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瑤竟然被劫持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人捂著嘴巴捉到了一個麵包車裡,周圍一片黑暗,她只知道有一雙手捂著她的嘴巴,讓她根本喊不出來。
麵包車外,開始有警笛長鳴,之後那些警笛聲,喧囂聲,漸漸遠去。
她本就身體嬌弱,體質敏感,如今被陌生的大手摀住嘴巴,又在黑暗中顛簸,這車子開得特別快,她沒幾下就暈頭轉向。
胸前憋悶難受,腹部好像有什麼在翻江倒海,噁心感一陣一陣地從喉嚨往上湧。
她拚命地巴著那個人的手,盼著他能放開自己,誰知道自己的力氣對於那雙手來說幾乎是螞蟻撼樹,沒幾下後,她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頓時,污穢的味道在悶熱的車廂內瀰漫。
那個人終於放開了她的手,順便粗暴地罵了一句什麼。
她一個人捂著嘴巴乾嘔,嘔得眼淚都落下來了。
之後那個人過來,給自己戴了眼罩並堵住嘴巴,她試圖掙扎,不過很快便明白自己絕對無法和他們對抗的,便不敢再掙扎。
也許是因為她的順從,對方並沒有將她的手綁起來。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將手伸到了自己包裡,發現裡面的髮卡和三封信都在,並沒有丟。
這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比命還要重要。
她有些擔心劫匪會將這些東西搶走,可是轉念一想,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並不要緊,或許能保留下來。
這麼想著,她難免開始去想這些人為什麼綁架自己?
自己並不認識他們,難道這些人就是原勳所說的綁架主犯?
如果這些人真的是和原家有仇,那麼綁架了自己,是用來威脅原勳嗎?
如果這些人和原家沒有仇,又確實是七年前的那群劫匪,那麼他們又為了什麼綁架,為了什麼要殺原叔叔?
想起七年前的那個幽冷長廊的盡頭,那個被白布覆蓋的原叔叔,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媽媽的死和這件事有關係,可是在十八歲童瑤的心中,總覺得這兩件事冥冥之中是有關聯的。
為什麼那些警察,還有原家人,都一遍遍地問自己媽媽是不是有其他男人?
以及,曾經自己在媽媽房間裡聽到的那種奇怪聲音。
童瑤想起這些,手指甲幾乎生生攥斷。
她是相信媽媽的,並且為了自己曾經不相信媽媽而懺悔不已。可是同樣的夜晚,她經歷過兩次,第一次她是明白聽到了,第二次卻被一個掉落的舊鍾表驚到。驚到之後,媽媽的書房裡任何聲音都沒有了。
是她幻覺了嗎……
她心中總是有許多矛盾的記憶和印象,這些矛盾的記憶引導著她走向不同的方向,這兩種方向割裂著她的大腦,兩種主張相互撕扯,時而東風壓倒西風,時而西風壓倒東風,這讓她覺得自己快要分化為兩個人格。
所以她會十萬分歉疚於自己對媽媽的不信任,可是卻又會冷靜地分析那一晚的聲音。
所以她會對原勳滿心滿意地依賴,可是卻又會在內心掙扎和懷疑。
這個世上,竟沒有什麼能夠讓她十萬分信服地去相信其真實性,這其中竟然也包括她自己。
畢竟,她自己在以一種冷靜的思維分析問題,還是本身這種分析已經帶了病態的基因,她無所得知。
這麼想著的時候,有人握住她的手腕,粗魯地命令:「到了,快下來。」
說著,竟是把她一拽。
她被迫往下跳,並不知道下方是高是低。
縱身跳向未知,這是很可怕的一種體驗。
因為你不會知道下面到底是深淵還是淺坑,沒有任何心理預知的墜落充滿了不確定。
不過好在,她被人接住了,對方還算友好地扶了她一把。
「老大吩咐了,不能傷她一根寒毛。」一個聽起來極為年輕的聲音這麼說。
童瑤驚魂未定時,對方直接拉起她往前走,不知道拐了多少彎,走了多少路,最後停下了。
對方將她的手腳綁了起來:「老實點,乖乖地呆在這裡!」
話音落時,便聽到光噹一聲響。
門被關上了。
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童瑤並不害怕這種寂靜,可是這種讓人難耐的無聲狀態,卻讓她開始想起許多事情。
比如原勳會不會很生氣?
