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他們會聚著。

  在地球上的每一個地方,他們都在會聚。

  從特拉法加廣場到天安門廣場,再到時代廣場,大家都在盯著大屏幕看。在辦公室裡,他們擠在電腦屏幕前。在酒吧裡,他們安靜地看著角落裡的電視。在家中,他們坐在沙發上屏住呼吸。他們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這個空前的盛況。

  芝加哥的一對中年夫婦看著屏幕,緊緊抓著對方的手。當妻子因極度恐懼而顫慄不已時,丈夫溫柔地扶著她。NASA代表很知趣,沒有打擾他們,只是站在那裡,隨時準備回答任何問題。

  「燃料壓力正常。」約翰森的聲音從億萬台電視中傳出,「發動機校準完備。通訊五對五。指揮官,我們已經準備好開始飛行前檢查。」

  「收到。」露易斯的聲音,「CAPCOM。」

  「就位。」約翰森回應。

  「制導。」

  「就位。」約翰森繼續。

  「遠程控制。」

  「就位。」馬提尼茲的聲音。

  「飛行員。」

  「就位。」沃特尼從接駁小艇發出回應。全世界的觀眾們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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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區坐在任務控制中心的崗位前。控制人員監視著所有事件,預備給予全方位協助。但是賀密斯和地球之間的通訊延遲使得他們除了觀望,幫不上任何忙。

  「遙測。」話筒裡傳來露易斯的聲音。

  「就位。」約翰森回應。

  「營救。」她繼續。

  「就位。」貝克在氣閘室裡回應。

  「後備營救。」

  「就位。」貝克背後的沃格說。

  「任務中心,這裡是賀密斯。」露易斯報告,「發射已就位,將按時進行。離發射時間還有4分10秒……標記。」

  「記下來了嗎,計時員?」米區說。

  「確認,航控,」回應道,「我們的時鐘已跟他們同步。」

  「我們的確什麼也幹不了,」米區咕噥,「但至少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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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四分鐘,馬克,」露易斯對著麥克風說,「你在下面感覺怎麼樣?」

  「等不及想上去了,指揮官。」沃特尼回應。

  「我們這就來接你。」露易斯說,「記住,你要承受相當大的超重,就算昏過去了也沒什麼,一切都交給馬提尼茲。」

  「告訴那個鳥人不要搞螺旋滾。」

  「收到,接駁小艇。」露易斯說。

  「還有四分鐘,」馬提尼茲扳著指關節,「貝絲,你準備好飛起來了嗎?」

  「準備好了。」約翰森說,「在零重力下監管整個發射過程還真有點奇怪。」

  「我可沒這麼想,」馬提尼茲說,「不過你說得沒錯,想想後背居然不會死死壓到椅子上,確實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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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克飄在氣閘室裡,拴繩系在牆上的線軸上。沃格站在他旁邊,鞋扣在地板上。他們都透過外側門看著腳下紅色的行星。

  「從沒想過我還會回來。」貝克說。

  「是啊,」沃格說,「我們是第一批。」

  「第一批什麼?」

  「第一批兩次探索火星的人。」

  「噢,是啊,就算沃特尼也不敢這麼說。」

  「是啊。」

  他們看著火星,陷入了沉默。

  「沃格。」貝克說。

  「在。」

  「如果搆不著馬克,我想讓你放掉拴繩。」

  「貝克醫生,」沃格說,「指揮官明確說過不許這麼幹。」

  「我知道指揮官是怎麼說的,但要是再多幾米就成,我想讓你把我放掉。我有MMU,沒有拴繩也能回來。」

  「我不會這麼做的,貝克醫生。」

  「這是我的命,我願意冒這個險。」

  「你不是指揮官。」

  貝克怒視著沃格,但大家都戴著反射面罩,所以瞪也是白瞪。

  「好吧,」貝克說,「不過我敢打賭,事到臨頭,你會改主意的。」

  沃格沒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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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約翰森說,「9……8……」

  「主發動機啟動。」馬提尼茲說。

  「……7……6……5……索鉤脫離……」

  「還剩五秒,沃特尼,」露易斯對著耳麥說,「抓緊了。」

  「待會兒見,指揮官。」沃特尼無線電回應。

  「……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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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駁小艇準備升空,隆隆聲不絕於耳,沃特尼躺在加速椅上。

  「嗯,」他自言自語,「我還真好奇要多久才……」

  接駁小艇的發射推力大得可怕,加速度超過了人類歷史上任何一艘載人飛船。沃特尼被猛推進躺椅,力道之猛,讓他甚至發不出聲來。

  因為有所準備,他在頭盔後面放了一件疊好的襯衫。隨著頭部越來越深地陷進這個臨時緩衝物中,他的視野邊緣開始變得模糊,整個人既不能呼吸也無法移動半分。

  在他的正前方,隨著飛船以幾何級加速,棲息艙帆布打的船頭補丁也在瘋狂地震動。即便越來越難以集中注意力,他頭腦裡仍有個聲音告訴他,帆布震動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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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度741米每秒,」約翰森喊道,「海拔1350米。」

