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每年正月是院子裡孩子聚的最全的時候,出國求學的忙著生意的不務正業的孝順聽話的,統統在今天湊了個齊全。晚上家家餃子下了鍋,就是這幫孩子撒歡兒的時候,一般家裡老人都睡得早,沒那麼些守夜通宵的習慣,身體也經受不住這個。於是到了十二點,一家一戶的雖然開始安靜下來,外頭卻是另一番景象。

各家停在門口的車子紛紛悄沒聲的順著東門緩緩開出去,沿著長長的林蔭道像是集會一樣碼成一條車隊,有先來的已經從駕駛座出來靠在車門上抽煙閒聊了。

先到的,是陳家一對兒兄妹,陸陸續續的,幾個沒主兒的單身漢,拖家帶口的哄睡了孩子的江北辰夫婦和媽寶心肝王家的小孫子也都來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陳良善偏頭點了顆煙,離陳良辰遠了一點,怕煙氣熏著她。「我說怎麼還不張羅走呢,鬧了半天這是缺倆祖宗啊。」

往年這種聚會都是紀珩東起頭,負責安排場子尋摸著有意思的地方玩兒,今年也是如此。可是誰知眾人都齊了也沒見他人來。眾人都知道陳良善說的倆祖宗是誰,隨著附和兩聲。

「可不是,往年都是他倆來的最早,今兒怎麼了?」

江北辰摟著媳婦明知故問。「按理說不應該啊,剛才我從家拐過來的時候還看見他倆了呢,住著對門走也該走過來了。」

王謹騫賤嗖嗖的湊過去,好心解釋。「月黑風高四下無人的,幹點什麼也說不准啊……」

紀珩東和褚唯願的事情沒被說破,彼此親近的朋友心裡也沒譜倆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只哈哈樂著拿倆人開著不深不淺的玩笑。

「那是,咱們紀少爺心性要是上來幹點什麼也太正常了,搞不好一會兒來了就能看見臉上願願打他的手印子。」

一說這事兒,王謹騫想起來小時候的一個樂子,他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坐在車前蓋兒上開始給大家普及知識

「我記著當年願願讓他爺爺奶奶給送過來的時候才四歲,她剛來紀珩東這孫子就跟我說,這個小妹妹長的漂亮水靈,非得跟上去捏捏人家臉不可,誰知道願願脾氣爆,再不就是孫子給人捏疼了,大傢伙沒注意的功夫兒他那張臉上就落了五道小爪印出來,等我們過去看的時候,願願那手指甲裡還有血絲呢!紀珩東回家的時候怕他爹媽看見,在外頭餓的眼睛只冒星星,硬是等到晚上家裡熄燈了才摸黑回去,結果第二天讓紀叔看見了,問明白了又是一頓胖揍。」

話音剛落,兩道刺眼的大車燈就朝著王謹騫和江北辰打了過來,像是故意的。江北辰抬手擋住自己和媳婦的眼睛,朝著慢慢駛來的車罵道。「這麼大譜滿院子也沒見誰敢打著遠光來的,紀珩東不用你丫得瑟,一會兒巡邏的警衛來就給你逮走。」

紀珩東陰陰的笑著,手中的車鑰匙直接朝王謹騫扔了過去。「爺老遠就聽見你扯著嗓子在這兒瞎白話,怕人拿你當啞巴是吧?」

王謹騫接住他的暗器,一點不服軟。「我瞎說?你敢不敢讓大傢伙看看你眼窩底下到底有沒有印子?」

當年褚唯願撓的狠,小姑娘急眼了下手沒個輕重,紀珩東跟在她屁股後面鬼鬼祟祟就想著找個機會捏捏她白白嫩嫩的胖臉蛋,誰知道褚唯願嚇了一跳,對陌生的生活環境尚且不熟悉何況是陌生人這麼沒禮貌的動作,當時就傻了直接拿手抓了他一把,紀珩東一張好面皮上整整五道血凜子,從眼角一直到耳朵,後來慢慢長好了,紀珩東下眼瞼上還是有一道淺淺的痕跡。

