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早上的陽光有點刺眼,寧微嫻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顏睿趴在自己床邊。她愣了一下,看到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因為自己輕微的動彈下意識的揉捏起來,臉色微微變了,但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拿開他的手下了床。

  顏睿趴在床邊一夜,早就腰酸背痛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驚見床上已經沒人了,立馬跳了起來,朝樓下衝,一到餐廳,看到寧微嫻正在喝粥,整個人一下子僵了起來,傻乎乎地摸了摸頭,嘿嘿笑:「呵呵、呵呵,微嫻你起了啊。」

  寧微嫻點點頭,繼續喝粥。顏睿有點不好意思,他身上還穿著睡袍呢,趕緊又溜上樓去洗漱換衣服,他記得很清楚,今天是產檢的日子。

  等到他收拾好去餐廳的時候,寧微嫻已經吃完了。顏睿有點急,推開面前的餐盤就想跟她一起走。寧微嫻卻回頭道:「我先去收拾一下,你慢慢吃,不急的。」

  這難得的溫柔讓顏睿整個人都愣住了,等到他回過神,寧微嫻早就沒影兒了。摸摸腦袋,傭人送上來一杯牛奶,受寧微嫻的影響,顏睿現在已經不喝咖啡酒等等一系列刺激性的飲料,煙什麼的更是早就戒了。

  他以前沒有早餐看報紙的習慣,但是現在既然決定要徹底真正的接手家族企業,那財經報他是非看不可了。傭人也知道男主人現在的改變,於是送上報紙。顏睿翻到了財經商業那一塊看了看。他腦子極其聰明,只是瀏覽一遍便記住了所有的內容。隨手翻到政治版面,看完便將報紙放到桌上,將牛奶一飲而盡。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退了回來,撿起報紙翻到娛樂新聞,仔細地找了找,發現沒有自己的,才鬆了口氣。

  不是他自戀,實在是現在的綜藝節目娛樂新聞都很弱智,他明明都已經收心了,還是經常拿他來做花頭。有些綜藝節目甚至為了他的收心開了賭局,但是堵顏睿收心的人不佔百分之五,足以見他的花心有多麼深入人心。

  至於那些娛樂小報,在為了某些半紅不紫的藝人炒緋聞的時候,也經常有事沒事的就帶上他。顏睿雖然不是娛樂圈的,但是他俊美絕倫的外表和龐大高貴的世家,讓他備受記者喜愛。以前他不在乎,但是現在他收心了,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出來,他是絕對不會心軟的。

  一直以來的放蕩不羈,讓所有人只記得顏睿是浪子,是受盡女人青睞的美男,卻忽略了他是顏家的繼承人。該有的冷血鐵腕,他一個都不少。

  所有人都被他風流倜儻的笑容給騙了。

  而當他展現出這樣一份魄力的時候,世人皆驚。即使是早就知道他聰明過人的寧微嫻也覺得不可思議,當然,這是後話,現在對顏睿來說最重要的是陪妻子去做產檢。

  其實產檢在家裡做也一樣,但是寧微嫻很少出門,而且醫院裡的設備比較完善,所以她寧肯多花點時間去醫院也懶得在家,寧夫人曾經的教訓被她盡數拋在了腦後。現在她是顏家的少夫人,該做什麼,想做什麼,能做什麼,不需要娘家的人再來教導。她已經不小了,不是那個乖乖做完所有功課練完琴吃完飯強撐著不睡覺等待父母回家,期盼跟他們說說話的小女孩了。

  那些不愛她的,她早已學會不再留戀。

  顏睿是賽車的好手,曾經拿過不少國際大獎,優雅的黑色法拉利在他手裡開得如履平地,寧微嫻出神地望著窗外想:就算哪天顏家散了,垮台了,憑顏睿的本事,不做牛郎也能做司機,不愁沒飯吃。倒是自己,好像一無是處。

  醫院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但是像顏睿寧微嫻這樣出色的夫妻卻極為少見。沿途上見到他們夫妻的人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不少人懧出了顏睿,拿出手機拍照,寧微嫻有點不勝其擾,顏睿一見妻子隱隱有著不郁,當下打了幾個電話,立刻就有人來疏散走廊上的人員,先前拍了照片的人也都被強制性地刪除了。

  寧微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本來她來做產檢,跟其他人就沒有關係。他們既然不識相地拍了照,對著她指指點點,也就別怪她仗勢欺人。

  孩子已經七個月大了,寧微嫻現在走路都稍微有點吃力,有時候站直了都看不到自己的腳尖。懷孕越到後期,她的孕吐和不良反應就越來越大,腿部水腫注意力不集中等種種現象都表明了她壓力過大,需要好好調養。可她沒辦法靜下心去調養,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詭異的焦躁裡,醫生說這是產前憂鬱症,寧微嫻自己也知道這樣下去對孩子很不好,可是當她真的面對心理醫生時,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開始經常做噩夢,大把大把的掉頭髮,食量下降,吃什麼吐什麼,有時候把吃的東西都吐光了就嘔酸水,身體與精神受著雙重折磨——但她始終沒有讓顏睿知道,哪怕顏睿和她算是形影不離。寧微嫻不知道該怎麼去克制,她覺得自己不能見到顏睿,每當看到他,她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厭惡,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