  「收到。」馬提尼茲說。

  「很低,」露易斯說,「太低了。」

  「我知道,」馬提尼茲說,「慢得要死,跟我扭著幹呢。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速度850,海拔1843。」約翰森說。

  「動力不夠!」馬提尼茲說。

  「發動機動力為100%。」約翰森說。

  「我跟你說它慢得要死。」馬提尼茲堅持。

  「沃特尼,」露易斯對著耳麥說,「沃特尼,你能聽到嗎?你能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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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特尼遠遠地聽到露易斯的話音,像是有人在隧道那頭跟他說話。他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麼。他的意識偶爾會被前方拍動不已的帆布吸引,有一塊地方已經撕破,破洞正在迅速擴大。

  但很快,他又被隔板上的一個螺栓吸引了。這是個五邊形螺栓,他不禁好奇,為什麼NASA要把這個螺栓做成五邊而不是六邊,這得用到特殊的扳手才能上緊或擰鬆。

  帆布的裂口更大了,破破爛爛的布片狂亂地飛舞著。通過缺口,沃特尼看見無垠的紅色天空在眼前展開。「真美。」他心想。

  隨著接駁小艇持續升高,大氣變得更為稀薄。很快,帆布停止翻騰,向馬克這邊展開。天空由紅變黑。

  「這也很美。」馬克心想。失去意識的時候,他還在糾結到哪裡才能搞到這麼酷的五邊形螺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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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能得到更多反應了。」馬提尼茲說。

  「全加速,回到正軌,」約翰森說,「剛才肯定有拖拽。接駁小艇已衝出大氣層。」

  「簡直像在操控一頭乳牛升空。」馬提尼茲抱怨,雙手在控制面板上飛快地移動。

  「你能把他送上來嗎?」露易斯問。

  「他能抵達軌道,」約翰森說,「但交會航線就危險了。」

  「先把他送上來,」露易斯說,「然後再考慮交會的事。」

  「收到。主發動機15秒後關閉。」

  「現在完全聽話了,」馬提尼茲說,「再也不跟我扭著幹了。」

  「不過,比目標海拔要低,」約翰森說,「速度還可以。」

  「低多少?」露易斯說。

  「現在還不確定,」約翰森說,「我能得到的只有加速傳感器的數據,我們需要雷達間隔ping才能算出他的最終軌道。」

  「回到自動制導。」馬提尼茲說。

  「主發動機四秒後關閉,」約翰森說,「……3……2……1……關閉。」

  「確認關閉。」馬提尼茲說。

  「沃特尼,你在嗎?」露易斯說,「沃特尼?沃特尼,你能聽到嗎?」

  「很可能昏迷了,指揮官。」貝克在無線電裡說,「上升時他承受了12個G,給他幾分鐘時間。」

  「收到。」露易斯說,「約翰森,拿到軌道數據了嗎?」

  「有了間斷ping值,正在計算我們之間的交會範圍和速度……」

  馬提尼茲和露易斯盯著約翰森,她正在使用計算交會的軟件。通常來說,軌道計算由沃格完成,但他現在有別的任務,約翰森是他在軌道動力學方面的候補。

  「交會速度將是11米每秒……」她說。

  「這個速度我可以搞定。」貝克在無線電裡說。

  「交會距離將是……」約翰森停下來,像是被噎住了,然著顫著嗓子繼續說,「我們將相距68公里。」她用手摀住了臉。

  「她剛才是說68公里嗎!?」貝克說,「公里!?」

  「遭天殺的。」馬提尼茲喃喃道。

  「大家保持鎮靜,」露易斯說,「集中精力解決問題。馬提尼茲,接駁小艇中是否還有燃料。」

  「沒有,指揮官。」馬提尼茲回應,「為了降低發射重量,他們拋掉了OMS系統。」

  「那麼,我們就得向他開過去了。約翰森,交會時間?」

  「39分12秒。」約翰森儘量壓制住顫抖。

  「沃格,」露易斯繼續,「利用離子發動機偏航的話,39分鐘內我們能走多遠?」

  「五公里差不多。」他在無線電裡回應。

  「不夠。」露易斯說,「馬提尼茲,將我們的姿態推進器全部同向呢?」

  「取決於我們要預留多少燃料來進行回程的姿態調整。」

  「你需要多少?」

  「餘下的燃料裡只要還有20%就夠用了。」

  「很好,如果你能用其餘80%……」

  「正在計算。」馬提尼茲在控制台上推算,「我們能得到31米每秒的加速度。」

  「約翰森,」露易斯說,「算。」

  「39分鐘之內我們可以偏移……」約翰森飛快地打字,「72公里!」「那就夠了,」露易斯說,「多少燃料……」

  「會用掉75%剩餘姿態調整燃料,」約翰森說,「這可以讓我們的交會距離降到零。」

  「執行。」露易斯說。

  「遵命,指揮官。」馬提尼茲說。

  「等一下,」約翰森說,「這的確可以讓我們的交會距離降到零,但是交會速度將上升到42米每秒。」

  「我們還有39分鐘時間來思考如何慢下來。」露易斯說,「馬提尼茲,發動噴射。」

  「遵命。」馬提尼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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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安妮對芬卡說,「剛才還真是讓人頭皮發麻。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跟什麼。」

