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師終於回來了,宿舍的晚自習出奇的安靜。
姚楚楚也不敢再玩手機了,低著頭在課本上寫情書。
沈木星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但胖老師一直在門口坐著,沈木星也沒敢拿出來看,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習下課,學生們有了收拾書包的聲響,她才趕緊拿出手機翻看起來。
有兩條是10086發來的充值提醒,不知道是誰給她充了50元話費。
第三條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只有突兀而簡短的一句話,讓沈木星看了直皺眉。
「沈木星,我和夏成做了。」
我和夏成...做了...
起初,她還有些迷茫,沒怎麼看懂,後來下了自習在水房洗蘋果的時候,突然就有一瞬間反應了過來,腦海中浮現出葉曉芙那張明媚的臉,那個夏成帶回來堵牙的女孩。
沈木星回復過去,問道:「你是?」
對方過了好一會才回答:「我是葉曉芙,夏成的女朋友。」
沈木星猜得沒錯,不僅有點想笑,又覺得很生氣。
好可笑啊...
除了可笑,真是一點形容詞都找不出來了。
被別人當作假想敵的感覺並不怎麼好,沈木星有些不高興,但好在只是一條短信而已,她也就沒有再回復,把手機丟到了枕邊。
熄燈之後,沈木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裡像是著了魔一樣不斷放映著電影裡的男女主角親熱的片段,黑暗之中她的臉色緋紅,翻了個身用力的閉閉眼,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那種畫面,可是葉曉芙的那句話還是讓她胡思亂想起來。
夏成是她從小玩到大的夥伴,他和女孩子做那種事的畫面,沈木星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
那麼,他喜歡葉曉芙嗎?還是在和她賭氣?
沈木星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心裡多多少少是有點吃味的,狹隘的想著:我和夏成那麼要好,你才和她認識多久?憑什麼特意向我來宣告所有權?
但是轉念一想,這種對於朋友的佔有慾是極其自私的。夏成有了女朋友,她應該祝福他。
最後索性長長的歎了口氣,沈木星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準備闔目而睡。
沈木星沒想到,正是這一聲歎息,卻誤打誤撞參與了「寢室夜談」。
洋洋說:「木星,你歎什麼氣?難道你也有『想當年』?」
沈木星聽見洋洋在叫她,傻傻的應了一聲:「啥『想當年』?」
鍾琳說:「木星你別理這兩個變態,他們正逼問我和蘇楊的第一次呢!我們倆哪有什麼第一次...」
洋洋說:「呸,你們倆上週日就沒回寢室住,你說你回家了,可第二天怎麼一大早來寢室洗的臉?」
丹丹說:「讓我這個神探來破案:鍾琳這傢伙一定是週日跟家長謊稱回寢室了,然後出去和蘇楊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早上課。」
鍾琳顯得有些窘迫,但依舊是好脾氣的笑著說:「陪他去網吧包宿呀!我經常陪他去網吧的!」
洋洋大方的說:「算了算了,我先坦誠,我高中有一個男朋友,然後...自行想像。」
丹丹說:「鍾琳,你就老實交代吧,你和蘇楊從初中就認識了,六七年了,怎麼可能就只去網吧呢?」
沈木星今天突然對這種話題感了興趣,便也暗搓搓的插了一句:「琳琳,你說...做了,是不是就是上床的意思?」
她的一聲疑問立刻像是□□一樣,所有人的火力全部從鍾琳身上瞄向了沈木星。
洋洋說:「哇塞,學霸木星,你不會也有經歷吧?」
