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夫人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家閨秀,所以即便心裡十分激動,也沒有做出什麼有失身份的事情來,可她站了許久也不見寧微嫻走過來,心裡著急,忍不住想靠近。寧微嫻被她的靠近嚇了一大跳,忙躲到丈夫兒子背後,只露出一雙眼睛。顏睿止住了寧夫人走過來的腳步,道:「岳母,微嫻什麼都不記得了,你還是離她遠一點,也免得刺激到她。」
女婿說的話全然不給自己留一絲情面,但寧夫人定下來一想,也覺得自己確實是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且不說微嫻沒有出事之前,哪怕就是在她出事之後,自己也還抱著那所謂的愧疚之心成日哄著顏睿父子倆給他們找女人,現在女兒醒了,卻根本不願親近自己,心裡又怎麼能好受,她坐了回去,低下了頭,也許上天再也不會給她彌補的機會了。女兒即便是失去了記憶也不願跟自己親近,這代表了什麼?這說明自己之前到底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又有多麼不知悔改。
顏睢】著寧微嫻的手到離長輩們最遠的沙發上坐下,她好像很害怕,偎在他懷裡不肯出去,也不肯說話,但就好像是一隻受驚的小貓尋求著庇佑。顏睿心疼不已,將她摟緊,不時撫摸她的小臉安慰她。顏寧也挨著兩人坐,小小的臉蛋上沒什麼表情,但明顯是不歡迎外人到來的。
顏家夫妻是怎樣的心思,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要寧微嫻好好休息的話就走了,臨走還不忘拉上自家神經大條的女兒,但寧氏夫婦卻不肯走,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是他們的骨血,他們怎麼捨得離開她呢?可寧微嫻偷偷瞄到他們沒走,更害怕了,整個人都朝顏睿懷裡縮,好像要縮成小小的一團。但等了很久,他們還是沒走,寧微嫻害怕了,擔心了,扯了扯顏睿的袖子,自以為很小聲地問:「他們為什麼還不走?」
她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客廳那麼大,又沒人說話,所以在場的人都聽得很清楚。顏睿寵溺地親了她的額頭一口,說:「他們一會兒就走了,待會兒咱們就開飯,好不好?」
寧微嫻怯怯地點點頭,還是跟個小孩子似的鑽進他懷裡,微微嘟著小嘴。寧氏夫婦看得心裡生疼,眼眶發酸,是他們捨棄了最親的骨血,對她做了那麼多殘忍的事情,現在又憑什麼要她再來接受他們呢?「微嫻……」寧夫人站起來,試著朝寧微嫻靠近,她的笑容很奇怪,至少在寧微嫻眼裡很奇怪。她不懂面前這個應該是她母親的女人為什麼要這麼笑,很恐怖。「你、你別過來,我不懧識你。」她朝顏睿的懷裡拱,好像要把自己縮成肉眼看不著的小小一團,在寧微嫻看來,朝自己走來的寧夫人不是自己所謂的母親,而是一種恐怖的怪物,她會把她徹底傷害。
「微嫻,別怕媽……」寧夫人心如刀絞,寧先生坐在原處,雙手握拳,嘴唇微微的顫抖。真的很沒法解釋,為什麼那從來都不曾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位的女兒此刻在他心裡卻是如此重要。他真的從來沒有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的看過清醒時的她。她的眼睛原來這麼漂亮,這麼黑白分明,睫毛很長,鼻子很挺,像自己,嘴唇小小紅紅的,她長得真美,她是他的女兒,是他從身上分離出去的骨血。寧先生的眼神微微散開,他飄渺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微嫻還很小的時候,每當他回家,那小小的娃娃總會開心的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甜蜜蜜的叫爸爸,要他抱,可他從來都不肯花一點時間在她身上,總是把她從身邊推開,後來她就再也不叫他爸爸了,也不要他抱,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眼裡總是充滿了濃郁的哀傷和渴望。
他曾經那樣傷害過自己的女兒,現在那些傷害,女兒選擇了遺忘,這些對她來講都是絕望和悲劇,她不願意記住,她不要他這個爸爸了。
「顏睿,你快叫他們走,快叫他們走!」寧微嫻被寧夫人的靠近嚇得臉都白了,顏寧護母心切,擋在了寧微嫻面前,他神色不郁的盯著明知道媽媽害怕還一直靠近的寧夫人,「外婆,你走吧,媽媽怕你你還沒看出來嗎?如果你真的疼她,就趕緊走吧。」說完轉過去抱住縮在顏睿懷裡瑟瑟發抖的寧微嫻,柔聲哄著:「媽媽別怕,寧寧保護你。」
寧微嫻捉住顏寧的小手,她甚至不想去看寧家夫婦兩人。那種從心底升起的感覺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奇異的恐懼感,就好像她知道這兩個人靠近自己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一般。她閉起了眼睛,抱住丈夫與兒子,只有他們倆才能給她溫暖和安全,她只信任他們。
寧先生神色黯然拉住妻子,輕聲道:「別過去了,咱們回家吧。」
「可是——」
「沒關係,我們不會再來打擾,微嫻,你別怕,爸爸媽媽不會傷害你的。」他溫柔地凝視著躲在女婿懷里根本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女兒,「你好好休息,我們以後再來看你。」說完便拉著不願意離開的妻子走了。
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寧微嫻才偷偷把腦袋露出來,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有一點點懷念,有一點點害怕,但更多的卻還是不安。她仰起頭,問顏睿,聲音微微抖動:「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怕他們?他們不是我爸媽嗎?為什麼我會怕他們?我不懂……顏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顏睿不想跟她說那些傷人的事情,可又不想騙她:「乖,微嫻,別怕,不喜歡,害怕,咱們以後就不見他們,好不好?」
寧微嫻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過度恐懼,所以竟忘記了追問。顏寧見父親給自己使了個眼色,連忙鬆開抱著母親的手,改而握住她的手指,笑嘻嘻地道:「媽媽媽媽,我們去吃飯吧,我好餓好餓,肚子都餓扁了,你摸摸看、摸摸看嘛。」他年紀小,又長得可愛,這樣說話簡直能讓人把他疼到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