  芬卡緊張地聽著觀察室裡那些VIP們嘀嘀咕咕的聲音。透過玻璃,他能看到米區沮喪地揮著手。

  「發射偏得厲害,」芬卡的視線從米區身上移往遠處的大屏幕,「交會距離變得極其遙遠,所以他們決定用姿態調整器來拉近距離。」

  「姿態調整器一般是幹什麼用的?」

  「它們負責旋轉飛船,並不是用來推進的。賀密斯沒有快速反應發動機,只有慢速穩定的離子發動機。」

  「那麼……問題解決了?」安妮抱著希望問道。

  「還沒。」芬卡說,「他們是去接他了,但是到了那裡,他們的速度將會是42米每秒。」

  「這有多快?」安妮問。

  「大概90英里每小時,」芬卡說,「貝克絕不可能在這麼快的速度下抓住沃特尼。」

  「不能再用姿態調整器來減速嗎?」

  「他們只有把速度提得很高才能按時到達交會點。為此,他們將用掉所有能用的燃料,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燃料來減速了。」芬卡皺緊眉頭。

  「那他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說,「即便我知道,也沒法及時告訴他們。」

  「我操。」安妮說。

  「是啊。」芬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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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特尼,」露易斯說,「你能聽到嗎?……沃特尼?」她重複道。

  「指揮官,」貝克在無線電裡說,「他穿著地表EVA太空服,對嗎?」

  「沒錯。」

  「上面應該有生化監測儀,」貝克說,「它能廣播,信號不是很強,一般只能傳幾百米到探測車或棲息艙,但我們也許能收到。」

  「約翰森。」露易斯說。

  「在,」約翰森說,「我要查查技術手冊裡的相關頻率,給我幾秒鐘時間。」

  「馬提尼茲,」露易斯繼續,「有辦法慢下來嗎?」

  他搖搖頭,「我想不出什麼辦法,指揮官。我們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沃格?」

  「離子發動機的動力完全不夠。」沃格回應。

  「一定有辦法,」露易斯說,「我們一定能做點什麼,什麼都行。」

  「收到他的生化監測儀數據,」約翰森說,「脈搏58,血壓98和61。」

  「還不錯,」貝克說,「比我想的要低一點,但是他已經在火星重力下待了18個月,可以理解。」

  「交會時間?」露易斯問。

  「32分鐘。」約翰森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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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般的無意識漸漸過渡到模模糊糊的意識,最後轉變為痛苦的現實。沃特尼睜開眼,胸口疼得齜牙。

  帆布所剩不多,只有一些破爛還在大洞邊緣飄浮著,這讓他有了一個全無阻礙的視角來看火星。紅色行星上佈滿撞擊坑,似乎無止境地向遠方伸展著,它那稀薄的大氣層像薄膜一樣裹在邊緣。在歷史上,只有18個人親眼目睹過這般景象。

  「操你。」他對腳下的行星說。

  他摸索著手臂上的控制面板,鑽心疼。小心點,再來一次,總算打開了無線電。「接駁小艇呼叫賀密斯。」

  「沃特尼!?」傳來回應。

  「是的。是你嗎,指揮官?」沃特尼說。

  「是的。你狀態如何?」

  「我在一艘沒有控制面板的飛船上,」他說,「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

  「你感覺如何?」

  「胸口很疼,可能斷了一根肋骨。你們呢?」

  「我們正在想辦法接你,」露易斯說,「發射過程有點複雜。」

  「是啊,」沃特尼看著飛船頂部的大洞,「帆布沒撐住,我估計它在上升初期就撕裂了。」

  「這跟我們在發射時收到的數據一致。」

  「有多麻煩,指揮官?」他問。

  「我們正在用賀密斯的姿態推進器來修正交會範圍。但是,交會速度還有點問題。」

  「問題有多大?」

  「42米每秒。」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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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至少目前他沒事。」馬提尼茲說。

