想著這人年輕時果然是個榆木疙瘩,也怪不得自己恨他,討厭他。
哼,自己要是能喜歡才奇怪呢!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心裡氣鼓鼓的,可是想起多年後那個熨帖在自己後背的溫柔,終究是忍下了。
她乾脆再接再厲,低下頭,抹了抹眼淚,委屈地說:「你仗著自己塊頭大,就知道欺負我!你一直都欺負我!從小到大都欺負我,我再也不叫你勳哥哥了,以後我就叫你臭壞蛋!」
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啜泣起來。
其實本來她是假委屈,可是哭著哭著,就真覺得委屈極了,委屈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個原勳,難道不是一直欺負自己嗎?難道不是嗎?
原勳看她哭成這樣,待要出手哄她,可是又不太敢。
童瑤從朦朧淚眼中看過去,只見那雙大手無措地伸出來,彷彿想抱自己,又怕嚇到自己的樣子。
她心裡一惱,乾脆哭得更厲害了:「不就是過去的一個日記嗎,也值得你翻舊賬!你以前是不是還偷偷和小姑娘約會,是不是收了許多情書!那些情書你都沒有讓我看過,你偷偷藏起來了!」
「我沒有。」原勳終於忍不住了,啞聲辯解道。
「怎麼會沒有呢?你就是有!好多好多女生喜歡你,她們私底下議論你,她們還說你偷偷看她們了,還說你和陳冬冬一起做作業,你接過來王苗遞給你的水喝,你收了孫蕊送的巧克力,你還看了陳嬌月的情書,我都記著呢!」
她不說也就罷了,一說才知道,原來這些事自己都記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以後他成了一個緋聞滿天飛的人,原來他當年在學校裡就已經招蜂引蝶了!真是三歲看到老!
她悲憤地盯著他,反客為主,指過來怒道:「你還有臉說我,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她像個氣球一樣差點蹦起來,委屈傷心又氣憤,顫抖的手指著他道:「你,你……我永遠不想看到你了!!你給我出去!」
這一刻,她想起了許多事,想起這些事的她,頓時忘記了之前的調戲計畫。
什麼溫柔的熨帖,什麼摟著她的胳膊,還有那個送給她敗家的遊戲賬戶,她統統不要了。
再多的好也抵不過這一刻的委屈。
「瑤瑤,你聽我解釋——」原勳試圖說話。
「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童瑤盡情發揮。
「瑤瑤,我和她們——」原勳一臉的頭疼無奈。
「你和她們卿卿我我,你招蜂引蝶,你是個騙子,就是個騙子!」童瑤打開門,指著外面,就要趕他出去。
「怎麼可能呢,有你,我怎麼看上任何人?」原勳無奈地辯解。
「怎麼不可能呢?你身邊花花綠綠不知道多少,我算什麼,我只是個暗戀別人的可憐蟲!」
說完這個,童瑤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勁,直接把原勳趕出了門!
趕走她後,她靠在門上,閉著眼睛,聽外面原勳的敲門聲。
「瑤瑤,開門好不好?」
「瑤瑤,你信我,我從來沒正眼看過別的女人一眼。」
「你聽說的那些,都是假的。」
「真的,瑤瑤,什麼苗什麼東的,我根本不記得。我不愛吃膩歪歪的巧克力,怎麼可能收那些東西呢?這都是胡說八道!」
童瑤靠在門上,一句話都不說。
她當然信他現在說的是真話,可是她依然不高興的。
說什麼睜眼都不會看別的女人一眼,那各種明星嫩模,怎麼回事?
還有什麼喬靜,肯定是個女的,肯定和他有什麼瓜葛,要不然他至於連電話都不敢接?
她閉上眼睛,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竟然覺得眼前一片迷惘。
錯亂的空間,模糊的各種記憶,她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但她心裡埋著一股怨,雖從不說出口,可是卻在緩慢地醞釀,最終成為一股氣流,破體而出,讓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
原勳還在外面敲門。
開,還是不開,或許面對的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可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開始猶豫。
可以再一次選擇,她真得要選擇原勳那樣的人做自己的丈夫嗎?
