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一個人在客廳吃早飯,電視機開著,她吃完就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想啊想,腦子不大夠用,所有念頭走向一個死胡同,前途無路,她便不想了,埋頭睡回籠覺。
將近中午的時候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她驀地坐起身,以為是陳恕回來了,沒想到進門的卻是胡菲。
「諾諾。」那女人穿著白T恤和牛仔短褲,棕色長頭髮編成辮子垂在左肩,漂亮的鵝蛋臉衝她笑說:「下午有雷暴天氣,你爸攤子太忙走不開,讓我過來給他弄窗戶。」
陳諾愣愣望著她,站起身:「菲菲阿姨。」
「別啊,叫姐姐,」胡菲上前親暱地攬住她的肩:「你個小丫頭,半年不見,長高不少,瞧這臉蛋美的,氣死我啦!」
陳諾不自在地笑笑,「我爸讓你來的?」
「對啊,」胡菲瞅她的表情:「怎麼啦,跟你爸吵架了?」
「沒有。」
胡菲摸摸她的腦袋,「別理他,就那臭脾氣,拽得跟什麼似的……走,幫我拿工具箱,我先去看看你爸的破窗子。」
胡菲拿著小鐵錘處理碎玻璃的時候,陳諾就在旁邊打量她。二十八歲的女人,面容姣好,身段曼妙,豐滿的胸部將白上衣繃得很緊,往下是水蛇腰,又細又軟,抬起胳膊就會露出肚臍眼兒,若有若無地撩人;淺色牛仔短褲包裹著渾圓的翹臀,兩條腿又直又白——當然,沒有她白,儘管胡菲身上有的零件她都有,但感覺就是不一樣。
兩人連瘦也瘦得不一樣。胡菲一看就是不愛鍛鍊的瘦,懶懶散散,略顯嬌弱,而陳諾是少女緊緊彈彈的瘦,年輕、鮮嫩,更富有生命力。
所謂少女,所謂女人,對比明顯。
「咳,」胡菲被看得有點彆扭,塗著玫瑰蔻丹的手指敲敲窗沿,拉開捲尺測量窗框,「那個,諾諾,你拿紙筆記一下間距,待會兒要買玻璃回來裝上。」
「哦。」陳諾依言去拿水筆和便簽,經過客廳,特地看了看胡菲放在茶几上的鑰匙,發現並不是陳恕的那一把。
「菲菲姐,」陳諾說:「你跟我爸要結婚了嗎?」
「啊?」胡菲差點從床邊栽下來,「沒,沒有啊,誰跟你說的?」
「我爸讓我參加夏令營,不要待在家裡,我想是不是我打擾到你們了。」
「哪有,」胡菲忙說:「你爸也是為你好啊,傻姑娘,別瞎想,其實他很疼你的,前些日子還說要送你出國留學呢。」
陳諾隱隱皺了下眉,「菲菲姐,這兩個月我想留在島上打暑假工,你能幫我嗎?」
胡菲笑:「行啊,我跟你是一頭的,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幫忙,就跟你爸對著幹,氣死他。」
陳諾也笑:「好,氣死他。」
兩人結伴出去買玻璃,回來裝好以後在家聊了會兒天,胡菲有朋友在老街開冷飲店,正缺人手,下午便帶陳諾過去看看。
「現在政府促進島上旅遊開發,遊客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夏天,我們店就靠這幾個月掙錢了。」
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婦,兩年前旅行來到三寶港,獨愛這裡破破爛爛的風景,於是留下來開了家小店。
「別以為做冷飲簡單,忙的時候也是很累的,小姑娘才多大,能行嗎?」老闆笑。
陳諾說她可以。
胡菲問:「一個月開多少錢啊?」
「一千八。」老闆說:「早班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晚班下午三點到晚上十一點,加班十塊一小時。」