  「貝克,」露易斯說,「我在考慮你的那個方案。如果你脫離拴繩,能飛多快?」

  「對不起,指揮官,」貝克說,「我已經計算過了,最快能飛25米每秒。就算我能達到42米每秒,等我接到馬克之後,還得再有42米每秒才能趕上賀密斯。」

  「收到。」露易斯說。

  「嗨,」沃特尼在無線電裡說,「我有個主意。」

  「你說,」露易斯說,「什麼主意?」

  「我能在這兒找個尖東西,在EVA太空服的手套上戳個洞,利用逃逸的空氣來作推進,飛到你們那兒。推進源在我手臂上,所以,把握方嚮應該很容易。」

  「他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個餿點子?」馬提尼茲插嘴。

  「嗯,」露易斯說,「這樣你能達到42米每秒嗎?」

  「沒概念。」沃特尼說。

  「要是用這個辦法,我不認為你能掌控。」露易斯說,「你全靠肉眼交會,而且也無法控制推進線路。」

  「我承認這個點子危險到爆,」沃特尼說,「但不妨想想,我可以像鋼鐵人那麼飛。」

  「我們再繼續想辦法。」露易斯說。

  「鋼鐵人,指揮官,鋼鐵人。」

  「等等,」露易斯皺了皺眉,「呃……這個主意也許也沒那麼糟……」

  「你開玩笑嗎,指揮官?」馬提尼茲說,「這個想法荒唐透頂,他會直接射進太空……」

  「不完全按照他的思路,只取其中一部分,」她說,「利用大氣作推進。馬提尼茲,調出沃格的工作站,準備運算。」

  「好的。」馬提尼茲敲著鍵盤。屏幕切換為沃格的工作站,馬提尼茲將界面語言從德語改成英語。「上線。你需要什麼?」

  「沃格的軟件可以計算船體洩漏導致的航線偏移,對嗎?」

  「是的,」馬提尼茲說,「它能推導航線修正方案,是為了在特殊——」

  「沒錯,沒錯,」露易斯說,「將它啟動。我想知道要是我們把運輸減壓艙給炸了,會發生什麼。」

  約翰森和馬提尼茲面面相覷。

  「嗯,好的,指揮官。」馬提尼茲說。

  「載具氣閘室?」約翰森問,「你想……打開它?」

  「飛船裡的空氣很多,」露易斯說,「我們能加以利用。」

  「是……是的,」馬提尼茲一邊打開軟件一邊說,「但也有可能在過程中把船頭給掀了。」

  「另外,還可能會放走所有空氣。」約翰森逼著自己加了一句。

  「我們會封上艦橋和反應堆室。除了這兒和反應堆,我們可以通過爆炸減壓來把所有地方都排空。」

  馬提尼茲把方案輸入軟件,「我想,這麼幹遇到的問題和沃特尼的方案一樣,只是尺度更大而已——我們沒法控制推進方向。」

  「我們不需要。」露易斯說,「運輸減壓艙在船頭,逃逸空氣的反作用力將直穿船體質心。我們要做的就是將飛船轉向我們目標位置的相反方向。」

  「好,我得到數據了。」馬提尼茲說,「運輸減壓艙洩漏,同時艦橋和反應堆室密封的情況下,可以將我們加速到29米每秒。」

  「這樣一來,我們的相對速度就下降到了13米每秒。」約翰森補充。

  「貝克,」露易斯無線電道,「你都聽到了嗎?」

  「是的,指揮官。」貝克說。

  「13米每秒,你能辦到嗎?」

  「會有風險,」貝克回應,「接近接駁小艇要13,返回靠近賀密斯要再來13,不過已經比他媽42好多了。」

  「約翰森,」露易斯說,「交會時間?」

  「18分鐘,指揮官。」

  「如果洩漏的話,我們感受到的震動怎麼說?」露易斯問馬提尼茲。

  「空氣需要四秒才能排空,」他說,「我們會有不到1個G的感覺。」「沃特尼,」她對著耳麥說,「我們有方案了。」

  「耶!方案!」沃特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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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斯敦,」露易斯的聲音迴蕩在任務控制中心,「通知你們,我們將故意洩漏運輸減壓艙來獲得推進力。」

  「什麼?」米區說,「什麼!?」

  「噢……我的神啊。」芬卡在觀察室裡說。

  「給我來點猛的。」安妮站了起來,「我要去新聞發佈廳了,走之前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他們要給飛船開個口子,」芬卡還是一副驚呆的樣子,「他們要故意給飛船開個口子。哦,我的神啊……」

  「懂了。」安妮小跑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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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怎麼才能打開氣閘室的門呢?」馬提尼茲問,「沒有任何辦法能遠程開門,要是有人在附近的話,那肯定會被炸——」

  「對,」露易斯說,「我們能開一邊的門,但另一邊的該怎麼辦?」

  她想了一會兒,無線電道:「沃格,我要你回來造個炸彈。」

  「呃,請重複,指揮官?」沃格回應。

  「一個炸彈,」露易斯確認,「你是化學家,能利用飛船上的材料造個炸彈出來嗎?」

  「可以,」沃格說,「我們有易燃物和純氧。」

  「聽起來不錯。」露易斯說。

  「在航天器上發動爆炸肯定極端危險。」沃格指出。

  「那就造個小炸彈,」露易斯說,「只要能把氣閘室內側門炸出個洞就行,什麼樣的洞都成。要是把門炸飛了,也很好。要是炸不飛,氣就洩得慢一點,時間會拖得更長,但動量改變是一樣的,我們還是能獲得該有的加速度。」

  「2號氣閘室增壓,」沃格報告,「那我們怎麼才能啟動炸彈呢?」

  「約翰森?」露易斯說。

  「呃……」約翰森馬上撿起耳麥戴上,「沃格,你能在炸彈裡佈電線嗎?」

  「可以,」沃格說,「我可以用螺紋塞的小洞來固定電線,對密封沒什麼影響。」

  「我們可以將電線跟41號照明面板相連,」約翰森說,「就在氣閘室旁邊,我可以從這裡對它進行開關操作。」

  「那我們就能遠程啟動。」露易斯說,「約翰森,去設置照明面板。沃格,進來造炸彈。馬提尼茲,準備密封反應堆室。」

  「是,指揮官。」約翰森迅速起身前往走廊。

  「指揮官,」馬提尼茲出去前停了一下,「你想讓我帶幾件太空服進來嗎?」

  「沒意義。」露易斯說,「要是艦橋的密封不完備,我們就會以音速被吸出去。不管穿不穿太空服,我們都會成為肉凍。」

  「嗨,馬提尼茲,」貝克在無線電裡說,「你能把我的實驗室小白鼠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嗎?它們在生化實驗室,就是個籠子。」