「瑤瑤……」原勳低落沙啞的聲音響起。
童瑤腦中卻浮現起了一幕幕。
一道幽暗清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被白色長布覆蓋住的原叔叔,那個再也不會醒來的原叔叔。
躺在血泊裡的母親,艱難地睜開眼睛望向自己,嘴唇無力地動了動,似乎想要對她說出最後幾個字眼,卻終究沒能說出。
冰冷空蕩的走廊裡,她在黑暗中一次次地漫步走過,聽著自己幾乎無聲的腳步聲。
被風吹起的淡藍色窗簾,在她眼前飄蕩,她的腦中彷彿有波濤翻過,各種記憶翻滾而來,拍打在海岸上,讓她纖細的身體止不住地開始顫抖。
她抱著腦袋,摒棄了一切聲音,痛苦地想,放棄吧。
只要在這裡放棄,從此後,彼此放一條生路,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恍惚中,她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了門上的那把鎖。
只要扭緊了這把鎖,她就真的把原勳趕出去,原勳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只要她能斬下心中的那點似有若無的情絲,她的人生裡就不會再有因他而起的任何痛苦了吧?
她顫抖著伸出手,咬緊牙,打算徹底鎖死那扇門。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飄入了她耳中。
「媽媽,我教你。」聲音稚嫩清淡,這是原修的聲音。
她一愣,連忙左右看,可是屋子裡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原修。
是了,她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和原勳結婚的她,怎麼可能遇到原修呢?
原修這個時候還沒出世。
原修……還沒……出世……
這個意念進入了她的腦中,她猛然驚醒,原本握著門鎖的手,一下子縮回來了。
是了,原修還沒出世。
如果她放棄了原勳,是不是就意味著放棄了原修。
原修再也沒有機會來到世間了。
一股冷意從後背襲來,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緩慢地蹲下來,環抱住自己的膝蓋,她茫然地將腦袋埋在腿上。
原修,是她懷胎數月,又歷經十幾個小時的陣痛才產下的孩子。
原修是早產,剛生下來的時候像一隻可憐的小貓,放在保溫箱裡好多天。
他慢慢長大了一些,性子冷淡,是個天生的小老頭,總是會用一雙漠然的眼睛望向自己。
後來她發現,他雖然性子冷,可是卻有一雙溫軟的手,會握著她的手走上樓梯,還會陪著她一起玩遊戲。
她本來不會玩遊戲,是他教她的,耐心地告訴她每一步應該怎麼做,即使她那麼笨拙,把他辛苦掙的錢幣全都糟蹋了,他也從來沒有惱過。
這世上,她無論放棄哪一個,都不會放棄原修。
哪怕前面注定有數不盡的痛苦。
童瑤蜷縮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掙紮著站起來。
門外寂靜無聲,原本的敲門聲是再也沒有了。
她想,原勳一定是生氣了,走了。
他那樣的少爺脾氣,哪裡忍得住這個氣。
她不開門,他自然一氣之下走了。
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失落不是,釋然也不是。
緩慢地推開門,門外果然空空如也。
輕嘆了口氣,她忽然覺得自己好生莫名。
明明是要回來,改變這輩子的許多遺憾,可是為什麼,面對年輕時的原勳,卻徒增了幾分煩惱。
就像以前那樣,不是也很好?
正想著,門前出現了一個人影,高高大大的身形,手插在褲兜裡,帥氣俊美,只是那雙眼,帶著深沉壓抑的痛,好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卻無法言說。
童瑤一愣:「你,你不是走了嗎?」
原勳冷硬的臉龐沒有什麼表情,凝視她半響,最後終於啞聲說:「以後如果你對我有什麼誤會,直接告訴我。但是請你——」
他停頓了下,垂下眼,低聲說:「不要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