丹丹:「快說說,是不是跟那個帥哥?哇塞,腿長腰細肩膀寬,身材肯定不錯吧?」
鍾琳問:「你快講講快講講!」
要她講什麼呢?她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
不過這個晚上,寢室的四個女孩子聊到了半夜三點多,沈木星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三個妹子的情感經歷這麼豐富,有過被男生騙的慘痛史,也有過飛蛾撲火義無反顧的浪漫史,沈木星也講了一段自己上初中時的經歷:那天清晨上學去,路過一個胡同,一個有暴露癖的大叔正在如廁,看到她背著書包走過來就把身體朝向了她,還對她笑,沈木星當時嚇得飛奔而去,有好長一陣都在做噩夢。
女孩子們彼此分享著一些關於禁忌的話題,一開始都說沒有的,最後都能在黑暗的夜色中吐露出一些從未曾對人訴說過的小秘密。
性,在那個時候是模糊的,好奇又不敢觸碰的東西,是禁忌,是臉紅,是誘惑,是迴避,是每個人都被發到手裡的一張白紙,畫了一筆就再不能塗改。所以女孩子都會格外慎重,可當落下了筆,又會覺得,這張紙,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神聖。
***
回學校上了一周的課,沈木星因為惦記弟弟的上便又趕回家了。
住院花銷大,母親把沈冥接到家裡照顧,買了和醫院裡同樣的藥,讓夏成的爸爸每天來給他打點滴,夏成爸爸在做牙醫之前也學過兩年醫,打針比醫院裡的護士打得都好,沈木星小時候生病都嚷著找夏爸爸打針,因為夏爸爸找血管找的准,打針不疼。
沈木星坐大客車回到家的時候,看見夏成也在,他聽說沈冥受傷了,專程從杭州趕回來,擔心得要死,沈冥恢復得也還不錯,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被眾人圍繞的被寵愛的感覺,坐在床上搖頭晃腦的跟夏成吹牛,見到沈木星進門,立刻止住了聲音,雙肩一耷拉,眼睛半閉,做成虛弱的病號狀。
沈木星叫了一聲「夏叔叔」,夏成爸高興的跟她聊了幾句,就和沈木星的父親下棋去了,房間裡只剩下沈冥、沈木星以及夏成。
夏成的頭髮留長了些,穿了一件白色的阿迪達斯的外套,看到沈木星的時候臉上有些不自然,眼睛和手都不知道放哪兒好,倒是沈木星,很大方的走過了拍了拍他的肩。
「什麼時候回來的?」
經過上次在夏成家發生的不愉快,兩個人就再沒聯繫過。夏成沒想到她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
「比你早一會兒。」夏成倉促的笑了笑。
「衣服挺帥的啊!」
「你的裙子也不錯。」
沈冥拿眼睛瞄了瞄兩人,撇撇嘴:「你們倆都帥都美!你們行不行啊!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相親的?」
夏成笑著撓撓頭,雙手插/進口袋裡,轉過身去看窗外了。
沈木星在床邊坐下,拍了拍弟弟的大腿:「怎麼樣啊?傷口還疼不疼?」
「疼!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沈冥張開手臂就要抱抱,沈木星湊過去把他抱住了。
母親走過來,端了盤水果放到沈木星面前,笑著說:「臭小子,你那是疼的睡不著覺?你那是玩psp睡不著覺!」
沈冥在沈木星肩膀上蹭啊蹭,像是考拉抱著大樹一樣,覺得姐姐身上溫暖極了。
沈冥說:「媽,你偏心,我姐不回來,你從來不洗水果。」
母親驚訝得張大嘴巴,做生氣狀:「小賊頭,說話講良心好不好!我上次問你要不要吃水果,你說你不要的!」
沈冥嘟起嘴,明亮的眼眸眨了眨。
沈木星笑著拍了拍他黑硬的髮絲,說:「一個巴掌伸出來,五根指頭還不一般長呢,你就別挑老媽的理了。」
母親笑著嘟囔道:「就是。」
夏成回過身來,見沈冥依舊抱著沈木星,皺了皺眉,笑著用手扒開他的爪子:「你差不多行了,總共沒比你姐小一歲,老像個巨嬰似的,你再當黏姐狂魔,小心你姐嫁不出去。」
