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天的早課,午休,晚自習,只要是一不小心走了神,耳邊充斥的都是他的氣息聲。
他的氣息聲。
失控的,克制的,放肆的,溫柔的。
就在昨晚,他們親密無間。
這不能讓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子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她像是著了魔一樣,身體在這裡,靈魂卻依舊停滯在昨晚。
如果他的吻是利齒,恐怕她的身軀早已被蠶食。
如果她的情愫化成絲,恐怕會做成繭將他裹為一體。
廝磨纏綿,揮散不去。
那天之後,沈木星促狹告別過嚴熙光就回到學校上課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的短信她沒有回,打的電話也沒有接。
第二天,嚴熙光就把車開到了她的學校門口。
早上六點多,正是她上學的時段。
沈木星向來是上學最早的那一撥人,所以看見嚴熙光的車時,校門口還沒有幾個學生。她有些驚訝,又有些喜悅,還有些尷尬。
他看見她走過來了,也沒有下車,就坐在車裡那麼看著她,目光蒼白而耿直。
沈木星微微紅了臉,走過去,站在副駕駛的車窗旁假裝落落大方的跟他打招呼。
「嚴熙光,你怎麼來了?」
「你說呢?」嚴熙光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沈木星攥了攥書包帶,解釋道:「我昨天…我昨天手機沒電了。」
「是嗎?」嚴熙光冷笑,「這還是頭一回。」
兩個人沉默的對視了一下,她先開口說:「你來進貨的?」
「不是。」
「那你來辦事的?」
嚴熙光搖了搖頭。
沈木星頓了一下,低下頭說:「你不會是因為我沒有給你回電話,特意跑過來的吧?」
他說:「晚上睡不著,打給你你又不接。」
沈木星把兩隻手都搭在車窗上,把頭探進去,聞到了車廂裡的煙味,抱歉的說:「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麼…」
他打斷她:「覺得我欺負你了?」
沈木星的眼神飄了飄:「沒有啊…」
他又問:「那你害怕?」
沈木星癟癟嘴,沒說話。
嚴熙光的身子忽然動了動,雖然繫著安全帶,卻把手伸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哄著說:「傻瓜,怕什麼?」
沈木星不好意思的嘟起嘴,像個小孩一樣的說:「哎呀,沒有啦…」
「不要胡思亂想。」他說。
沈木星趕緊點點頭,站直身子跟他保證:「嗯嗯,放心吧!」
他看了她一眼,擰動了車鑰匙。
沈木星突然不捨的叫住他:「喂!」
「怎麼了?」
「你能不能順便再進一些布料去,中午留下來陪我吃個飯?」
他擰起眉頭看著她。
「我想你嘛...」她說。
***
中午還是在那家最好吃的麻辣燙。
豆泡海帶油麥菜,加冷麵刀切麵,多麻少辣不加糖不加醋,每個女孩子在麻辣燙麵前都是調味行家,每所學校也都必然有一家最好吃的麻辣燙。
麻醬伴著煮麵的湯汁,麻椒辣椒全都和在一起,香濃麻辣的熱氣竄進鼻息,走到天涯海角,吃過山珍海味,飢餓時最想念的也是學生時代的一碗麻辣。
她給他也要了一碗,問他要什麼菜,加什麼面,他都說隨便,最後沈木星就要了一份和自己那碗一模一樣的。
嚴熙光吃第一口的時候,就皺皺眉,在嘴裡小心翼翼的咀嚼著,抬頭看她,沈木星期待的目光傳來,他還是不給面子的皺了皺眉:「原來你口這麼重?」
沈木星無辜的眨眨眼,拿起他的筷子嘗了一口:「不會啊,我覺得剛剛好。」
嚴熙光把手旁的礦泉水擰開,往碗裡倒了一些,稀釋了一下那濃濃的調料,低頭繼續吃。
沈木星笑了笑,也拿起筷子吃,嬉皮笑臉的說:「小嚴同志,我想你了。」
「昨天早上不是才分開?」他淡淡的說。
「那也想你了。」她繼續笑。
「所以你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就是因為想我了?」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看著她。
「說得好像我多任性似的!」
「你就是任性。」嚴熙光說。
「嘿嘿,吃飯哈!」她心裡頭是抱歉的,便息事寧人的一邊吃得很開心的樣子,一邊說:「誰知道你真的會跑來。」
嚴熙光也沒怪她,低頭繼續吃那一碗又辣又鹹的麻辣燙。
男生的習慣和女生不一樣,他們似乎並不喜歡剩東西,無論愛不愛吃。
沒多久,他的碗就空了,用礦泉水漱了漱口,點了一根煙抽。
沈木星慢騰騰的吃,這將惜時如金的午休時光拉得溫暖漫長。
她突然問:「你上次說,只有結婚才可以天天在一起,你說,我們兩個會結婚嗎?」
他吸了一口煙,看著她,瞇起眼睛。「我們兩個啊?」
