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原修。」童瑤輕輕抱住兒子,將自己的下巴埋在他柔軟的頭髮上。
她當然知道,這封遺書和兒子並沒有關係,只是兒子不想讓自己受委屈,所以才出來承擔了過錯。
她愛憐地摸著兒子的臉頰,苦笑了聲:「原修,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相信,你爸爸沒有殺害我的母親,你知道嗎,一定要相信。」
「媽媽,為什麼你這麼堅信,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爸爸?」
「正因為我曾經懷疑過,所以才會更加相信。」
也正因為她曾經一次一次地糾葛過,徘徊過,自我欺騙過,所以才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從沒有這一刻,她更明白原勳。
哪怕他對她說了一千句一萬句謊言,只有兩件事,一定是對的。
第一件事就是他愛她,第二件事就是他沒有殺人。
她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他就是沒有殺人。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在殺害了她的母親後用那樣溫柔到帶著痛的眼神望著自己。
「作為你爸爸的兒子,你更應該相信你的父親。如果他真得殺了人,他不會坦然地面對他的妻子,他的兒子。」
「媽媽,我當然信。」原修咬了咬唇,垂下眼:「爸爸,真得很辛苦……」
童瑤將兒子摟在懷裡:「我好希望能見到他一面,我有好多話要和他說。」
收到這份耳環的時候,她是處於驚懼之中的,可是原勳陡然出事,接著被公安機關叫過去問話,回來後又被原家人逼問,在這一連串的經歷後,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知道原家人一定會想法設法救原勳的,這些不必她操心。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他現在出了事,她一定要冷靜,不能慌亂,一定要好好想一想,自己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到他,怎麼才能在為他作證的時候更冷靜,更得體,更可信。
怎麼樣才能為他洗清冤屈。
她抱住這個擁有她和他血脈的兒子,喃喃地重複說:「在開庭之前,我一定要設法見到你爸爸。」
她有好多話要對他說。
可是任憑誰都沒有想到,當家人可以開始探望原勳,當童瑤申請見到自己丈夫的時候,她的丈夫竟然拒絕了和她見面。
她的丈夫不想和她見面。
無論她怎麼請求,她那個被關押起來的丈夫都不想見她。
她跑去問公公,那個剛剛設法見過原勳的公公:「爸爸,告訴我原勳現在怎麼樣了?他為什麼不見我?我有話想和他說。不能單獨見面也沒關係,我只希望遠遠地看他一眼,看一眼就行!」
原父躲開了她的眼神:「我也不知道。」
「他有沒有提起過我,有沒有說過什麼?」
「沒有。現在是羈押期間,案件還沒有審理判決,是不能隨意見家屬的。」
童瑤不敢相信地搖頭:「我不信,他怎麼可能不見我,怎麼可能呢?既然爸爸你能見到他,我也可以的。」
「你先回去好好冷靜下,再想想關於這個偽證的事情。」說著,原父看了眼童瑤:「我是不信那個偽證是原修做出的,他才多大。他是為了維護你才故意這麼說的,我不想讓我的孫子為難,以後也不會提這件事。可是我還是希望,如果你母親真得曾經留下這樣一封遺書,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找出來,這樣才是能夠幫助原勳的正道。」
說完這個,原父逕自離開了。
童瑤怔怔地站在那裡,她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隻被關在黑屋子裡的兔子,就算想拚命地做點什麼,可是一次又一次地碰壁,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用力。
原勳為什麼不見她呢?
是不忍心,還是不願意,或者是有人從中搗鬼,就是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丈夫?
