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寒假的一個月,陳諾過得十分自在。每天早起背單詞,做早飯,然後寫作業,打掃衛生,中午提著保溫桶去店裡和陳恕一起吃,然後下午到補習班上課,回來以後做好晚餐,催促陳恕回家。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陳諾心想,只要他願意對她好,無論是哪種好,她都是滿足的。

  

  而陳恕似乎對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也很滿意。

  

  開學過後,她每天給他打電話,講述學校發生的趣事,即便沒什麼好玩的,她也要和他聊天說話,詢問他都幹了些什麼,店裡生意怎麼樣。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和諧。

  

  五月底的某個週末,陳諾和琴琴約在奶茶店見面,沒想到琴琴給她帶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你們家出事了你知道嗎?」

  

  陳諾攪拌果汁的動作頓住,「怎麼了?」

  

  琴琴說:「前幾天那個梁老闆喝了點酒,跑去騷擾菲菲西施,動手動腳的,被你爸撞見,把他給暴打了一頓!」

  

  「什麼梁老闆?誰?」

  

  「就是去年來島上開溫泉酒店的那個啊,他追不到菲菲西施就到處散播謠言,可難聽了,你爸也忍了很久,這次實在忍無可忍,下手過重,還被帶去派出所了呢!」

  

  陳諾就像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臉色也徹底變白:「然後呢?」

  

  「然後樑老狗去做了傷情鑑定,警方說陳叔叔涉嫌故意傷人,可能會被追究刑事責任,當然最終雙方還是決定私了,賠了好多錢呢……」琴琴小心翼翼地看著陳諾:「姐,我聽我爸說,陳叔叔一直想存錢送你出國,現在可能不行了……不過這樣也好,你本來也不想走嘛。」

  

  陳諾拳頭攥得死死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他為了胡菲……居然為了胡菲?!」

  

  琴琴嘆氣:「是啊,陳叔叔對菲菲西施真算得上有情有義了。」

  

  何止有情有義啊。

  

  陳諾突然很想笑,笑自己這麼久以來的自欺欺人,假裝看不到他身邊從未離開過的胡菲。

  

  哈,現在兩個人患難見真情,同甘共苦,多感人啊。

  

  陳諾這樣想著,竟然真的笑了出來。

  

  「姐,好在事情圓滿解決了,你可別告訴陳叔叔是我說的啊,估計他不願意讓你知道,以免影響你和菲菲西施的關係。」

  

  陳諾問:「難道他們真的會結婚嗎?」

  

  「其實現在也跟結婚差不多,你不在的時候菲菲經常去你們家煮飯打掃什麼的,我聽我爸說,其實陳叔叔是想等你上大學以後再考慮結婚的事情,可見他還是很照顧你的感受的。」

  

  陳諾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沒意思透了。

  

  她渾渾噩噩回到學校宿舍,下午的補習課也沒有去上,陳恕打電話問她怎麼回事,她聽著他一如既往的語氣,心頭感到一陣惱怒,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對他說:「還有必要上這個課嗎?你現在還有錢送我出國嗎,爸爸?」

  

  陳恕默然片刻,正要說什麼,她卻掛掉了電話。

  

  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跟他聯絡,他打來電話,發來短信,也通通不接不理,冷漠起來的樣子連她自己都覺得夠狠。

  

  週六上午,天濛濛亮,她一聲不響地坐船回三寶小港,誰也沒有通知。

  

  剛到自家院門口,倒是和陳恕撞了個正著,他拿著電動三輪車的鑰匙,詫異地望著她,顯然十分驚訝。

  

  「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來看看房子還在不在,我還有沒有地方住。」

  

  陳恕略有些尷尬,拍拍她的後腦勺:「胡說什麼呢。」

  

  陳諾提腳往裡走,他忙叫住她:「你沒吃早飯吧?」

  

  「吃過了,」她說:「等你晚上回來我們再好好聊一聊,爸爸。」

  

  陳恕的表情有些古怪,她沒去細想,逕直上樓,掏鑰匙開門,剛要換鞋,卻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她低頭看著那雙風騷的黑色高跟鞋,腦子嗡嗡作響,雙腿不受控制走向陳恕的臥室,門開著,菲菲西施趴在床上睡得很香,棕色長髮鋪散在光裸的後背,床角搭著她的胸罩和內褲,地上還有一個用過的避孕套沒有收拾。

  

  陳諾手腳冰涼,身子不停的發抖。

  

  她忽然想吐,扭頭跑進自己房間,「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看著鏡子裡自己狼狽又慘淡的模樣,那雙眼睛凶狠就像魔鬼。

  

  胡菲被那動靜驚醒,不一會兒穿戴整齊膽顫心驚地過來敲門,「諾諾?你回來了?」

  

  她抓起存錢罐猛砸到門上,「滾!!!」

  

  頭昏腦漲,全身的血液彷彿倒湧上來,她瘋了一般把檯燈、鏡子、水杯盡數摔碎,桌上所有東西都被她破壞,連凳子也摔到了牆角,蹭掉一大塊水泥。

  

