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一下!」
夏黃泉與杜向晚之間的第一句話,是由後者說出的。
走在街頭的女孩本身只是因為這聲叫喊而不經意地回頭,卻在目光與女性對上的瞬間理解了——她是在叫她。
而且,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時節已近秋末,天氣一日日地寒冷了下來,所謂氣候的變化在人們的衣著上體現的尤為明顯,比如正向夏黃泉走來的女性。女人天生愛觀察同類,目光的起始點因人而異,但無論何時,臉孔和衣著永遠是重點(當然,紅姐那種局部格外「突出」的例外),哪怕在很多人眼中夏黃泉這貨壓根「不像女人」,就這一點來說,她還是相當合格的。
夏黃泉最先注意的,是對方身上的淺黃色風衣,在這個秋風蕭瑟的街頭,遠遠走開的纖細女性看起來就像被大風自枝頭卷落的無辜孤葉,憑空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對方越走越近,臉孔亦越加清晰地展露在了女孩的眼中——她有著一張和氣質非常相符的長相,不算非常漂亮,但看起來很是清秀文靜。
——傳說中的「小家碧玉」大概就是說的這種吧?
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在披肩長髮的襯托下下巴尖尖,看起來多少有些孱弱,這份瘦弱並沒有讓女性顯得難看,反而將那雙很是水靈的眼睛顯得越加大了。
——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被打碎啊。
夏黃泉這種從小到大都很少生病的健康寶寶,對於身體不太好的人天生有著一種緊張感……她自己也說不太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很肯定絕對不是討厭啊看不起啊同情啊之類的負面情感。這種情緒趨勢她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對方:「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
女性的話音未落,夏黃泉突然意識到之前的那股熟悉感從何而來——身材,披肩發,給人的感覺——一切都與之前看過的影像重合了。
「啊!是你啊,言必行的……」話音頓住,夏黃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來形容言小哥和對方之間的關係,因為她根本一無所知。
女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隨即說道:「他和你說過我?」
「這個……」夏黃泉默默扭頭,答案明顯是否定的,問題是……她也不能說自己曾經偷窺過言小哥啊,這種事情很符合商碧落的設定,可是和她完全沒關係啊!
「我本來以為按照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女性微笑了起來,笑容中卻夾雜著些許苦澀。
「……啊哈哈哈。」總覺得對方微妙地誤會了些什麼,但又完全沒辦法解釋,這滋味真是糟糕透了。於是夏黃泉開始轉換起話題,「真巧啊,在這裡碰見,哈哈哈。」
「不是巧,我聽其他人說,你偶爾會在這附近巡視地盤。」
「……」喂!她只是擔心基地附近有人搗亂城市裡有異能者欺負普通人什麼所以抽空就會到處轉幾圈好嗎?那種「動物世界」一樣的說法是怎麼回事?!
「能耽誤你一些時間嗎?」
「嗯?」夏黃泉本來想要拒絕,因為如果答應的話似乎會知道什麼了不得的事,但在對上對方懇求的目光後,她心中一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可以。」隨後就想打嘴!但反悔什麼的,明顯做不出來啊!
「去那裡可以嗎?」女性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長椅。
「嗯。」
去長椅的途中,在夏黃泉的帶頭下,兩人稍微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夏黃泉直到此時才真正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杜向晚。
「很好聽的名字。」這種一聽就像是文藝文女主的名字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杜向晚禮貌地回應道:「謝謝,你的名字也很特別。」
「……」是啊,特別到對方都不好意思說「好聽」,特別到小學的時候老師問她父母是不是和孩子有仇啊!要是沒仇的話能取出這麼一個可怕的名字嗎?
下黃泉什麼的……再見!
「閻羅王」之類的詭異外號……再見!
兩人很自然地分別坐在了長椅的左右兩邊,本身她們也不是多親密的關係,硬是坐在一起才覺得奇怪。
「咳,有什麼事,你現在可以說了。」
「聽你剛才的話,他……」杜向晚頓了頓,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將之後的話說了出來,「好像沒和你說過我的請求。」
「你的請求?」
「嗯,我想讓他帶我見你一面。」
「……哈?」這是什麼詭異的進展?夏黃泉愣住,隨即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們之間應該完全沒交集吧?可千萬別說是什麼「新歡舊愛的交接儀式」,那可真是太狗血了!
「我想求你……求你……」杜向晚低下頭,手指下意識地捏起了衣角,好半天,才低聲說道,「求你放了成揚。」
「成揚?誰?」對於女孩的腦子來說,話題似乎越來越走向了另一個次元,親,完全聽不懂好嗎!她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言必行的痛苦,像他這種智商和自己差不多的傢伙,腦回路肯定和對方完全對不上啊!
——等等,這說法好像完全拉低了智商似的。
言必行躺槍不解釋!
好在之後杜向晚進行了說明,原來成揚就是之前的「造反眾」之一,作為抓住千分之一幾率覺醒的異能者,那運氣真是不錯,可惜走錯了路……結局不言而明。
不過,據夏黃泉所知,之前的那些人軍方扣留了主犯後,將剩餘的人都放了回去,這個所謂的「放過」的意思就是——「他是帶頭鬧事者之一?」
此話一出,杜向晚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低聲說:「是。」
果然啊,夏黃泉疑惑地問道,「你和他是?」
「他……是我未婚夫成宣的弟弟。」
「未婚夫……」夏黃泉默默地在心中為言必行點了根蠟,節哀!
