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冉這段時間事務纏身,頭大如斗。
冬城邊上莫名出現了妖物,死了天師愛徒,折了他近五百名精兵。天師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冬城等著他見,皇帝的聖旨也在半路上了,他在冬城的地位岌岌可危。
再加上他的心肝——何至真身上的毒還沒解完全,他信賴至深的奶娘背叛了他,遠在京城的蛇蠍女人居然把手伸到了冬城……
他單手撐著額角,長長歎了一聲。
新任統領王生撩了簾子進來,道:「將軍,欽差帶著聖旨已經到了。」
田冉揉了揉眉心,站起來,「走吧。」
結果皇帝的旨意出乎他的意料。
皇帝要他把冬城先交給現任城主和天師,而他立即回京面聖,田家軍也不必帶回去。
田冉讓人帶著欽差去冬城安頓,他拿著聖旨進了帳篷,想了許久,狠狠將聖旨往桌上一摔。
「我就知道天師必然不會放過我。」
王生問到:「將軍準備何時進京?」
「十天後啟程。」田冉說,「天師徒弟的屍體呢?」
「已經埋起來十來天了。」
「挖出來,交給天師派來的人。還有,把陳新放出來,讓他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去。」
王生不解:「這是為何?」
「天師到時候要是想給我按個什麼罪名,總要有人來頂不是嗎?」
「可陳弟救了我們不少兄弟……」
田冉一個眼風掃過去,「那又如何?除了他,上哪裡去找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妖獸有關聯的人去?」
王生心裡很不舒服,他算是田家軍裡的老軍官了,最明白在軍營中「義氣」的份量。
田冉自然不知道他新任命的統領有多不服氣他,接著吩咐道:「我這兩天不在營內,你注意著點。」
王生忍不住問:「將軍要去哪?」
田冉看他一眼,「這是你該問的嗎?」
王生一驚,立即跪下,「屬下知錯。」
田冉面無表情走出了帳篷,騎上了自己的新坐騎,剛馴服的馬跟他還不是很合拍,在原地轉了幾圈才不情不願地朝著大門口奔去。
田冉狠狠抽了馬一鞭子,他媽的,見鬼了,怎麼他這段時間幹什麼都不順。
田冉在城主大院一連住了五六天,每天做的事只是給何至真餵藥,抱她出來曬太陽,好像真的不管冬城的大小事宜了一樣。
看他全心全意陪何至真,辛月以為何至真會很高興,但看何至真表現並不是這樣。
她的毒已經解了,臉色也好了很多,可自從田冉住進來她從來沒笑過,很少說話,每天都是一副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模樣。
「田冉說要帶我一起去京城,你也會去的對不對?」何至真一臉期待看著辛月。
「不知道,如果我的阿兄也被將軍去京城的話,我才會去。」辛月已經有幾天沒有辛辰的消息了,對劇情的發展有點疑惑。
「我已經問過田冉了,你的阿兄也會去,還好,有你跟我作伴。」何至真試探著問,「那……你能跟我住一起嗎?」
辛月瞪大眼,「住哪?田將軍的將軍府?」
何至真點點頭。
開什麼玩笑?她一不是田冉的女人,二不是何至真的丫頭,她怎麼能住到將軍府去?