有同來的女孩聽到王謹騫這麼說,已經躍躍欲試上前要看。仰起一張妝容精緻脂粉氣十足的臉撒著嬌。「是嗎?珩東哥哥,給我看看嘛……」

紀珩東被那女孩拉著手腕,晃來晃去的。

褚唯願原本在車裡坐著,看著這幕有點待不住了,啪的一聲就甩上車門走了下來。她換了上午隨他一起去掃墓時的黑衣,一件暗紅色的皮草外套底下穿著刺繡的連衣裙,精緻的不得了。

她優雅上前,與那個女孩面對面站著。「看的見嗎?要是看不見要不要我再給你撓一道出來?」

褚唯願說的溫和平常,但是聽在耳朵裡卻怎麼都不是味兒。女孩在她精光閃閃的眼神手訕訕的收回了手,摸不著頭腦的啊了一聲。

一幫人見著女主角下車了都哄笑起來,紀珩東嘻皮笑臉的順勢攬過褚唯願,湊過臉去。「撓完我這麼長時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臉上留疤了吧?來,給你看看。」

褚唯願嫌棄的推開他的頭,但還是清楚的在路燈下頭看見了他濃密墨黑的睫毛下一道很淺很淺的疤痕。

周圍都是人,等著看倆人耍寶,紀珩東攥緊了她的手擱在自己手心裡不老實的捏著,帶著某種暗示輕聲道。「撓人的毛病總是改不了,看來……以後我得把你手綁起來再往床上帶了。」

他說的聲音小,溫熱的氣息落在耳邊讓褚唯願原地顫了一顫,頓時羞了個大紅臉。「流氓!!!」

「嘿!嘛呢?說什麼悄悄話不能讓我們聽見啊?」周圍已經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湊熱鬧,王謹騫依然盤著腿老謀深算的衝著江北辰使眼色。一副你看看我沒說錯吧的表情。

紀珩東翻了個白眼大手一揮,想要打岔。「行了行了,人差不多齊了咱就走吧。」

「你還沒說上哪呢?往哪走啊?」

紀珩東眉毛一挑,說出一個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長安城。」

長安城就要被賣掉了,過了年就要進行拆除,雖說有了更好的地方安置它,好歹也是紀珩東忙裡忙外弄了好幾年的產業,趁著過年熱鬧,乾脆邀請大家一起去山腰上去聚一聚。

十幾輛車浩浩蕩蕩的往郊外的高速開去,場面也算是不小。褚唯願不知道長安城要被賣掉了,剛才聽人說才算是頭一回知曉這個消息。一時有點懵,「為什麼要賣掉啊?」

紀珩東開著車很專注,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一個馬來西亞人看中了,價高,我倒手又買了塊地打算重建。」

生意上的事情褚唯願向來不懂,也不過問。只慢慢的哦了一聲,隨口追問道。「在哪裡買的?」

紀珩東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正面回答她。「你問這個幹什麼。」

「不說算了,小氣鬼。」褚唯願朝他撇了撇嘴,「對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紀珩東被她這乖巧的聲音弄的心花怒放,想著到底這地位是提升了,媳婦有啥事竟然主動要跟我商量了!!!他面不改色的從鼻腔中哼了一聲,攥著方向盤的手激動的差點開不成直線。「行啊,說吧。」

褚唯願哪裡知道他那麼多心思,坐在座位上沉思一會兒,開始跟他一五一十的講。「mola雜誌社那個工作……我不想再做了,我在美國被龐家那個瘋子姑媽關起來的時候,從她那裡聽說一些事情,反正大概就是沈嫵當初為了錢曾經出賣過我一些資料,我不想在這樣的人手下工作,雖然這個職業我也挺喜歡的,但是我總覺得……她既然能為了錢賣我一次,就能賣我第二次,我接受不了。」

沈嫵這個人……紀珩東還是瞭解過的。她當年為了求著自己上一期人物專訪加大銷售量,什麼手段都用了,典型的為了事業不要臉面的主兒,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好處,有些事情只一個錢字就能平,可是也有壞處,那就是為了錢,什麼都能做。

