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來嗎?
整整一個月,沈木星在炎熱的廣州閉門不出,表姑沒收了她的身份證,把她的證件放在了情人那裡。
表姑的情人很多,沈木星也不知道是哪個情人。
她生氣、撒嬌、歇斯底里,表姑都是軟硬不吃,美其名曰要幫她看穿渣男的真面目,一開始她還跟表姑鬧,後來就蔫了,因為嚴熙光突然有一天不發短信給她了。
沈木星開始心慌,她堅信,一定是母親對嚴熙光施壓,讓他遠離她,他是迫不得已才變得這樣冷漠,可後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僅僅只有那一天而已,那一天嚴熙光很忙,沒有空,直到很晚很晚才給她打過電話來。
「我給你發了三十多條你才回!」沈木星氣壞了,一接起電話就衝他冷冰冰的抱怨。
嚴熙光說:「我今天...很忙。」
「忙忙忙...你總是很忙!嚴熙光!你到底在忙什麼啊?」
嚴熙光那頭靜靜的,等她發完脾氣了,他才笑了笑:「忙著賺錢啊。」
「我不跟你好了!」沈木星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
等了很久,他居然沒有打回來。
以前她每次生氣掛斷他的電話,嚴熙光都會第一時間打過來,一直打到她接為止,可這一次,電話那頭很久都沒有聲響。
沈木星的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她焦躁的在屋子裡踱步,抓了抓蓬亂的頭髮,從臥室走到廚房,從廚房走到客廳,不停地走。
客廳的魚缸旁放著一隻小倉鼠,倉鼠在籠子裡懶洋洋的趴著,用黑□□的小眼珠盯著她看。
沈木星又回到臥室去,撿起床上的手機,憋悶的盯著屏幕看。
正在這時,嚴熙光的短信發了過來,沈木星的眼睛一亮,一刻不等的打開來看。
「木星,我也很想你。我一定會去廣州看你。」
沈木星看著短信笑了,給他回過去:「嗯嗯嗯!你什麼時候來?」
「現在不行。」
沈木星愣怔之際,嚴熙光的短信又回了過來:「我有幾個客戶定做了衣服,已經排好了。」
沈木星有些惆悵,卻也吞嚥下一肚子的話,勉強的答應了:「好吧,那我不為難你。」
又是一個月過去,沈木星不鬧了。
她也經常跟弟弟發短信,弟弟突然成長了不少,一直勸她好好在表姑家呆著,多幫表姑做做家務。
給嚴熙光發的短信少了,從一開始的不主動,到最後的很少回。
日子變成了遇到他之前的樣子,無聊得如同一攤死水。
第三個月的時候,表姑突然把證件還給她,對她說:「我現在給你兩個福利,一是你拿著你的身份證回老家去找你的小相好,二是拿著你的身份證去辦護照,給你報個日韓團,出去見見世面。你自由了。」
沈木星沒回答,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第二天還是放棄了,對表姑說:「表姑,我想去旅行散散心。」
表姑有些驚訝,她動作遲疑的把身份證遞給她,很快就笑了,給她豎大拇指:「這才是有志氣的姑娘嘛!」
沈木星沒說話,扭頭把自己房門關上了。
***
直到大學開學,沈木星都在外面旅遊,確切的說,是遊蕩。
這段日子以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她終於可以不用再復讀,沈木星以657分的成績被華南第一學府——中山大學的管理學院市場營銷專業錄取。
母親在電話裡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語氣中難掩驕傲的說:「你雖然沒考上清華北大,但你要知道,中大就是廣東省的清華北大,以後你要是在深圳找工作,打橫了走!」
呵,打橫了走。
新生報到那天,她一個人拖著輪子壞掉的行李箱,頂著廣州曬死人的太陽,真的就「打橫了走」。
新生多得像是頭頂的光一樣讓人眼暈,沈木星被兩個學長接待了,學長們都戴著眼鏡,很熱情,不停地給她介紹著學校裡的事,沈木星也沒什麼興趣,偶爾禮貌的應上兩句。
管理學院在中山大學的東校區,一個學長笑言道:中大東校,簡稱「中東」。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沈木星走在校園裡,路過四食堂,路過圖書館,路過孫中山先生像,這裡的一切都和她想像中的大學一樣美好,卻又像是少了些什麼。
路口轉彎的時候聽見兩個學長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學妹有點呆啊...對學長一點都不熱情。」
一隻鳥從頭頂飛過,孤零零的落在樹梢上,看了看她,又飛走了。
沈木星站在宿舍門口,接過學長手裡的行李,默默地說了一聲謝謝,就進了樓。
兩個學長也悻悻地離開了。
沈木星是第一個到宿舍的,宿舍環境很好,四人間,空調、陽台、獨立浴室、廁所,乾淨又方便,其他三個人還沒有來,她就挑了一個最右側靠陽台的的床位收拾下了。
