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生中的重大變故總是在不經意間就發生了。
前一秒,你還處在歡聲笑語中,後一秒,巨變已經將你拉入不可測的深淵。
一家三口匆忙起床,原勳率先穿上衣服出去,童瑤和原修也匆忙穿戴好,緊跟其後出去。
到了前面的大廳,這才知道老太爺剛剛犯病,救護車已經來到了。
院子裡的燈都打開了,照得院子裡的樹木和游泳池都呈現出一種暗夜裡光照之下特有的詭異色澤。
童瑤帶著原修過來的時候,看到原勳和原一睿正陪著救護人員把老爺子抬到車上,旁邊還站著幾個原勳的堂兄弟。
看來人們都已經到齊了。
童瑤心便又下沉了一層,她忽然有種預感,老爺子怕是不行了吧、就在這個時候,原修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她低頭看過去,明白原修這是在安慰自己。
搖了搖頭,她艱難地衝原修笑了下。
老爺子已經快九十歲了,其實活到這個年紀,就是出了事,也算是喜喪了吧,原家人早就有心理準備的。
只是假如老爺子突然離世,那麼原家的事怎麼辦?
現在可正是原氏局勢不穩的時候。
恰在這個時候,救護車開走了,原勳陪著去的,原一睿留下了。
原一睿回頭看了看。
在光亮的反射下,童瑤彷彿感到,原一睿正是朝自己這個方向看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一陣寒意。
原一睿並不喜歡她,她知道,這很正常。
可是這個時候的原一睿,卻透著一股森冷的味道,這卻是前所未有的。
這一晚,原家不少人分幾趟車去了醫院,原家通往醫院的那條路上,保鏢,車輛,燈光,幾乎熱鬧了一夜。
原夫人自己當然也去了,不過卻吩咐童瑤留下:「你去了也沒什麼用,在家裡照顧原修吧。原修不去了,這是晚上,孩子小,仔細在醫院衝撞了。」
於是童瑤便回到後面小樓上,摟著原修。
原本熱鬧的房間,現在少了個原勳,一下子就冷清了。
「媽媽,你很難過?」原修在童瑤懷裡仰起臉看她。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當年我爸爸出事的時候。」
老太爺出事固然是讓人嘆息的,可是她和老太爺並不親密,而且年紀大了預料之中,倒未必有那麼多傷悲。
「你爸爸?」原修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明白的。
「是的,就是你的外公。他很早就去世了,那個時候我才五歲,我現在……」她苦笑了下:「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她手裡只有一張黑白的照片而已,而且那張照片是爸爸年輕時候照的。
她曾經無數次拿著那張照片,揣著她的蝴蝶結髮卡,想像著爸爸後來的模樣。
「媽媽。」原修垂下眼,握緊了媽媽的手。
童瑤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臉頰:「太爺爺平時很疼你,等明天,我帶你去醫院,一起看看他老人家吧。」
「嗯。」
第二天早上童瑤很早就醒來了,她其實幾乎一夜沒睡。
她洗漱過後,原修也醒了。
「天亮了,我們去醫院看看吧?」她其實擔心,怕萬一老太爺挺不過這個晚上,原修沒能見到老人家最後一面,總是一個遺憾。
「好的。」原修點點頭。
於是童瑤便叫了司機和保鏢去醫院,到了醫院,一股消毒水味衝進耳鼻中,童瑤微微皺了下眉。
她又想起了去醫院探望原叔叔的那個傍晚。
好像在她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已經看著太多人陸續離開人世了。
強忍下那濃烈的不適感,她領著兒子,跟隨著醫院的工作人員往VIP病房區走去,在走廊拐彎的時候,忽然感到背後有一道視線。
她猛然回頭看過去,可是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周圍都是穿著白衣的工作人員和清潔工人。
因為這是VIP病房區,也因為是凌晨時分,連病人家屬都看不到一個。
她想著或許是自己休息不好的錯覺,便沒有在意,領著原修繼續向前走去。
來到病房外的時候,原夫人眼前一亮:「剛才給家裡打電話,說你們過來了,快!」
說著,拽了原修就進去了。
童瑤見此,知道必然是不好了。
她低著頭,默默地等在外面。
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她抬起頭,四處張望,卻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消失在長廊角落,走得很匆忙。
這是誰?