紀珩東想的壓根就不是小爺我花了一千多萬給你買了個職位封口你竟然要不幹了,反而卻被褚唯願這一番話提醒了,想想也確實是心驚,這件事兒竟然被他疏忽了。

他舉雙手贊成,「不去就不去了,我也養得起你。天天化那個妝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不說了,一年春夏秋冬都穿那麼點兒衣服看著我都冷,你才多大歲數,回頭凍成老寒腿看你怎麼辦。」

褚唯願沒想到他這麼乾脆,有點吃驚。「不會覺得我沒有工作游手好閒嗎?」

「照你這麼說,我都游手好閒二十來年了,你不也沒嫌棄麼?」

褚唯願被他逗樂了,笑的眼睛彎彎。「我都想好啦,過完年我就去辭職,然後和達夫繼續弄工作室,我本身就是學服裝的,想試著做一些原創獨立的東西出來。」褚唯願胸有成竹的看著紀珩東,滿臉期待的等他誇獎自己。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除了褚唯願的哥哥和親爹以外,紀珩東最信的著的就應該是達夫了——褚唯願小姐在法國進修時認識的一個金髮碧眼的同學,一個出去喝個下午茶都會精心打扮塗三層粉底挑兩種唇膏顏色的男人。

像褚唯願這種背景的女孩正值青春,大可以恣意揮霍,可是如她這樣剛從大學畢業的女孩子非但沒有好好享受生活就一腦袋扎到工作中肯用心琢磨的,還真是少數。紀珩東拉過她的手,為她能有這樣的上進心很是滿意。

「只要你在我跟前兒,怎麼都成。」

……………………

長安城建在半山腰,一眾人把車開到平台上一起徒步走上去,山上早早就有人預備好了篝火,負責這裡的經理遠遠一看車燈一片,就知道是時候該吩咐了人點火放煙花了。

褚唯願他們正往山上走,天空忽然炸響一片,十幾片煙花同時升空落了千百萬顆彩色火花。場面讓人歎為觀止。

紀珩東看著褚唯願半張著嘴看的發呆的蠢樣子,心裡竊喜,想著這個經理會辦事兒!得留住!

篝火點的旺盛,爐子上放的是各種烤肉和蔬菜,光啤酒就拿了三箱,紀珩東一面給褚唯願往雞翅上抹著蜂蜜一面讓人咕咚咕咚灌著啤酒,倒也是悠然自得毫不窘迫。

江北辰和楚晗夫婦打算在三亞補辦一個婚禮,彌補老婆沒穿上婚紗就生了兒子的遺憾,正跟一夥人商量,紀珩東舔了舔嘴上的泡沫,把雞翅吹涼了遞給褚唯願。「辦吧,是怎麼著?包個飛機一起都過去啊還是派先頭部隊趕到給你們張羅?」

江北辰跟他碰了一杯,朝著一圈人敬了遍。「楚晗帶孩子,我公司忙不過來,你們幾個閒人誰有功夫就先去吧。」陳家大公子陳良善自告奮勇,給應下了。「正好,良辰懷孕了我帶著她去那邊過冬,有什麼要買的要訂的酒店你提前告訴我。紀老四,你跟願願沒事兒也先去吧?」

這種事兒自然是少不了倆人的,山上冷,紀珩東把大衣給褚唯願裹嚴實了詢問她。「行嗎?」

褚唯願跟楚晗是好朋友,特別高興,滿口答應下來。「沒問題啊,過了初五就去!」

明眼人都知道,紀珩東跟褚唯願倆人之間,有些什麼東西跟之前不一樣了,倆人雖說還似之前一樣親暱熟稔,可是卻又多了些什麼。彼此眼神交替之間,都帶著些曖昧。

這是院兒裡孩子最齊全的一次,大傢伙身邊有愛人親人家人朋友,圍坐在篝火邊侃大山打鬧拆台,氣氛好的不得了。

忽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就差褚穆一個人兒了吧。」

江北辰,紀珩東,王謹騫,幾個人皆是一愣。江北辰半天才應了一句,「可不是就差他了,但是也快。」

褚唯願嘴邊吃了一圈的蜂蜜,花了一張臉,她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木訥的問了一句。「三哥,你啥意思?」

江北辰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給她遞了一張濕巾。「不知道嗎?你哥調回來了,到家也就這幾天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