  「收到,貝克,」馬提尼茲說,「我會將它們轉移到反應堆室。」

  「沃格,你進來了沒有?」露易斯問。

  「我正在進入,指揮官。」

  「貝克,」露易斯對著耳麥說,「我需要你也進來,但是,不要脫太空服。」

  「好的,」貝克說,「為什麼?」

  「我們要貨真價實地炸掉一扇門。」露易斯解釋,「我更傾向於炸掉內側門,同時保證外側門無損。這樣的話,我們的氣動外形還是很平滑。」

  「有道理。」貝克浮回船內,回應道。

  「有個問題,」露易斯說,「我想讓外側門完全打開,並用機械塞鎖緊,以防它在減壓過程中被沖飛。」

  「你需要人在氣閘室裡操作,」貝克說,「如果外側門打開鎖死,內側門是開不開的。」

  「對,」露易斯說,「所以我需要你回到船內,將運輸減壓艙減壓,打開外側門並鎖死,然後沿著外殼,從船艙外爬回2號氣閘室。」

  「收到,指揮官。」貝克說,「船殼上有很多門閂,我能把拴繩放長,跟登山一樣。」

  「就這麼辦。」露易斯說,「沃格,你得加快速度。你必須造出炸彈,裝好,然後去2號氣閘室,穿好太空服,減壓,打開外側門,這樣貝克才能在操作完成後爬進來。」

  「他已經脫掉太空服,不能回應,」貝克報告,「但是他聽到指令了。」

  「沃特尼,你怎麼樣?」沃特尼耳邊傳來露易斯的聲音。

  「目前情況良好,指揮官,」沃特尼回應,「你說有個方案?」

  「沒錯,」她說,「我們要通過排放大氣來獲得推進。」

  「具體怎麼做?」

  「我們要在運輸減壓艙上炸個洞。」

  「什麼!?」沃特尼說,「怎麼炸!?」

  「沃格正在造炸彈。」

  「我就知道這傢伙是個瘋子!」沃特尼說,「我建議我們還是執行鋼鐵人計畫。」

  「風險太大了,你心裡明白。」她回應。

  「問題是,」沃特尼說,「我很自私,我想當這個任務從頭到尾的一號主角,不想讓你們這幫廢物搶我風頭,我不能讓你們炸了運輸減壓艙。」

  「噢,」露易斯說,「好吧,如果你不想讓我們——等等……稍等一下……我剛剛看了一眼我的肩章,發現原來我才是指揮官。坐踏實了,我們這就來接你。」

  「你牛逼。」

  ---

  作為化學家,沃格知道該怎麼造炸彈。實際上,他的大部分訓練都在於如何避免誤造炸彈。

  為了防止失火引發災難,飛船上的可燃物極少。但是食物,就其本質而言,蘊含著可燃的碳氫化合物。沒時間精確計算了,他開始評估。

  每公斤糖含有4000食物卡路里,1食物卡路里等於4184焦耳。糖在0G下會飄浮,顆粒會分離,表面積最大化。在純氧環境下,每千克糖會釋放1670萬焦耳熱量,爆炸力相當於8束黃色炸藥。這就是在純氧條件下燃燒的自然威力。

  沃格小心地稱糖,然後將其倒進他能找到的最結實的容器,一個厚玻璃燒杯。容器的強度和爆炸本身一樣重要。強度太低,就會造成一個火球,而非巨大的衝擊力。容器夠結實的話,才能撐住壓力,直到它完全發揮出其真正的破壞潛能。

  他快速在燒杯的塞子上鑽了一個孔,然後把一段電線的絕緣層扯掉,塞進洞裡。

  「非常危險。」他將飛船儲藏的純液氧倒進容器時,嘴裡不住地咕噥,然後立即將塞子擰緊。幾分鐘之內,他已經造出了一個自制管狀炸藥。

  「非常、非常危險。」他飄出實驗室,前往船頭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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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克往運輸減壓艙飄去時,約翰森正忙著對付照明面板。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爬過船殼時小心點。」

  他轉身面對她,「設置炸彈時也要當心。」

  她親了親他的面罩,把臉轉向一邊,很尷尬。「這真傻,別告訴其他人我還做過這種事。」

  「你也別告訴其他人我很喜歡。」貝克笑了。他進入氣閘室,封好內側門。減壓後,他打開外側門,將它鎖死。他抓著船殼上的扶手,將自己拉了出去。

  約翰森看著他在視野中消失,然後繼續忙活照明面板。之前在工作台上,她已經把這裡關掉了。她將一根長電纜抽出來,把末端的絕緣層扯掉,然後晃著一卷電工膠帶,等沃格過來。

  一分鐘後,他來了。他小心地從走廊飄下來,雙手捧著炸彈。

  「我用了一根單股電線來點火,」他解釋,「不想冒險用雙股線,得防著火花。要是在安裝時出現靜電,那就麻煩了。」

  「我們怎麼才能點著呢?」約翰森說。

  「電線必須達到很高的溫度。如果你能讓它短路,那應該就夠了。」

  「我得固定斷路器,」約翰森說,「但是能行。」她將照明電線跟炸彈絞在一起,用膠帶固定好。

  「抱歉,」沃格說,「我得回2號氣閘室,開門讓貝克醫生進來。」

  「好。」約翰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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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提尼茲飄回艦橋。「我還有點時間,所以跑了一遍反應堆室的氣動關閉清單。加速前所有準備工作都已就緒,艙室密封完畢。」