胡菲說:「那你得給她排早班,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回去不安全。」
老闆笑:「喲,菲菲,你這小後媽當得挺稱職啊。」
事情很快敲定,陳諾明天就可以開工了。
臨走的時候老闆忽然問她:「你知道三寶小港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她想了想:「據說明朝的時候有個三寶和尚來這裡修行傳法,住在島上一座破廟裡,後來有一年漁村遭到海寇洗劫,和尚出來談判,說動了首領,救下全村數百人的性命,法名遠颺,漸漸的人們就把這座島叫做三寶。」
老闆說:「傳說都有誇張的嫌疑,不過現在無稽山的小寒寺裡確實供奉著三寶和尚的舍利。」
又問:「你常常去小寒寺玩嗎?」
陳諾的目光變得有些遙遠:「沒有,我爸不讓我去佛教寺廟。」
「為什麼?」
「因為我媽媽是信天主教的。」
「哦,島上也有天主教堂,殖民地時期法國傳教士建的,你去過嗎?」
她輕輕「嗯」了一聲。
「現在很多來旅行的年輕人聽說這裡有神父和告解亭,都跑那兒去學西方人懺悔禱告呢……誒,你見過神父嗎,他說中文還是英文?人家跟他懺悔的時候他能聽懂嗎?」
陳諾略笑了笑:「能聽懂的,神父是中國人,很慈祥。」
……
這天晚上陳恕回得早,暴雨天提前收攤,他穿著雨衣進門,一邊脫一邊接電話,隨手將雨衣扔給沙發上的陳諾,示意她掛到陽台去。
陳諾不知道為什麼臉紅了,低頭嘟囔了一聲,乖乖拿著雨衣去陽台。回客廳時,見他還在打電話,身上的濕背心也脫掉了,光著結實的半身,罵罵咧咧的,嘴裡叼著煙,走來走去檢查屋子裡所有的窗戶,還順便換了個燈泡。
陳諾目光落在電視上,注意力卻全在陳恕那裡。
打完電話,他到浴室沖澡,出來的時候仍是光著上半身,換下的衣物也沒洗,扔在洗衣機蓋上,估計堆在那裡等天晴了才會收拾。
家裡多個人,其實他很不習慣,要是胡菲還好,他大可以一如既往的上廁所不關門,洗澡不關門,內褲隨便放,光著身子晃來晃去也無傷大雅。但陳諾……
他撇她一眼,見她莫名其妙雙頰緋紅,心裡也不大自然,便直接回房間去。
打赤膊的男人不是沒見過,但陳恕勻稱的身材讓她覺得格外好看,於是不由自主跟上去,站在門口一邊觀賞,一邊找話題和他搭腔。
「爸爸,我今天去老街冷飲店見工,明天就要開始上班了。」
「我知道。」
陳諾摳著門框上的木漆:「是菲菲姐姐告訴你的嗎?」
「嗯。」
陳諾見他不大高興,便說:「我不會在家吃白飯的,高中學費我也可以自己賺了。」
陳恕坐在床邊撕開一張萬通筋骨貼,聞言抬頭看了她一下,嘴角勾起嘲諷:「我養了你十幾年,也不在乎你多吃這兩個月白飯。」
陳諾低下頭:「可你老是讓我走……」
「你現在不是沒走麼。」陳恕把膏藥貼在左肩處:「打打工也好,吃點苦頭,提前適應一下社會環境。」
陳諾悶悶地「嗯」了一聲,望著他:「你肩膀怎麼了?」
「沒事。」
她走過去,小手覆在傷處,輕輕按揉:「貼這個有用嗎?要不去看看醫生?」
陳恕把她的手拿下來:「搬貨的時候扭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陳諾起唇,窗外轟隆隆一陣電閃雷鳴,掩蓋了她的說話聲,陳恕沒有聽清,下意識問:「什麼?」
陳諾低頭,嘴唇靠近他耳邊,輕輕的,緩緩的,「可是我很心疼啊,爸爸。」
耳朵麻得厲害,他攥了下拳,很快鬆開,抬手隨意拍拍她的臉:「嗯,你乖。」說著起身往外走,順便抓起床尾一件灰色T恤穿上,「現在幾點了,還不做飯嗎?」
陳諾那雙褐色的大眼睛望著他的背脊,心頭空落落的,彷彿有一聲嘆息,她抿了抿嘴:「哦,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