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中老媽是個精打細算的會計,在生活中也是算盤打得啪啪響,家裡的大事小情基本上沒有父親說話的餘地,只不過沈木星沒有想到,她的算盤竟然打到了嚴熙光身上。
「明天早起你坐小裁縫的車回市裡,他每週一都要去市裡進布料,以後你回學校坐他的車就行。」
「不好吧?人家的車我總去蹭,我的臉怎麼那麼大。」從夏成家回來的沈木星始終板著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啥不好意思的,老裁的侄子上高中還是你爸爸給聯繫的人,才分到了實驗班,他們家還欠我們家人情呢!」
和這個年紀的所有叛逆女孩一樣,沈木星總是用撇嘴來表達對父母的世俗觀念的不贊同。
「你不用撇嘴,誰坐大客暈車誰知道,麵包車多舒服啊,我今天碰見小裁縫了,那孩子真老實,每次見我總是特別有禮貌,沒想到他爸爸沒文化,媽媽又早早撇下他出國了,教養竟然能這麼好,我今天就提了一嘴你坐大客車暈車的事,他就主動說讓你坐他的車回學校了。」
「真的嗎?」沈木星歪著頭看母親:「他主動說的?」
「是呀!」
…
第二天五點出發,沈木星四點就起床收拾,外頭的天像是嚴熙光常穿的那條褪色的深藍牛仔褲,凌晨四點鐘大概是世界最安靜的時候。
復讀有一點好,不用穿校服。
沈木星穿上他做得那件淡藍色的連衣裙,腿上套著白色連褲襪,外搭一件鵝黃色開衫厚毛衣,站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然後收拾好書包,左手提起一箱子牛奶,右手提起一袋子媽媽手洗過的衣裳,朝樓下看去,淡藍色的晨霧中,他的車子已經停在了樓下,發動機的聲音於這原本屬於睡眠的靜謐之中顯得有些突兀,麵包車裡的燈亮著,他從店舖裡出來,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緩緩啟動,沈木星急了,忍不住跟玻璃窗說話:喂喂...他怎麼走了啊!
她轉頭就往樓下跑,木質樓梯發出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那個時候的沈木星,是這一生中體力最好的年紀,拎著那麼沉的兩大包東西,都能百米衝刺。
她飛奔出了家門,額前的劉海飛舞著,眼裡蓄滿了慌張,一推開門,卻意外的發現嚴熙光的麵包車就停在她家的門口,沈木星一怔,暗罵自己是豬,原來他是在倒車...
嚴熙光見她氣喘吁吁的從門口出來,彷彿是被誰從門裡踢出來的一樣狼狽,他微微皺眉,推開車門走下了車。
他繞過車頭走到了她的面前,接過了她手中的牛奶和衣服,拎在了自己手上。
「早啊!」她粗喘著露出一個客氣的笑。
「早。」他看了她額前凌亂的劉海一眼:「不用急,我不會走。」
他說完轉身就走向了麵包車,沈木星趕緊跟了上去。
她從來沒有自己開過麵包車的車門,拽了半天也拽不開,嚴熙光從另一邊走過來,站在她的身後一伸手,很輕鬆的就把車門打開了,只不過他這樣的一個動作,就無意中將沈木星困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他的右手環過她的身體伸向門把手的時候,呼吸帶著一絲熱乎乎的濕氣,與清晨的寂靜露水融為一體。
沈木星立刻覺得耳根發熱,便向左挪了挪,他輕輕一拉,車門就滑開了。
她剛要低頭上車,他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
嚴熙光想了想說:
「不是暈車麼?去,坐副駕。」
沈木星坐進了副駕駛,繫好安全帶,車廂裡很安靜,亮著燈,暖黃色的,她與嚴熙光並肩坐著,她甚至能夠聽到他身上每一聲布料摩擦的聲音。
他伸出白皙柔軟的手指,抬手關掉了燈,沈木星的手握著安全帶,車子便開出了巷口。
他也不說話,她有些睏,也不想說話。
出去的路有一段被大卡車壓壞了,坑坑窪窪十分顛簸。
車玻璃前的一條平安扣劇烈的晃動著,吸引著沈木星的注意,那是一條很廉價的玻璃防玉的平安扣,下面墜著一把小剪刀,小剪刀上刻著「出入平安」四個字,這樣老土的款式應該是老裁縫從地攤看見了喜歡買來的,看人家車裡掛個平安扣,便也跟著效仿。
她百無聊賴的伸手去抓,車子又劇烈的搖晃了一下,讓她的手抓了個空。
沈木星抓了一次沒抓到就收回了手,畢竟他還要開車,這樣張牙舞爪的不像話。
就在她放棄的時候,一雙大手伸過來,攥住了平安扣。
他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攥住平安扣用力一扯,目光很短促的看了一眼那掛飾,又正視前方去開車,手卻繼續在那平安扣上扯著,試圖將它解下來。
沈木星趕緊說:「我就只是看著好玩兒,我就想摸一摸而已,別摘了…」
他不說話,右手依舊在扯動著那掛飾,最後用了一股巧勁,把它從倒後鏡上拿了下來。
他的手遞過來,卻並沒有看她。
沈木星從他手中接過那條平安扣,低頭擺弄。
「這小剪刀真好玩兒…」
嚴熙光從開車的認真當中抽出一抹空閒來,轉頭看著她,她用手提著那掛飾,迎著早晨新生的太陽,瞳眸如同這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笑靨如花。
他又轉過頭去繼續開車,沈木星看向他的時候恰好與他的目光擦肩而過,她看見他的笑了,那笑容那麼短暫那麼淺,卻是她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