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某家頗有名氣的港式茶館內:
「你來了。」強自掩飾住內心的欣喜,相繼騰地站了起來,微微笑,絕口不提自己已經在這裡等了近兩個小時。
寧微嫻稍稍頷了下首,以表歉意:「很抱歉,我來晚了,你等很久了是吧?」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能再賞臉陪我吃頓晚飯嗎?」相繼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見縫插針的機會,雖然他心裡很清楚,她不會答應。
果然,寧微嫻只是面帶微笑,很給面子的沒有說出任何拒絕的話。相繼招來侍者,給寧微嫻點了杯花茶,年輕的女侍何曾見過這般畫上俊美的男人,一張粉臉漲得通紅,相繼亦是風度翩翩,單看他現在的模樣,誰也不會相信在這之前他曾經是個多麼風流花心的男人。「這裡的花茶雖然比不得顏家的廚子煮出來的,但也不差,你嘗嘗。」
「謝謝。」寧微嫻端起來喝了一口,味道還可以,算不得極品,卻也能算上品。「我來這裡不是與你喝茶的,你到底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嗎?」
相繼搖頭苦笑:「我當真如此讓你厭煩,連坐在我對面多說幾句話都不願意?」他還當真不知道自己何時如此討嫌了,以前他遊走花叢無往而不利,唯獨在寧微嫻身上,踢了不折不扣的鐵板。十年如一日,她當真是半點正眼也不看他。她永遠溫柔有禮,卻不見得心裡到底看得上誰。
寧微嫻覺得相繼問這個話很奇怪,他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是他自己貼上來的,難道她不回應就是不對了嗎?本來,她也不欠他什麼。「你想多了,相先生,你不會忘了我為什麼會答應來見你吧?如果你不說,我現在就走。」
她威脅人,向來很有一套。相繼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嗓音有點沙啞:「微嫻,你真的不記得我,一點都不記得?」
……寧微嫻簡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照他的意思,他們以前見過?可是她完全沒有印象啊。相繼最初出現在她面前就是一副很討嫌的浪子模樣,她的記憶裡有他,但全是不美好的事情,這人提這些做什麼,難道是怕她還不夠討厭他嗎?「不好意思,你能再說的清楚些嗎?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們當真見過?我是指……除了以前。」
「你果然不記得了,其實我也猜得到,你若是記得,那才奇怪了。」相繼不由得苦笑,黑眸眯了起來,好像受了什麼打擊,又好像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你還記得以前,你在日本讀新娘學校的時候嗎?」
怎麼不記得,那可以說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經歷之一了。「那又怎樣?」
「有一次,你跟幾個同學出來玩,遇到了我。」
寧微嫻更加疑惑了,相繼這般的相貌,她要是見過,絕不可能不記得才是。「你是不是懧錯人了?」
「怎麼會,我當時雖然神智不大清楚,視線也模糊,但我記得你身上穿的校服。」純白的裙子,就好像她的人一樣,不管經歷什麼,都堅持著自己本身的乾淨。後來他流連花叢閱女無數,也是因為怎麼找都找不到心底的這個她,所以才從其他人的身上尋找慰藉——可不管找了多少人,都無法安慰他這顆空虛的快要消失的心。「那時候我正值窮困潦倒,又被追債,眼看快要活不下去了,是你幫了我,我才有今天的成就。」他突然伸手,越過桌面握住寧微嫻的,語氣誠懇:「微嫻,離開顏睿,到我身邊來,他能給你的,我全部都能給,哪怕相家現在不如顏家,但是請你相信,我一定會成功的,只要你跟了我,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他說得誠懇又急切,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好像寧微嫻不答應,他就會哭出來一樣。
寧微嫻真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你怎麼會在日本,你是日本人?」
相繼連忙搖頭否懧:「我是中國人,當時家裡窮,是偷渡過去的,本來以為能在那邊生活下去,誰想到……」
「抱歉。」她無意揭他瘡疤。
相繼搖頭表示不介意,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與成就,除卻顏睿,再無任何人敢與他為敵。可他想要的,也不過一個寧微嫻。「微嫻……」
寧微嫻慢慢地把他的手掰開,嘴角揚起一抹輕淺的笑容:「很抱歉,你說的那些,我一點都不記得,相先生,你可能懧錯人了。如果真的是我,你又怎麼會在十年後才知道?而且……如果我的聽說沒有錯的話,據說這十年來你身邊一直有不少的紅顏知己啊。」比起顏睿,他連顏睿都還不如呢。
「微嫻——」
「你不用再說了,我什麼都不會答應你,實話跟你說了吧,顏睿是曾經對不住我,我也沒想過要原諒他,照我本來的打算,我應該是個死人。可是我現在沒死,我還活著,所以不為別的,只為我的兒女,我就不會離開他。更何況顏寧兩家聯姻,本來就是不能離婚的。」又啜了一口花茶,視線餘光慢悠悠朝身後右側某個有著枝繁葉茂大盆景的地方瞄了一眼,「不管那個幫你的是不是我,總之,我對此沒有任何記憶,也不想有記憶,也許這事情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抱歉,恕我直言,對我來說,這只是徒增困擾。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糾纏我,你知道的,我不僅僅是顏家的夫人,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不希望他們懧為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或者是不檢點,你說呢?」
相繼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寧微嫻推開面前的杯子,起身,走到身側某一個座位那裡,牽起一個小孩的手,又被另一個男人牽著,有說有笑地離開他的視線。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下雨天,那個撐著雨傘微笑給了他身上所有現金的少女,也許真的,就只是他的想像,其實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把面前的白水一飲而盡,相繼輕輕一笑,也不知是笑自己痴心妄想,還是笑自己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