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冉帶了一百多人回京,在那些士兵眼裡,辛辰是穩重、善良的兄長,辛月是有點羞澀、認真照顧兄長的妹妹,這樣的兄妹很容易讓人喜歡。
跟那些士兵混熟了之後,他們的處境開始好起來。辛辰不再衣衫襤褸,每天清晨都有人採了野花放在囚車裡送給辛月,士兵還會偷偷跟他們抱怨田冉自從擔任大將軍後太過獨斷,皇帝太沒用、朝政都由天師和幾位朝中元老把持等等。他們現在對於雲國終於不是兩眼摸黑了。
這天,名叫劉勝武的士兵又跑過來跟他們吐槽田冉。
「將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帶著奶娘一起回京。那奶娘單獨一輛馬車,每到飯點就抱怨伙食太差,我說她兩句,那老東西竟然拿大太太來壓我。」
王生雖然同樣心有不滿,但還是要阻止手下,「閉嘴,將軍的事你少拿出來叨叨。」
他又轉頭問坐在囚車裡的辛月,「陳姑娘願意的話,我可以將姑娘送到章媽媽的馬車上。」
辛辰看向坐在一旁的辛月,辛月在他手上輕輕拍了一下,「謝謝王統領的好意,我想跟我阿兄在一起。」
晚上沒能趕到驛站,田冉下令全員原地生火過夜,王統領讓他們的囚車停在了隊尾,把他們放了出來。
辛辰和辛月依靠著跟士兵圍在火堆旁,辛辰忽然說:「你去馬車上吧,晚上太冷了。」
辛月看出辛辰不是在試探她,但她是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不去不去,我走了沒人跟哥哥睡,哥哥晚上會更冷。」
旁邊有士兵「撲哧」一聲笑了,「將來陳兄弟娶親,陳姑娘絕對會在洞房外哭鼻子。」
辛月好奇問:「為什麼?」
「難道不會嗎?一看自己的阿兄竟然要跟別的的女人——哎呀誰打我?!」士兵抱頭大叫。
周圍士兵紛紛開始嘲笑他。
辛月嘟嘴道:「我才不會,哥哥你要相信我。」
辛辰默默放下手裡另一顆石子,「嗯,我信。」
他們一路南下,在第二十六天終於看見了雲國京城的城門。
王生提前就告訴過辛月辛辰,進京之後辛辰肯定是要被關起來的,如果辛辰信得過他,可以讓辛月到他家去暫住。
誰知何至真在他背後說道:「不用了,我要陳月和我一起進將軍府。」
王生覺得不可思議,「這恐怕不妥。」
何至真輕輕一笑,「將軍都答應了。」
王生啞口無言,敗下陣來。
辛月和辛辰坐在囚車裡,看他們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她要住在哪裡。她覺得何至真有點變了,她明明說過不願意的,何至真卻一聲不吭背著她就跟田冉商量好了這件事。
人多口雜,不方便問清楚,辛月滿腹疑惑沒有做聲。
雲國京城佈置的十分整齊,有東西兩市,上下兩城,上城是皇宮王府官邸之類,下城是平民百姓的住所。人為修建的河流從宮中流出來,此河名為平邑河,平邑河橫貫京城,上下兩城也由此分開。
他們的隊伍在城外接受了兵部尚書的接見,便沿著平邑河向上城前進。一路上,有不少人對著囚車指指點點,還有人拿著石子往他們身上丟。這些人才不管他們是不是有罪,只要坐在囚車裡,便是他們可以侮辱的對象。
辛月因為憤怒渾身都在發抖,她拚命想著能讓她好過一些的話。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全都跪下來看我……
她身上龍的血脈不允許這般被人輕視、侮辱,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到了爆發的臨界點時,被辛辰禁錮著雙臂牢牢抱住。
「別聽,別看,別想。」他在辛月耳邊輕聲說,「冷靜下來,皇妹。」
「你明明也在憤怒,瞧,」辛月摸著他的胸口,「心臟跳得這麼快。」
「忍著,別讓它控制你。」
辛月看了一眼辛辰的表情,果然是四平八穩看不出端倪,她一口咬到辛辰的肩膀上竭力忍耐。
其實她也感覺到自從伴獸被喚醒後,她越來越暴躁易怒了。
辛辰摸著她的頭髮,緩緩道:「可能有段時間不能見面,你照顧好自己,等著我來接你。」
他抬起頭,直視前方,田冉一身盔甲威風凜凜在隊伍最前面,辛辰微微瞇起眼睛,重複了一遍:「等我解決了這些,就來接你。」
王生帶著何至真和辛月的馬車先到了田冉的將軍府,從正門當然是不可能進去的,王生在門口耐心等著來人給把側門打開。
好一會,他的士兵匆匆跑出來說:「他們讓馬車從後門進。」
王生一時拿不定主意,驅馬走到馬車旁對馬車內的人說道:「何小姐,他們讓我們從後門進去。」
何至真撩起馬車簾子,看了一眼將軍府的牌匾,「我不想從後門進。」
王生很為難,「這……」
何至真回頭看正在整理衣袖的辛月,辛月換了一身何至真的衣服,因為有點大,她不得不捏著袖子好讓手指露出來。