  「做得很對,」露易斯說,「準備姿態校準。」

  「收到,指揮官。」馬提尼茲浮回本崗。

  「運輸減壓艙已打開並鎖定,」貝克在通訊系統裡說,「開始貼船殼橫越。」

  「收到。」露易斯說。

  「算起來很棘手,」馬提尼茲說,「凡事都要反過來做。運輸減壓艙在前方,所以推進源將位於發動機的正對面,我們的系統沒有考慮過那個方位會有引擎。我要告訴它,我們計畫朝馬克的方向推進。」

  「別著急,算準了,」露易斯說,「在我給你下命令之前不許執行。貝克還在船殼外,我們不能旋轉飛船。」

  「收到。」他說。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上:「好的,調整已就緒,等待指令。」

  「待命。」露易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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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格穿上太空服,減壓2號氣閘室,打開外側門。

  「準備上陣。」貝克爬了進來。

  「抱歉,來遲了,」沃格說,「我按命令做了個炸彈。」

  「今天真是個詭異的日子。」貝克說,「指揮官,沃格和我已就位。」

  「收到。」露易斯回應,「站好了,靠著氣閘室的前側艙壁。會有持續四秒鐘的1個G,確保你們兩人都有拴繩固定。」

  「收到。」貝克邊回應邊把拴繩鉤好。兩人緊緊靠在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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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馬提尼茲,」露易斯說,「將我們轉到正確方向。」

  「收到。」馬提尼茲執行了姿態調整。

  約翰森飄進艦橋,她抓著扶手,整個房間在她四周旋轉。「炸彈就緒,斷路器已閉合,」她說,「我可以通過遠程開啟41號照明面板來引爆它。」

  「密封艦橋,回到崗位。」露易斯說。

  「收到。」約翰森說著,開啟緊急密封,將艦橋關閉。旋轉幾次曲柄後,任務完成。她回到崗位,馬上跑了項測試。「提升艦橋氣壓至1.03個大氣壓……壓力穩定,密封狀況良好。」

  「收到,」露易斯說,「交會所剩時間?」

  「28秒。」約翰森說。

  「喔哦,」馬提尼茲說,「還真是千鈞一髮。」

  「準備好了嗎,約翰森?」露易斯問。

  「好了,」約翰森說,「我要做的就是按下回車鍵。」

  「馬提尼茲,我們的角度如何?」

  「分毫不差,指揮官。」馬提尼茲報告。

  「繫緊安全帶。」露易斯說。

  三人繫緊了椅子上的索帶。

  「20秒。」約翰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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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迪在VIP室坐了下來,「現在情況怎麼樣?」

  「離他們炸運輸減壓艙還有15秒,」芬卡說,「你到哪兒去了?」

  「跟總統通電話。」泰迪說,「你覺得這能行嗎?」

  「沒想法,」芬卡說,「我這輩子從沒感到這麼無助。」

  「要是能讓你好受點,我告訴你,」泰迪說,「也許全世界每個人跟你都是同樣的感覺。」

  玻璃另一側,米區不停地來回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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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3……」約翰森說。

  「預備加速。」露易斯說。

  「……2……1……」約翰森繼續,「啟動41號照明面板。」

  她按下回車鍵。

  在沃格的炸彈裡,船艙內部照明系統的全電流通過了一根細細的、暴露的電線,它很快達到糖的燃點。在地球大氣下,它只會噝噝而熄,而此處,在容器中的純氧環境下,它卻發展為一股不可控的大火。在百分之一毫秒內,大規模燃燒壓力衝破容器,由此引發的爆炸瞬間將氣閘室門掀成碎片。

  艙內空氣衝過打開的運輸減壓艙,將賀密斯往反方向炸去。

  沃格和貝克被緊緊壓在2號氣閘室的艙壁上,露易斯、馬提尼茲和約翰森則在座椅上忍受加速。這股力量並不危險,實際上,它比地球表面的氣壓還要低,但它確實相當不穩定。

  四秒後,搖晃停止,艙內又回到失重狀態。

  「反應堆室保持增壓狀態。」馬提尼茲報告。

  「艦橋密封穩固,」約翰森說,「顯而易見。」

  「損傷?」馬提尼茲說。

  「還不清楚。」約翰森說,「船頭有4號外部攝像機。運輸減壓艙附近的船殼沒看出任何問題。」

  「等會兒再來關心這個,」露易斯說,「我們和接駁小艇的相對速度和距離如何?」

  約翰森飛快地敲著鍵盤。「我們之間的距離不超過22米,相對速度12米每秒。推進得到的結果比預想的還要好。」

  「沃特尼,」露易斯說,「成功了,貝克馬上出發。」

  「太棒了!」沃特尼回應。

  「貝克,」露易斯說,「輪到你了,12米每秒。」

  「夠可以了!」貝克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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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跳出去,」貝克說,「應該能給我再加個兩到三米每秒。」