  她嚎啕大哭。

  

  沒過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

  

  「諾諾。」是陳恕。

  

  她倒在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他的聲音,倏地起身打開門,望著他:「我剛才凶了你的心頭肉,你不高興了是吧?」

  

  陳恕看了她一會兒,又撇了眼地上的狼藉,眉宇微蹙:「你在幹什麼?」

  

  「我在幹什麼,發脾氣,看不出來嗎!」說著推開他走到客廳:「那個賤人呢?那個狐狸精呢?她當自己在偷人嗎?跑什麼跑?!還知道要臉是吧!」

  

  陳恕面色冷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瘋了?!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陳諾?」

  

  「她算什麼長輩?她就是個害人精!」女孩眼眶通紅,情緒尖刻:「你又算什麼長輩,從小把我扔在學校不管不問,一門心思想把我趕走,呵,先前還說的好聽,什麼為了替我爭取更好的未來,怕我以後怪你……怎麼現在不怕了?為了那個女人你寧願犧牲我的前途,這就是所謂的父親?長輩?!」

  

  陳恕鬆開她,深吸一口氣:「如果是因為留學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食言的。」

  

  陳諾想笑:「什麼?」

  

  他攥了攥拳,略有些煩躁地去掏香菸,掏出來卻又扔到沙發上,冷聲說:「我已經聯繫過你的外祖父,他隨時可以帶你去法國。」

  

  陳諾彷彿被雷轟了一般,瞪大雙眼:「你說什麼?」

  

  「下個月他會來中國看你,如果可以的話,辦好手續你馬上就能去法國。」

  

  陳諾感覺自己快死了:「你憑什麼安排這一切,你問過我的意願嗎?我到底礙著你什麼了,你非要趕走我,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陳恕見她好像要暈厥一般,上前輕拍她的背:「冷靜一點好嗎,諾諾。」

  

  她死死抓住他的腰間的衣料,「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陳恕面露不忍,將她抱起來坐到沙發上,「我知道你不想走,諾諾,可是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你現在還小,眼界更小,等長大一些就會知道,三寶港真的不大,它裝不下你,就像……」

  

  「就像什麼?」

  

  他沉默許久:「就像你媽媽。」

  

  陳諾不說話了。

  

  「你的外祖父母很早離婚,你外婆之後嫁給一個華人,隨他一起回中國做生意,後來生意失敗,他們又離婚了,你外婆準備回法國,你母親那時已經有了你,就帶著你一起離開。」

  

  「帶著我?」

  

  「嗯,」陳恕淡淡的:「那時我和你媽媽都很年輕,她不顧家裡的反對和我在一起,什麼海誓山盟的話都說過,但僅僅兩年,你出生後幾個月,她還是帶著你離開了。路上發生車禍,她和你外祖母遇難,只有你被她護在懷裡活了下來。」

  

  陳諾咬唇:「老天也讓我留在你身邊。」

  

  他搖頭:「這個地方留不住她,也留不住你的,諾諾。」

  

  「說來說去,你不就想讓我走嗎?」她從他腿上站起來:「我要是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我!」

  

  陳恕看著她,慢慢蹙緊眉頭:「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陳諾,你的監護權還在我這裡,明白嗎。」

  

  她攥緊拳頭:「如果你非要逼我,爸爸,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放完狠話,她沒有在家逗留,直接回到學校,一邊埋入昏天黑地的學業,一邊在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她不會讓陳恕那麼輕易就將她拋棄的,絕對不行。

  

  ***

  

  期末那天下著很大的雨,下午考完試,老師們佈置好作業之後就讓他們放假了。陳諾最後一個離開,因為要拿行李,打傘不便,她背上書包套了件雨衣,然後拖著行李箱去街上買東西。買完東西到碼頭坐船,涼鞋和小腿濕噠噠的,風很大,雨絲甩在臉上,她並不介意,表情甚至有些麻木。

  

  時間尚早,回到家,她先放下行李和書包,去農貿市場買菜。經過海鮮攤子,她特地拐進去找陳恕,問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飯。

  

  「今晚約了朋友喝酒,」他略有些為難:「明天中午陪你吧。」

  

  她「哦」了聲,「那你少喝點,我正好買了甘蔗和排骨,你晚上回來可以喝湯醒酒。」

  

  他說好。

  

  陳諾給自己做了頓豐盛的晚餐,七點過的時候排骨湯燉好了,她嘗了兩碗,十分美味。

  

  算著時間,將近十點,她又把湯熱了一下,然後回房間把書包裡的藥拿了出來。

  

  「傳說中的催情劑迷魂散都是騙人的,完全沒有科學依據,正規的藥物就是含有性激素的化學合成藥,可以增強性慾,延長時間,吶,這種效果就很好,每次服用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粒就行了。」

  

  想到情趣用品店老闆的話,她把兩顆藥片扔進湯裡,用勺子碾碎,攪拌,蓋上蓋子,然後轉身走到客廳,打開電視,等待陳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