屋裡熱得像個烤箱,沈木星想把空調打開,鼓搗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時門口突然來人了,寢室的第二個女孩進來了。
女孩是東北口音,一進門朝沈木星看了一眼,正在和空調作鬥爭的沈木星也抬頭看她一眼,女孩想笑著打個招呼,卻被沈木星冷冰冰的臉打消了念頭,自顧自的搬行李進來了。
女孩的父母、哥哥全都來了,跟著幫忙收拾床鋪,女孩的母親爬到了上鋪去,一邊嘮叨一邊幹活,女孩的父親幫她打水擦桌子,女孩的哥哥不知道幹什麼,就在一旁扯閒話,大聲說著類似於「誰欺負你你就告訴哥」這樣的話,沈木星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衣櫃,在這狹小的寢室裡成了最多餘的存在。
女孩的母親瞄了沈木星一眼,問她:「孩子,你爸爸媽媽咋沒送你來呀?」
沈木星頓了頓,依舊面無表情的回答:「忙。」
***
期待已久的大學生活就在鬱鬱寡歡中開始了。
十幾天的軍訓下來,沈木星那江浙女孩特有的好皮膚,被廣州的太陽毫不留情的曬成了剝了皮的鹵蛋。
操場上的訓練隊伍正站在烈日下經受著教官的踢正步訓練,沈木星和幾個女孩子坐在樹蔭下,懶洋洋的用石頭在地上畫著道道。她們因為經期而請假休息,被男生們戲稱為「三八連」。
一個女孩問沈木星:「這位三八,你在地上畫什麼呢?」
另一個女孩見沈木星不搭理她,接過話來說:「你沒看見麼?她畫的是一把剪刀。」
沈木星不說話,繼續畫著。
女孩揚天長歎:「啊!現在給我一把剪刀我一定自殺,太痛苦了!簡直是集中營啊!」
另一個女孩說:「我要是有剪刀,我就刺向教官!」
沈木星扔下手裡的石頭,坐到樹後面去了。
身後是兩個女孩傳來的挑釁的聲音:「裝什麼裝!」
「可不是麼!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啞巴也能來上大學!」
沈木星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拍拍迷彩褲上的灰塵。
她剛剛走出幾步,就有女生大喊:「教官,有人擅離連隊!」
這一聲很大,吸引了教官的注意。
「那邊那個!你去哪兒?」教官遠遠的問。
沈木星站住,轉回身來,有氣無力的說:「報告教官...我難受,回寢室。」
「誰讓你回去的!」教官很生氣:「給我站在那裡!罰站一小時!」
沈木星站在那裡不敢動,所有人都在看她,那些目光一道一道的投過來,像是烈日下一把把冰刀。
她咬了咬牙,扭頭就走。
「說你呢!不要給臉不要臉!」
任教官在身後怎麼喊,她都沒有回頭。
教官氣得只罵:「走了就不要回27連了!帶了這麼多年新生沒見過一個這麼壞的學生!」
第二天是中秋節,學校放了半天假,家近的都回去團圓了,寢室裡的其他兩個外地的一起去逛街了,沈木星一個人躺在被窩裡吹空調。
電話響了,是沈冥的號碼發來了,四個字:「中秋快樂。」
沈木星也給他回了四個字,把手機放到了牆上掛著的收納籃裡去。
手機又震動了起來,她以為是沈冥回短信過來,就沒有看,沒想到手機一直震動,震得她煩了,沈木星才拿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他的名字。
嚴熙光。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沒有接。
他們又吵架了,幾天都沒有聯繫。
手機響了幾次就安靜了,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沈木星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打開了短信。
「木星,我在你們學校,接電話。」
沈木星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拿著電話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條短信。
她立刻爬下了床,坐在椅子上迅速的給他撥了回去!
「喂?你在哪裡?」
「你們學校門口,不知道是哪個門...」
沈木星立刻說:「有沒有牌匾?」
「有,國立中山大學...」
「東門!是東門!你在那裡等我!」
她掛斷了手機就找鑰匙,打開櫃門的時候看見鏡子前的自己,頭髮蓬亂神色萎靡,沈木星不禁皺了皺眉。
她挑了一件顏色鮮艷一些的裙子在身前比了比,又覺得不好,便找了一套牛仔短褲和白t恤換上,嘴裡咬著頭繩,雙手利索的將頭髮梳成一條馬尾,然後從嘴裡拿下頭繩繞了幾圈,對著鏡子整了整衣裳。
她的頭髮很長了,長的到了腰際。
就是太黑了,像個村姑。
她懊惱的揉了揉自己的臉,轉身出了門,下樓的時候路過滅火器又照了照。
他來了。
他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