  「明白。」沃格鬆開貝克的拴繩,「祝你好運,貝克醫生。」貝克踏著後艙壁,蜷縮身體,躍出氣閘室。

  一出艙,他就看見了目標物。他往右一瞥,就看到了在氣閘室裡看不到的東西。

  「視野內可見!」貝克說,「我能看見接駁小艇!」

  貝克幾乎認不出眼前的航天器就是自己所熟悉的接駁小艇。原先閃亮的流線型外殼變得凹凸不平,有幾處船殼沒了,暴露出內部空蕩蕩的固定點,那裡原本是些非關鍵性組件。

  「天啊,馬克,你對這傢伙都幹了些什麼?」

  「你應該看看我是怎麼改造探測車的。」沃特尼無線電回覆。

  貝克根據交會航線推進,他已經練習過許多次。雖然這些練習都是假設他要去營救一名拴繩斷掉的隊友,但基本概念是一致的。

  「約翰森,」他說,「你能在雷達上看到我嗎?」

  「是的。」她回覆。

  「每隔兩秒鐘左右通報我和馬克的相對速度。」

  「收到。5.2米每秒。」

  「嗨,貝克,」沃特尼說,「船頭完全是打開狀態,我要上到那裡,跟你會合。」

  「不行,」露易斯打斷他,「不允許進行任何無拴繩行動,在你的座椅上束緊坐穩,等貝克來接你。」

  「收到。」沃特尼說。

  「3.1米每秒。」約翰森報告。

  「準備滑行一段,」貝克說,「慢下來之前會重新趕上。」他轉身,準備下一次推進。

  「離目標11米。」約翰森說。

  「收到。」

  「6米。」約翰森說。

  「現在……開始反向推進。」貝克再次啟動MMU推進器,接駁小艇在他面前森然逼近。「速度?」他問。

  「1.1米每秒。」約翰森說。

  「夠慢了,」他向飛船靠近,「我要向它飄過去。我想,可以抓住一些帆布碎片……」

  破爛的帆布是曾經光滑無比的船體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貝克繼續靠近,儘量伸手,試圖抓住一片。

  「接觸。」貝克說著,握緊帆布,將身體向前拉。同時,他伸出另一隻手,抓住更多帆布,「完全接觸!」

  「貝克醫生,」沃格說,「我們已經過了極近接觸點,現在你正在遠離。你還有169米長拴繩,還夠14秒。」

  「收到。」貝克說。

  他將頭伸進船體,看到艙內拴在椅子上的沃特尼。

  「沃特尼已在視野!」他報告。

  「看見貝克!」沃特尼報告。

  「你咋樣,兄弟?」貝克繼續將自己往艙內拉。

  「我……我只是……」沃特尼說,「給我1分鐘,你是我18個月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我們沒有1分鐘。」貝克踢著艙壁,「在拴繩用盡之前,我們還有11秒。」

  貝克滑向座椅,跟沃特尼笨拙地碰上了。兩人抓牢對方的手臂,以防貝克被彈開。「與沃特尼已接觸!」貝克說。

  「8秒,貝克醫生。」沃格在無線電裡說。

  「收到。」貝克快速將自己的太空服前部跟沃特尼用拴繩夾鎖上。「已連接。」他說。

  沃特尼將座椅安全帶鬆開,「束索已鬆。」

  「我們離開這兒。」他猛踢椅子,朝開口方向滑去。

  兩人從接駁小艇的座艙裡一路飄向開口。貝克張開雙臂,在他們經過開口時,盡全力推了一把邊緣。

  「我們出來了。」貝克報告。

  「5秒。」沃格說。

  「與賀密斯相對速度:12米每秒。」約翰森說。

  「推進。」貝克啟動MMU。

  兩人加速向賀密斯飛行了幾秒。接著,貝克頭盔顯示屏上的MMU控制指示變紅。

  「這是燃料警報。」貝克說,「速度?」

  「5米每秒。」約翰森回應。

  「準備好了。」沃格說。在整個過程中,他一直在氣閘室裡放拴繩。現在,他用雙手抓住了餘下不多的繩子。他沒跟繩子抵力,那樣的話,他會被拽出氣閘室。他只是用雙手握緊拴繩以增加摩擦。

  賀密斯正拖著貝克和沃特尼,抓著繩子的沃格起到的是減震器的作用。要是沃格用力太猛,震動會將拴繩從貝克太空服的夾子上拽脫;要是他用力太輕,在他們的速度跟上來之前,拴繩就會用盡,並會在最後突然一拉,還是會從貝克的太空服上拽脫。