原修會不會擔心害怕?
警察會不會來救她?
或者說,她根本就會死去?
想到死,她心裡忽然湧起一陣反抗意識。
她不想就這麼死。
絕望的她想起了自己小包包裡的信。
是不是只要她打開那信,就有可能重生到過去?如果重生了,眼前的這一切會隨之該變嗎?
她被綁起來的手小幅度地摸索著,去小包包裡尋找自己的信,卻因為角度的原因,只攥住了那個蝴蝶結髮卡。
也許是太過困頓,她竟然在被劫持的狀態中睡去了。
做了一個夢,可惜不是重生的夢,而是她在廚房裡做甜點,想著做好了給原修吃。
她等著甜點出爐,卻就在這個時候,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彷彿自己正被人放在放大鏡下觀察著。
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清楚,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但是她依然清楚真切地感到了那種被觀察,被注視的感覺。
她甚至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不遠處望著自己。
可是那個人在哪裡,在她前方,還是後方,她一概不知。
她動動嘴巴,想發出聲音,但是被黏貼的嘴巴只能發出低低的「唔唔唔」的悶響。
這個人是誰……一定不是個普通為財的劫匪。
她……會不會認識這個人?
這是一種奇怪的直覺,總覺得,那個人的目光可能帶著幾分熟悉。
她甚至陡然意識到,這個人,極可能就是殺害原叔叔的人?
想到這一點,她劇烈地掙紮起來,她需要嘴巴來說話,需要眼睛去看清,她需要撲上去質問這個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害了我的媽媽!
就在這種掙扎中,她嘴巴上黏貼的膠條掉了下來。
她連大口吸氣都顧不得,便喊道:「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綁我,你是不是殺了原叔叔,害了我媽媽?」
來人一片沉默,沒說話。
她更加陷入了焦躁之中:「你為什麼要捉我,是要殺了我嗎?」
一聲輕輕的嘆息聲傳來,猶如鬼魅。
童瑤頓時不敢掙紮了,她怔怔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地等著那邊的聲音。
真的有一個人在那裡,那個人一直看著自己。
她渾身每一處的血液都已經凝固,心跳停止,所有的思維都停頓下來,僵硬地等待著那個人接下來的動作。
腳步聲響起,是球鞋踩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那個人一下一下地向自己走來了。
當走到距離自己約莫兩步遠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童瑤拚命地仰起臉,用一片黑暗的眼睛去「看」他。
她當然看不到,只能隱約感到對方的呼吸聲,帶著些許熱度。
這至少讓童瑤知道眼前是一個真正的活人,並不是什麼鬼魅。
「你別害怕。」四個字傳來,聲音很奇怪,彷彿金屬撞碰發出的響動。
這並不是一般人能發出的。
機器人?
童瑤咬著唇,不敢說話。
那點屬於人類呼吸才有的熱氣,卻距離童瑤越來越近了。
對方竟然彎腰下來了。
「我並不會傷害你,只是想帶你離開。你別怕。」
那種奇怪的桀桀聲再次響起來了。
他讓她不怕?
她能不怕嗎?
童瑤意識到了什麼,後知後覺地怕起來,巨大的恐懼席捲全身,讓她身子顫啊顫的,顫得像寒風中的樹葉。
這一刻,她無比地想念那個趴伏在原勳懷抱中的自己。
原勳,溫暖的原勳。
哪怕是他身上有一百個一千個疑點,她也應該摟著他的腰,永遠不放開,不是嗎?
她嚇得瑟縮成一團,牙齒都上下打戰:「我不要跟你離開……」
她聽到自己用顫抖而異樣的聲音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帶我走,你要帶我去哪裡……」
誰知道對方根本沒回答,反而用手摸了摸童瑤的臉。
當對方奇怪觸感的手碰到童瑤的臉上,童瑤感覺到了被鬼觸碰的滋味。
「啊——」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叫。
她這輩子說話都柔聲柔氣的,就連被劫持來的時候也不過是低呼了一聲而已,可是現在,她終於忍不住,用她全身的力氣發出驚恐的尖叫。
就在這恐懼的尖叫聲中,一個東西跌落在了地上。
對方彎下腰,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還給我,那是我的!」她停止了尖叫,像一隻小狼狗一樣撲上去。
她的三封信,她的蝴蝶結髮卡,這些都不能被人搶走。
她就是死,也要護住這些。
這比她的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