  看著面前的醫生,她輕輕吐了口氣:「沒有更有效地方法了嗎?」

  醫生很是為難,他是知道面前這位的身份的,做個產檢連院長都巴巴地趕過來,千叮嚀萬囑咐的,他哪裡敢不好生伺候著?萬一惹惱了這大人物,自己的飯碗可就保不住了。可他又看不出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所以也不敢隨便下定論:「也可以進行物理療法,當然,最有效的是藥物療法,但是孩子已經七個月了,我擔心會——」

  寧微嫻知道懷孕期間用藥對孩子會有多大影響,她搖搖頭:「不用藥。」

  「那、那……」醫生已經急出了一頭汗。「那就只能用心理療法,可是顏夫人你又不肯看心理醫生……」

  她怎麼可能去看心理醫生呢?她的身份就表明哪怕壓力再大,也不能找人傾訴。「你給我說些注意事項吧,我會盡力的。」

  「啊,是,多喝水,多吃東西,哪怕不想吃,想吐,也強迫自己吃一點,保持心情愉快,偶爾散個步什麼的,調整一下飲食,多住安靜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適當的參加一些社交活動,培養生活情趣,分散注意力以減輕病情……」

  看著醫生絮絮叨叨的說著,寧微嫻忍不住想笑,這些一般人的方法……其實並不適用於她。但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道:「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是嗎?不能胡思亂想,不能情緒起伏過大,注意睡眠,是吧?」她挑了其中的重點來確定,醫生點點頭,寧微嫻便站了起來,微微頷首:「我知道了,謝謝。」

  「還有一件事……」

  她看著欲言又止的醫生:「請說。」

  「那個,顏夫人是不是曾經小產過?」

  寧微嫻愣了一下,點頭。

  「我看了顏夫人的體檢報告,似乎小產後恢復的並不是很好,再加上之前您的身體素質也不是很健康,所以,如果這個抑鬱症得不到緩解的話,到時候對胎兒會造成很大的影響,而且對母體也有傷害。」醫生仔細地看了看寧微嫻的神情,卻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愈發忐忑了,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不是太多了。

  「……我知道了,謝謝。」寧微嫻站起身,慢慢轉過身去,眼底一片深沉。

  出去的時候顏睿正在候診室外來回踱步,看到她出來了,連忙走上前來:「微嫻、微嫻,怎麼樣?沒事吧?」

  寧微嫻點頭:「很好。」

  顏睿覺得她的神色有點不大對,想問又不敢,只能旁敲側擊一番,可寧微嫻什麼也不肯說,直到坐上了車,她才道:「回去後你搬出去可以嗎?」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等到孩子出生後再搬回來吧。」寧微嫻自顧自地道,摸了摸肚子,神色清冷,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顏睿低吼著拒絕:「為什麼?!」

  「我不想看到你。」寧微嫻的回答也很誠實,淡然中帶著深深的疲倦。「我以為我能做到,但還是過於苛求我自己了。我患了抑鬱症你知道嗎?」沒有等顏睿回答,她又道,「我們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我可以忍受你每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但是我不想孩子也受到傷害。我已經剝奪了他擁有一個正常家庭的權利,不想連他的健康都掠奪。顏睿,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以前你做的那些事,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個沒了的孩子。」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你饒了我吧,先搬走吧。」

  「微嫻……」顏睿的聲音裡充滿哀求。

  「再看到你,我怕到時候跟孩子一起死在手術台上。顏睿,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就答應我,搬走吧。」寧微嫻摀住額頭,語氣裡透出一種絕望的疲憊。她的心因為顏睿麻木而破碎,但是孩子是她僅存的希望,她不能再因為自己那所謂的愛情毀掉尚未出生的孩子,所以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要麼顏睿走,要麼她走。「你要實在不想搬走,就回到客房去,在孩子出生之前別再讓我看到你了。」

  顏睿握著方向盤的手爆出了青筋,他緊緊地抿著薄唇,牙齒狠狠地咬在唇瓣上,鮮紅的血絲流出來,但他好像絲毫不覺得痛。

  他們好像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裡,前面沒有路,又退不回去。他每朝前邁一步,寧微嫻心上的刀痕就多一條,他不邁了,自己的心也會支離破碎。不管怎麼樣,他們都無法回到之前,可也沒有以後。過去跟未來都已經拋棄了他們,寧微嫻不會再愛他,他不會停止去愛寧微嫻。可他們在一起只是讓彼此的痛苦更深而已,這世界上不是每個放羊的孩子都能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得到悔改的機會的。

  「我走,我走,微嫻……微嫻你,你別傷心。」顏睿低低地道,「我回去就搬到客房去,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你好好休息,我不會打擾你,絕對不會打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