「……嗯。」杜向晚點了點頭,「成揚的確做了錯事,但是,他已經知道錯了,真的,所以……」
「稍等下。」夏黃泉皺眉,在剛才的一瞬間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細思片刻後,她終於想起商碧落說過——言必行被抓也和他過去的事情有關,這麼說,事情應該那個「成揚」主謀或者親自實行的,「你知道他對言小……言必行做了些什麼,對不對?」
「……」
「你的未婚夫也參與了,對不對?」
「……」
「你也參與……」
「不,我沒有!」杜向晚下意識抬起頭反駁道,與此同時,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她沒有撒謊,但是——「你知道這件事,卻沒有阻止,是嗎?」
「……對不起。」
「你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夏黃泉站起身,「我想,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雖然不討厭對方,但是人心是偏的,比起眼前的這位女性,她更願意站在言必行那邊。
「請……」杜向晚連忙也站起身,眼神中滿是祈求,「我知道他們做得不對,但那個時候,他們向我保證過不會傷害到他的生命。之後言……他被以一名紅髮女性為首的異能者們救走時,成宣還受了傷,他只是個普通人。我的意思是說……」
夏黃泉深吸了口氣,認真道:「我說了,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你既然熟悉言必行的話,應該知道——他很強,之前還剛拿到了戰鬥組唯二名額之一,我無法想像那樣的他會被人輕易抓住。」她注視著對方的雙眸,繼續說道,「我相信你說得不是假話,但是,你能發誓自己的未婚夫和未來小叔子沒有利用你來抓他嗎?」
「……」
「而且,言小哥被救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傷,很顯然遭受了毒打,如果不是我們這邊恰好有治癒異能所有者,他未必能完全恢復。然而,在那之後,他什麼都沒說過,關於自己那段時間內的遭遇,一個字都沒提過,就算問起來也是嘻嘻哈哈地刻意揭過。」夏黃泉抿了抿唇,不知為何,本來還很淡定的,卻越說越有些生氣,「他本來可以對他們打擊報復的,但最終什麼都沒有做。不管從什麼角度看,受害者都應該是他吧?你應該道歉的人都應該是他吧?如果——」她再次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冷靜下來,「不管怎樣,麻煩你真誠地向他道過歉後,再來和我說這種事。」
說罷,她轉身就走。
「我道歉過了!」背後突然傳來了這樣的叫聲,杜向晚大聲說道,「在來找你之前,我已經向他道過歉,他也說過自己不在意,但是,卻怎麼都不肯答應放過成揚或者帶我來見你。」
「……」夏黃泉覺得自己能理解,言必行的想法。那個時候,她和商碧落在那群人中遭遇的恥辱,並未刻意隱瞞,所以他肯定知道。他的內心深處也許是真的原諒了杜向晚,但同時——只是和剛才的她一樣做出了抉擇而已。
大概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他們這邊比較重要吧?
怪不得之前看她的眼神會那麼奇怪,大概是在糾結吧?那個傢伙……這麼一想的話,總覺得略感動啊,以後,嗯,還是別再說他是重要物品了吧,沒錯,少欺負,多愛護!
想著想著,女孩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不管怎樣,她真的非常幸運,哪怕是在這樣一個陌生又危險的世界中,也能夠找到那些在正常世界中都難以尋覓的珍貴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總覺得,真是幸運過頭了,都有些害怕會遭報應了。
「而且,像言必行那樣的人,你既然都可以接受,為什麼不肯相信其他人也會改過自新呢?」
「!啊?」夏黃泉猛然扭過頭,總覺得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內容啊……「像言必行那樣的人?」
「沒錯。」杜向晚一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如同被逼到極點的兔子,毫不避諱地說道,「他應該和你說過吧?我是他的前女友,站在這個角度,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過去的他——就是個混蛋!」
「……這個說法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沒有撒謊,更沒有誇張。」女性的表情漸漸鎮定了下來,「我是在高中時認識的他,我們是同班。他成績很差,經常遲到早退曠課不來,但因為家裡有權有勢,誰也不敢管他。」
「……」
「那時的他特別飛揚跋扈,簡直是學校的霸王,班長因為和他吵架,就被打到住院,之後為了避開他選擇了復讀一年,班主任因為這件事當堂批評了他幾句,沒多久就被調走了。」
「……」
「還經常出去和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抽煙喝酒飆車勒索,這些事情他都做過。」
「……」我、我勒個去!這算什麼?叫「每個青年都曾經中二過」?還是「不是每個中二都有春天」?
總覺得……難以想像啊,那樣的言小哥,而且,更為奇妙的是,夏黃泉看向杜向晚:「他這麼渣,你怎麼看上他的?」
「我是被逼的。」
「……」強搶民女?!
今天,是巨雷日嗎?
一個個的雷撲面而來,她簡直接受不能啊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