沈冥放開沈木星,卻還是拉著他姐的手吃葡萄,說:「嫁不出去不還是有你呢麼?」
夏成一怔,表情有些尷尬,像是在迴避這什麼,這一系列的微表情都看在了沈木星的眼裡,沈木星沒說話。
夏成笑著說:「她那麼笨,我可不娶她!」
「去你的!」沈木星踹了他一腳,夏成跳著躲開了。
正在一旁下棋的夏爸爸聽到了,抬頭說了一句:「我說夏成啊,你這厚臉皮的勁兒是隨你爸爸我呀?還不娶人家,這話要是讓你媽聽見了,非揍你不可!」
沈木星看看夏成,夏成也看看她,兩個孩子對視了兩秒,都轉過了頭去。
***
在家吃過了晚飯,沈木星下樓遛彎。
下午五點鐘,夕陽照在裁縫鋪風門檻上,如同一張金色的絨毯。
沈木星穿了一件新買的布料碎花裙,背著手跨進了門,裁縫鋪裡靜悄悄的,嚴熙光坐在桌案前做著活,安靜的像一尊雕像。牆上的石英鐘滴答滴答的走著,他全然不知有人來到的樣子,頭也沒抬的擺弄著手裡的尺碼簿。
沈木星抿著唇,背著手,腳步輕輕的走過去,像個駝背的小老太太。
走到他背後的時候,她刻意伸出手指,想戳一戳他的腰嚇嚇他,沒想到剛一伸手,卻被一隻大手陡然扣住了手腕。
嚴熙光抓住了她的那只正要「行兇」的手,這樣機敏的反應反而讓沈木星嚇了一跳,他攥著她的手腕回過身來,目光瞥過,讓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速度。
沈木星用大聲掩飾著自己的臉紅,懊惱的想抽回手,卻沒有他的力氣大,說:「你怎麼猜到是我啊!真沒勁!」
嚴熙光見她雙頰通紅,便眼眸一深,鬆開了她的手,雙手捶在兩膝中間,坐在凳子上抬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溫暖,說:「你回來了。」
從前只覺得他是個冷漠的手藝人,可是越接觸下來,她便越是覺得他是有血有肉的。像他這種內向的人,看起來好像朋友很少,可一旦熟絡之後,他能夠給予你的溫暖就會比那些對誰都友好的人多得多。
一句「你回來了」,也把沈木星隱忍的想念勾了出來。
「啊,回來啦,看我弟。」沈木星故作輕鬆的背著手在屋子裡巡視了一圈,問:「最近生意不錯啊?架子上好多衣服,都是客戶的?」
「嗯。」他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小裁縫家有個很大的茶盤,是一種很名貴的木頭製成的,老裁縫常坐在那裡喝茶。
這時,老裁縫出來了,叫嚴熙光吃晚飯,沈木星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老裁縫跟她熱氣的寒暄了幾句就進了廚房。
沈木星問:「你還沒吃晚飯呢?」
嚴熙光看起來的確有些忙,說:「活沒做完。」
老裁縫從廚房裡走出來,往桌子上擺放碗筷,對沈木星說:「你媽媽在廠子給小光拉了許多個客戶,把他們董事長都介紹到這裡來了,小光這幾天呀,忙得團團轉,飯都顧不上吃。」
沈木星一聽,走過去,把他手裡的剪刀奪過來,說:「再忙也要吃飯呀!」
他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飯桌,把她手裡的剪刀又拿了回來,低頭去裁剪,很篤定的說:「我要把這批衣服做好。」
沈木星皺皺眉:「我媽給你加錢啦?你這麼拚命!」
老裁縫笑著說:「當然要好好做了,你媽媽熱心腸,不僅給我們拉客戶,還要給小光介紹對象。」
沈木星的表情立刻就變了,一動不動的看著嚴熙光,像個倔強的孩子。
嚴熙光手裡的剪刀游刃有餘的在布料間遊走,抬頭瞥了她一眼,動作一滯,隨即輕聲哂笑:「瞪我做什麼?」
沈木星只聽見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扭頭就出了裁縫鋪的門。
出門之前,她聽見身後的剪刀陡然落在木案上的聲音。
「卡噠——」
嚴熙光放下手裡的剪刀,望著她的背影追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