「嗯。」她點頭。
嚴熙光的表情凝起來,像是在思來想去,一根煙明明滅滅,越來越短。
沈木星就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哼哼著歌,假裝很愜意很傻氣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說:「會的吧。」
沈木星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哼著歌吃麵,刀切麵有些陀了,筷子拉上來有點費勁。
他又說:「好好吃飯。」
沈木星不唱了,笑嘻嘻的吃麵。
嚴熙光把煙掐了,丟到店裡凌亂的地面上,踩了踩,囑咐她:「你口重要改一改,這樣不健康,況且以後結婚了,總不能吃兩鍋飯。」
她彎起眼睛笑睥著他:「讓我順著你的口味來,你就學做飯嘍,到時候你做什麼我吃什麼不就好了?」
「以後我做什麼你吃什麼?」
「對呀!懶蟲沒資格挑食。」
嚴熙光玩味的看著她,點點頭看向別處,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那行。」
***
嚴熙光將剛買來的布料從車裡拿下來,掏出鑰匙去開裁縫鋪的門,一個纖瘦的身影站在他身後,是卡卡。
「大哥,等你好久了,終於回來了。」
「做衣服?」他打開門將她請進來。
卡卡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翻了翻衣架上的成衣,走到他面前去說:「你這裡能不能做孝衣?」
嚴熙光手裡的夥計停頓了一下:「什麼孝衣?」
卡卡說:「我爸爸也沒幾天了,我琢磨著先做一身孝衣,等到辦事的時候穿,我想要電視劇裡那種胸前帶一朵蕾絲花的黑裙子,你會做蕾絲花麼?」
嚴熙光將她的要求重複了一遍,說:「黑色裙子,胸前縫花,能做。」
「要蕾絲的花,穿起了不會那麼土氣的。就在這個位置縫花,這個位置。」卡卡的手在自己的胸前點了點,手指戳進那柔軟之中,深深地陷了下去。
嚴熙光冷淡的收回目光:「可以。」
他為她量身寫尺寸後,卡卡就站在他身邊,掏出錢包,聲色了無趣味的問:「多久能出來?」
嚴熙光說:「快。」
「那行。」
「十天之後就可以取。」
卡卡點了點頭,眼睛一直打量著他:「還別說,他們說你長得好看,還真不錯。」
嚴熙光沒有接話,他和客戶很少閒談,低著頭用小剪刀剪線頭。
卡卡忽然把手搭在了他的後背上,嚴熙光的動作一滯。
卡卡的語氣中有幾分緊張的說:「大哥,兩百塊錢一次,做麼?」
嚴熙光伸手將她的手臂輕輕的擋下去,面無表情的說:「你找錯人了。」
卡卡又說:「包月也行,只要你一次性給我三千,我天天伺候你。」
嚴熙光沒有說話,沉著臉繼續幹活,視若罔聞。
卡卡的語氣有些焦躁,配上她可以溫柔的嗓音顯得是那樣的奇怪:「一百一次也行。」
嚴熙光依舊弓著身子有條不紊的將線頭一一剪去,說:「孝衣的錢我不收你,你走吧。」
卡卡吸了一口氣,突然鼻子發酸,眼裡湧上一股濕熱。
她尷尬的笑了笑:「啊,那不好意思大哥,打擾了。」
「我再問問。」她說著就往外走。
走了兩步,卡卡突然又回過頭來,看著他:「對了大哥,你是不是跟木星好著呢?」
嚴熙光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年輕的臉龐,說:「你父親的病,不急著做孝衣,再堅持看看。」
卡卡吸了吸鼻子,兩個人說話似乎並不在一個時空,卡卡說:「那天我路過車站,看見你們倆在接吻。」
那天房東把髮廊租給了別人,卡卡追到了客運中心,苦苦央求著房東再寬限一陣,那可是她的飯碗,如果沒有了髮廊,她要拿什麼堵住父親的醫藥費缺口?
最後房東還是走了,房東說,那也是我的飯碗啊姑娘!
卡卡失落的站在客運站口,望著車子遠去,一回身,就看見沈木星從溫州的車上下來。
她剛一下車,就像是一隻幼鳥回到了樹窩一樣,撲進了嚴熙光的懷裡,嚴熙光笑著低頭用額頭蹭著她的額頭,兩個人甜蜜的說了句什麼,他就順勢吻住了她。
卡卡忽然就想起了沈冥。
沈冥親她的時候,也喜歡將她抱得很緊,手掌扣著她的腦袋,口中有淡淡的煙草味道,那是屬於年輕男孩子的清冽氣息,不像一些上了年紀的男人,口腔裡的牙縫總有一種讓人噁心的味道。
裁縫鋪裡又有客人推門進來,卡卡回頭,嚴熙光正獨自坐在木案前工作,表情是拒人千里。
卡卡善意的看著他,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木星她媽媽,可是個狠角色,但我祝福你們。」
「謝謝。」
原來他聽到了。
卡卡說:「孝衣不用給我做了,我再給我爸治治看。」
她說完,推門出去了,嚴熙光放下手裡的夥計,抬頭看她。
她單薄的身影走進了對面的建材商舖,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