辛月連連拒絕,「不行不行,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你怎麼能想到我去將軍府和你作伴?」
何至真低下頭,「我就是覺得你特別有主意,我一個人住進去肯定會遭到欺負。」
辛月心想,你早幹嘛去了,這會才想到田冉是有正妻的。
「誰欺負你,你如實跟田將軍說就是了,他不會讓你受人欺負的。」
何至真勉強笑了笑,沒說話。
辛月看她這樣心裡很不忍,但她只要一鬆口以後就成了何至真的丫頭了,而且要和辛辰恐怕會困難很多。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最後何至真說:「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快到了動身去京城的那天。
辛月本來和何至真好好坐在馬車裡,剛走出城門田冉挑開簾子想要上車,看到她在裡面。本來還有點笑意的眼睛瞬間冷下來。
「誰讓你上來的,下去!」
辛月從不曾被人這樣呵斥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胸口奔騰的怒意,手在空中一握,在即將從虛無中抽出鐮刀時,何至真拉住了她的手。
「我要和她在一起。」
辛月和田冉都有點驚訝,因為何至真從來沒有這樣強勢地表達過自己的意願。
最後田冉退了一步,辛月可以待在馬車裡,但如果田冉來了,她要立刻下馬車。
辛月下了馬車,對田冉說:「我要見我的阿兄。」
田冉挑起一個微笑,對他身邊的士兵說:「帶她去。」
等見到了辛辰,辛月才明白田冉笑容中的惡意。
辛辰被關在囚車裡,蜷縮在一個角落,衣衫襤褸。
辛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辛辰怎麼被弄成這個樣子?她停下了腳步,問帶她來的士兵:「你確定那是我的阿兄?」
這位士兵是五百精兵裡被辛辰救下來的一個,他面有愧意,不敢看她,「是。」
「他帶將軍找到了妖獸、受了那麼重的傷……你們就這樣對他?」
士兵匆匆忙忙想離開,卻被辛月一把抓住,「等等,讓人把囚車打開,我要進去。」
辛辰這幾天看似一直在昏迷,但他一直是清醒的,就連晚上也是。他已經摸到融入田家軍、融入雲國軍隊的辦法,對於眼前的悲慘境遇不是很在意。
或者說,越悲慘,對他越有利。
他聽到囚車的鐵鏈嘩啦啦一陣響,他睜眼一看,看到一雙淚盈於睫的藍眼睛。
「哥哥……」辛月真的是又震驚又難過,「田冉怎麼能這麼對你?」
辛辰坐起來低低咳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為什麼不找人告訴我?」辛月摸著他胸口的傷,十幾天了,傷還是那個樣子,連紗布都沒人換,還是她親手纏上去的。
辛辰臉上有點微妙的窘迫,「銀兩都用光了……」
辛月靠著他的肩膀,「哥哥忍一忍,等到了驛站,我來想辦法。」
辛辰微微低下頭,從他的亂髮中俯視她貼在自己左肩上的臉,輕聲應了一句。
到了深夜,馬隊終於抵達了第一個驛站。
辛月拍了拍辛辰的肩膀,「哥哥,醒醒。」
睡了一下午的辛辰緩緩睜開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枕著辛月的腿睡著了,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囚車被放在驛站後院,辛月等著他們吃完飯過來給他們送飯。
白天見過的士兵從驛站大廳裡出來,打開了囚車的門,說道:「我帶你們進柴房休息。」
就在那位士兵帶著他們進了柴房,又從懷裡掏出兩個饅頭給他們時,柴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是陪同田冉一起回京的王統領。
那位士兵被嚇得不輕,結結巴巴道:「我、我就是送點吃的。」
王生看了看四下透風的柴房,又看了看一臉敵意的辛月,對士兵說:「去前面要兩床被子過來,再跟廚房要兩碗粥,就說是我說的。」
士兵連忙出去了。
王生想對他們說什麼,終究沒立場,歎了一口氣也出去了。
在臨睡前,何至真派小杏來找她,辛月說什麼也不肯走,只拜託小杏找來熱水和乾淨紗布。
她是同情何至真,但何至真的事畢竟跟她沒什麼關係,辛辰現在這個樣子,她如果拋下他,還不知道他又要黑化多少。
寒風凜冽,柴房隔壁的馬棚傳來馬的響鼻聲。
兩床被子,一床鋪在身下,一床用來蓋,沒有枕頭,辛月枕著辛辰的胳膊。她覺得鼻尖有點冷,於是把頭埋在辛辰的懷裡。
比起當初假情假意的扮演,現在他們更像真正的、相依為命的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