正疑惑著,就聽到病房裡彷彿傳來什麼動靜,於是和童瑤一樣守在外面的原家子弟一下子嘩啦啦全站起來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著前方那扇門,那扇他們最後關鍵時候根本沒資格進去的門。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開了,原一睿走出來,一臉的沉重。
一看他這個神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老爺子去了。」他用疲憊的聲音宣佈說。
而伴隨著他這聲宣佈,病房裡傳來了哭聲。
原家老爺子去世了,悲涼的氣氛籠罩在原家人頭上。
一連幾天的忙碌,原勳幾乎沒時間和童瑤說句話,就連睡覺都沒有回房過。
他是嫡長孫,又是原氏現在的掌舵人,有太多的事需要他處理,裡裡外外都是事。
童瑤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忙,只能安靜地陪著原修,並在適當的時候去當那個孝順而悲傷的孫媳婦。
幾天的忙亂後,老爺子終於下葬了。
下葬那天,天已經有些涼了,下著雨,淅淅瀝瀝的,越發給這場葬禮蒙上了一層淒涼的味道。不過原夫人卻說,這是喜葬,下葬的時候有雨,這也是有福氣的。
原家的子孫本來就不少,還有平時要好的世家子弟,還有老爺子生前的老友,黑壓壓的一片,站在細雨朦朧中。
因為雨不大,大部分人並沒有打傘,只有原夫人怕原修小孩子著涼,拿了傘讓童瑤給打著。
童瑤點頭,一手打著傘,一手領著原修。
周圍一片沉鬱。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童瑤卻不經意察覺,好像有人在暗中注視著自己。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這是一片公墓,周圍有山有樹有草,有許多保鏢在明裡暗裡守著,甚至還有當地的治安人員出動維持秩序。
到底是誰在看著自己?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可是怎麼為什麼會一直出現這種幻覺呢?
童瑤不由得想起被綁架的那一次,那雙撫摸過自己臉頰的手。
那是一雙初時讓人驚悚恐懼,可是過後細細品味,卻彷彿又透著一絲溫情的手。
那個人……到底是誰?
這幾天家裡出事,原勳太忙,她也不願意因為這個打擾他,還沒來得及說,而原修又太小,她還不願意對兒子訴說這種隱約莫名的感覺。
而就在童瑤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老爺子的葬禮已經結束了。
人死如燈滅。
原家的這一盞燈滅了,他所照亮的那一方天地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客人已經散去,原家自己人坐在大廳中,原一睿臉上是陰鬱的冷沉,周圍的人則是一臉沉重。
童瑤約莫聽出來了,原一睿在指控原勳。
「原勳,以前老爺子在,我不願意因為這個起爭執,導致同室操戈自相殘殺,讓老爺子看著心寒,現在老爺子不在了,我不得不站出來說句話,要不然我對不起四弟,對不起童瑤的母親,也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童瑤聽到他提了自己的名字,便抬頭看向旁邊的原勳。
原勳身穿黑色西裝,漠然地站在那裡,好像是暗夜裡一座高聳矗立的小山。
「原一睿,你什麼意思?」原夫人上前,臉上漲紅,憤怒地說道。
原一睿點燃了一根菸,抽了口,嘲諷地笑望著原夫人:
「怎麼,害怕了?包庇了自己兒子這麼多年,現在老爺子不在,怕我捅出來,害怕了?」
原夫人顫抖的手指著原一睿:「你,你當年答應過的,不要忘記了,你答應過老爺子什麼?現在老爺子屍骨未寒,你就要出爾反爾嗎?」
原一睿聽聞,不由哈哈大笑:「是,我是答應了老爺子,所以這麼多年了,我只能保持沉默!明明知道怎麼回事,我卻什麼都不說!」
原夫人咬著牙,恨不得上前過去掐他。
而一旁的眾位原家子弟見了這個情景,自然是驚疑不定,詫異地看看原夫人,看看原一睿,最後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於是目光便最終聚攏到了原勳身上。
關於原家老四,關於原勳的,涉及到童瑤的母親,只有那一件事了。
七年前,原家老四慘遭綁架撕piao,原家老爺子悲痛欲絕,之後原家老四的情人,也就是現在原勳太太的母親,也跟著撒手人寰。
原家老四的死至今不明不白,主犯逃竄在外,一直沒能得到懲戒,而童瑤媽媽的死,更是一樁無法破解的疑案。
這件事,和原勳有關係?
在場所有的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看著原家歷代來最年輕的主事人,原氏集團的掌舵人,原家最出色最優秀的那一位繼承人——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