「阿月,你說呢?」
辛月此刻恨田冉入骨,自然是怎麼能給他添堵怎麼來。
「不想從後門進就別進,在這等著田將軍回來不是更好?」
何至真點頭,「我也這樣想。」
直到夕陽西下,將軍府內都一直沒人出來,何至真也絲毫不退步,王生急得直打轉。
不知道等今晚田冉回府,將軍府內是怎樣的一派血雨腥風。
田冉剛從宮裡出來,王生派來的人立即告訴了他在將軍府門前發生的事。
等他策馬趕到自家府院門前,就看到馬車還在門口停著,王生領著兵不好走也在那,他的奶娘章媽媽在馬車下唾沫橫飛在罵街。
「哎呦我的何姑娘,這京城可不能像你在冬城那麼不守規矩,不知羞恥了,章媽媽我告訴你,在京城啊,小妾外室呢都是要從後門進的,你快收起你那小姐做派,老老實實去跟大太太少奶奶磕頭去。」
田冉呲目欲裂,快馬加鞭衝上去給了章媽媽一鞭,打的章媽媽在地上滾來滾去,狼哭鬼嚎。
「狗奴才,真以為我讓你平安回京是放過你了嗎?」
章媽媽除了哭喊「將軍饒命」之外說不出別的話。
門口這麼熱鬧,終於引出了將軍府內的人。
將軍府大門打開,一位穿著絳紫色羅裙的年輕女人扶著一位面目嚴肅的中年女人走出來,那中年女人法令紋很深,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好相處。
「離家兩年才回來就喊打喊殺的,這是給誰下馬威呢?」
章媽媽一下找到了主心骨,連忙爬過去抱著她的腿,「太太救我!」
田冉將馬鞭扔給王生,臉上表情仍不怎麼好,「母親說笑了,我只是看不慣這奴才……」
田家大太太苗氏瞟了一眼馬車,打斷了田冉,「這馬車上是誰啊,這麼大架子,是不是要我請了安才肯下來啊。」
田冉覺得他母親越發的不可理喻,在這麼多士兵面前這是想幹什麼?
田冉沉著臉,「王統領,你先帶兵出城去兵營。」
王生終於得以解脫,忙不迭帶走了士兵。
「母親先進去吧,我就帶她來給你請安。」
苗氏譏諷地笑了笑,「我倒要見見能把我兒子迷成這樣的小妖精。」
最終,馬車還是從側門進去了。
將軍府之所以能成為將軍府,只因為田冉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
田家滿門女眷,大太太、二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四位小姐、三位侍妾、甚至還有寄居在將軍府的田冉的表妹,這些人平日裡矛盾重重,隨便扯兩個人出來都能演一出大戲。她們心裡都很清楚,田冉才是家裡的頂樑柱,不敢得罪他。如今來了一位據說是田冉的「真愛」小妾,除了事關切身利益的大太太苗氏和田冉的正妻二少奶奶,別的人都不敢多嘴。
請安的過程結果辛月不清楚,只看到何至真回來後兩眼通紅,田冉一臉心疼地安慰她。但田冉走之後何至真神色淡然,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好像哪裡不太對。
晚間用餐的時候,苗氏不經意間問了一句:「章媽媽呢?怎麼不見她?」
田冉似笑非笑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妻子秦嘉玲秦氏,「這就要問你的好兒媳了,問問她指使那狗奴才做了什麼。」
苗氏眉頭一跳知道事情敗露,想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可秦氏不幹了。
「夫君說的話我有點不明白,我指使章媽媽幹什麼了?」
苗氏呵斥道:「閉嘴,一點規矩都沒有。」
田冉倒盡胃口,放下筷子,「你自己慢慢想,我不吃了。」
秦氏手抖得拿不穩筷子,餐桌上其他人噤若寒蟬,苗氏把筷子一扔,「行了,撤了吧,其他人都下去,田冉嘉玲你們留下。」
秦氏坐在一旁一直在抹淚,田冉面色不郁站在門口,苗氏心口好像堵著一塊大石頭,她揉了揉胸口,說道:「我以前不該逼著你娶嘉玲,可你冷落她這麼久了,有多大氣都該消了,現在要緊的是快點生出嫡子來,讓田家祖宗基業能傳下去。」
田冉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嫡子?誰的嫡子?母親要是想要嫡子,我必須先休妻才行。」
秦氏大怒,「我犯了七出哪一條?」
田冉靠在門框上,「無子,夠不夠?」
「田冉你不得好死!明明是你……」
「夠了!」苗氏大喊一聲,「想氣死我是不是?」
三個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
晚上田冉理所應當地歇在了何至真搬進去的院子,秦氏在自己屋子痛哭到半夜,她實在忍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