  沃格設法找到平衡點。幾秒鐘緊張的直覺為上之後,他感到拴繩上的力在減弱。

  「速度為0!」約翰森興奮地報告。

  「把他們捲進來,沃格。」露易斯說。

  「收到。」沃格雙手交替,慢慢將隊友向氣閘室拉近。幾秒鐘後,他停止拉繩,因為他們已經在向氣閘室滑過來。

  他們滑進了氣閘室,沃格抓住了兩人。貝克和沃特尼都抓住了艙壁上的扶手,沃格繞過他們將外側門關閉。

  「登船!」貝克說。

  「2號氣閘室關閉。」沃格說。

  「太棒了!」馬提尼茲大叫。

  「收到。」露易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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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易斯的聲音迴蕩在全世界:「休斯敦,這裡是賀密斯,六名船員安全登船。」

  歡呼聲頓時淹沒控制中心。控制員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聲叫好。他們相互擁抱,流著熱淚。世界各地到處都在上演同樣的情景,無論是公園、酒吧、市民中心、臥室、教室,還是辦公室。

  芝加哥的那對緊握雙手的夫妻,也完全放鬆了下來。接著,他們把NASA的那位代表拉近,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米區慢慢摘下耳麥,轉向VIP室。透過玻璃,他看到一群西裝革履的男女狂野地歡呼著。他看了眼芬卡,嘆了口舒緩的長氣。

  芬卡雙手捧著頭,喃喃道:「感謝諸神。」

  泰迪從公文包裡拿出藍色文件夾,站了起來,「安妮正在新聞發佈廳裡等我。」

  「我猜你今天不需要紅色文件夾了。」芬卡說。

  「說老實話,我沒準備那個。」他向門外走去,又加了句,「幹得好,文克。現在,帶他們回家。」

  日誌:任務日687

  這個「687」可把我搞暈了一會兒。在賀密斯上,我們以任務進行時長來記錄日期。現在火星上是SOL 549,可在這裡,任務日已是687了。你懂嗎?我管他火星上現在是什麼時間呢,因為我已經不在那兒了!

  噢,我的天哪。我真的已經離開火星了。我能這麼肯定,是因為沒有重力,而且周圍還有人來來去去。我還在調整。

  如果這是部電影,那每個人都應該在氣閘室裡等著我們,個個都跟我擊掌慶祝。但事實並非如此。

  接駁小艇上升階段,我斷了兩根肋骨,一直很疼,但直到沃格用拴繩把我們拖進來時,那才叫疼得鑽心。我不想讓那些正在救我命的人分心,於是把耳麥關了,然後喊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你知道,這是真的,在太空中,沒人能聽到你喊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在他們把我弄進2號氣閘室,打開內側門之後,我才算再次登船。賀密斯還處於真空狀態,所以我們沒必要循環氣閘室。

  貝克叫我儘量堅持,然後把我向走廊推去,朝向他的住處(有需要時,這裡就是飛船的「病人灣」)。

  沃格前往另一個方向,去將運輸減壓艙的外側門關閉。

  貝克和我進了他的住處後,等飛船重新增壓。如果有需要,賀密斯攜帶的空氣足以將全船重新充滿兩次。航程這麼長的飛船要是不能在失壓後恢復,那也太屎了。

  在約翰森通知我們完全恢復之後,貝克管家婆醫生讓我先等他把太空服脫了,然後他再幫我脫。把我的頭盔摘下來時,他看上去滿臉震驚。我以為是我頭上受了重傷還是怎的,但實際上是那股味道。

  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洗……沒洗任何地方了。

  在這之後,是X光掃瞄和胸部打繃帶,這期間其他船員都在忙著檢查全船有無損傷。

  然後是(痛苦的)擊掌,接著,因為臭氣,大家都站得離我要多遠有多遠。我們團聚了幾分鐘,之後貝克就把所有人都趕走了。他給我吃了止疼藥,讓我在手臂能動後馬上衝個澡。所以,這會兒我正在等藥效起來呢。

  我在想,那麼多人合力來救我這條爛命,真是件難以理解的事。我的隊友們犧牲了一整年時間回來找我。NASA有無數人日夜工作,就是為了拿出探測車和接駁小艇改造方案。全噴射推進實驗室的人都忙得屁股著火似的造了一個剛發射就爆炸的飛行器。然後,他們還沒放棄,而是造了另一個來對賀密斯進行再補給。中國國家航天局放棄了他們從事多年的項目,就為了貢獻一台助推器。

  為了營救我,一定花費了數億美元。所有這些,就為了救我這個傻不愣登的植物學家,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好吧,我想我知道答案。有部分是因為我代表了進步、科學,還有我們夢想了幾個世紀的行星際未來。但說真的,他們這麼做的真正原因是:每個人都有一種本能,那就是把同伴救出來,有時候可能看上去不太像,但事實確實如此。

  遠足的人在深山裡迷路了,人們會發動搜救。火車出了事故,人們會排成長隊獻血。地震毀了一座城市,全世界的人都會捐出緊急物資。這種本能紮根於人類社會,每一種文化都不例外。是的,有些傻逼對此嗤之以鼻,但有多得多的人願意這麼做。正因為這樣,才會有幾十億人站在我這邊。

  相當酷,呃?

  不管怎樣,我的肋骨疼得要命,超重效應引起的視覺模糊還沒緩過來。我還很餓,離我回地球還有211天。此外,很顯然,我聞起來像是剛被臭鼬拉了一泡屎的汗襪子。

  這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

  《絕地救援/火星任務/The Martian》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