她一個人就這麼孤獨地坐在窗前,望著夕陽灑落在窗前,想像著那個被關押起來的男人。
事到如今,她忽然徹底地明白,無能的她一直生活在童話裡,不屬於這個現實世界的童話裡。
而她的通話,就是原勳一手打造的。
當原勳離開了,她就再也不是那個童話裡的公主。
電話鈴聲響了,她麻木地看了一眼,接起來。
「瑤瑤,你看到外面消息了嗎?外面傳得很厲害,說原勳做偽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見到原勳了嗎?」這是她唯一的朋友陳思琪的聲音。
她很焦急。
「我沒見到他,他不見我……」這個意念在她心裡已經徘徊了太久,以至於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前,話語已經出口。
「為什麼不見你?他是不是心虛啊?該不會這個案子真是他做下的吧?」
童瑤咬著牙,沒吭聲。
「哎……童瑤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覺得很對不起,但是既然原勳出了這事,我必須告訴你,免得你被矇蔽了,其實最初我找到你,是因為原勳,是他讓我找上你的。我一直覺得,他這個人心思太捉摸不透了,我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在那個案子上——」
「我不想聽!」童瑤忽然打斷了陳思琪的話:「我不想聽這些,因為他是我的丈夫,他告訴我說他沒殺我媽媽,我也相信他沒有殺我媽媽!他不見我,一定有他的考慮,可是一定不是心虛,一定不是不敢見我!」
說到這裡,她忽然哽嚥了。
他們相識多年,從少年之時懵懂無知,到後來一夜荒唐走上婚姻殿堂,七年多的時間裡,冷漠疏遠,同床異夢,明明是咫尺之間,卻彷彿相隔天涯,一年年,一日日,不知道虛度了多少光陰。
在她沉浸於痛苦糾葛之中時,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承受了多少。
猶記得曾經他輕描淡寫地說,說他有一段晚上睡不好,便開始打遊戲。當時她並沒細想,因為覺得那個男人很遙遠,也不會去想他為什麼會無法入睡,可是如今細想起來,卻是心如刀割。
她病了的時候,他也曾理所當然地說,你病著,我怎麼睡得著。
那句話曾經在她心間滑過,激起些許漣漪,後來也就消散了。
可是如今回想,卻是彷彿摻了穿腸毒藥的蜜糖,甜得心酸,痛得心顫。
以前他就在她身邊,怎麼趕也趕不走,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可是她卻不能懂他。如今隔著一層高牆,她想見都見不到他,卻忽然間明白了他。
再也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彷彿能感觸到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點溫度,感唸到他對自己的每一分疼寵,每一份愛意。
她是不信的,就算是親眼見了也不會信,不信這樣一個為自己操碎了心,將自己捧在手心裡放在童話裡疼著的男人,會去傷害自己的母親。
因為他一旦做了,兩個人之間便再無生機。
他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濕潤髮澀的滋味流入唇角,她顫聲對電話那頭嚇呆了的陳思琪說:「他愛我,永遠不會傷害我,更不會害我媽媽……」
說完這個,她掐斷了電話。
怔楞了好久後,她打開了櫃子,從裡面找出了自己的小包。
打開小包後,那裡面是一片紙屑,是她之前撕碎的那兩封信。
兩封信,一個是她和原勳在沙發上有了原修的那一夜,一個是她懷著原修的時候。
她撕碎了兩封信,是因為人生太過美滿和幸福,她已經不需要去改變什麼。
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要一份希望。
跪在那裡,她顫抖著將紙屑放在床上,一點點地辨認著,試圖將這一切重新拼起來。
她想回到她和原勳的那一夜,告訴他說這輩子和他注定糾纏一生,告訴他說未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後悔。
可是這些紙屑太過零碎,白色的紙屑上面帶著模糊的字跡,她分不清這是哪一個字,更不知道該如何拼起這已經撕碎的滿地希望!
「勳哥哥,我真沒用……我一點都幫不了你……」童瑤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著眼淚滴落在碎紙上,哽嚥著道。
她好不容易回去一次,以為能拿到母親留下的遺書做證據,誰知道卻更將原勳限於危險之地!
她到底都做了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她不明白。
而就在門外,原修正安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媽媽。
良久後,視線落在那滿地的白色紙屑上。
他知道媽媽要做什麼,可是卻無能為力。
無論他在別人眼裡多麼聰明多麼早熟,他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他所能做的,只是按照爸爸的囑咐,去找相應的人,完成他要做的事情。
可是這一次,爸爸突然出事了,這個被爸爸一手打造出的童話忽然顯出了原型。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告訴媽媽一切真相,還是繼續瞞著?
他不知道。
而更不知道的是,為什麼爸爸不但拒絕見到媽媽,甚至也拒絕見到自己?
原修是個被定義為天才的孩子,可是現在,他處於迷茫苦惱之中。
迷茫的原修,在默默地看著媽媽苦等了數日後,終於得到爸爸傳出來的消息,關於他,關於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