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凱瑟琳.貝克.馬丁在可恨的黑暗中。

  她做夢了,以為黑暗從口耳等通道進入她體內,所以,她伸手摀住嘴巴和鼻子,另一隻手則遮住陰道口和屁眼,她的一隻耳朵緊貼在床墊上,但是,另一隻耳朵卻是開放的,她有些擔心,就在憂慮中,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縫紉機吱吱嘎嘎的忙碌聲音,這聲音使她乍然醒來,縫紉機時快時慢,有各種不同的速度。

  在地下室上方,有燈光,藉著開啟的天窗,她看到暈黃的燈光,那隻貴賓狗叫了好幾次,有一個喃喃的聲音,在回應貴賓狗的吠叫。

  縫紉,在這個地方縫紉,似乎是一件錯誤的事情,縫紉應該在燈光明亮之處,凱瑟琳回憶起童年的那間明亮的縫紉室……這是甜美的回憶,管家,畢拉芙,在縫紉……她的小貓則在飄動的窗簾下嬉戲跳跑……

  這時候,喃喃的低語突然大起來,他在喝止他的狗:

  「寶貝,放下來,你會被針刺到,我快好了,對,心肝寶貝,去咬你的骨頭,我很快就好了,去咬你的骨頭,去,去,去!」

  凱瑟琳不知道她究竟被關了多久,但她記得她洗過兩次──上一次,她是站在光亮處,她無法確定他是否是站在光亮的背後,但她要他看她的裸體,她展示自己的裸體,她要他看,她要離開這地獄,她要他靠過來,她要他近得可以做愛,可以打鬥──洗澡時,她一再地告訴自己,她可以打敗他,被囚禁時,她只吃過極少的食物,如果她想打贏他,她就必須多吃一點,不過,凱瑟琳有一個計謀,在打架前,她要和他做愛,她要一直做到他筋疲力竭為止,只要他肯讓她的腿繞在他脖子上,她相信她就可以藉此送他上西天。(辦得到嗎?我他媽的一定辦得到,過來吧,過來吧!)但是在高高的天窗之上,並沒有任何聲音,當她洗好澡換上乾淨衣服時,上面依舊沒有回音,只有一條脆弱不堪的繩子將水桶提上去,放下她的便盆。

  現在,她又在等待之中了,她聽見縫紉機聲音,她沒有喊他,她凝神傾聽,聽見他登上樓梯的聲音,他對那隻狗說了類似下面的話:「……你等我回來吃早餐。」地下室的燈光仍亮著,有時候,他會如此。

  上面廚房地板有指抓和腳步聲,那隻狗在發牢騷,凱瑟琳認為抓她來的人離開了,有時候他會離開一段長久時間。

  那隻狗仍在廚房裡走動,牠狺狺喘息,拖動地板上某個東西,弄出極大的聲響,或許是牠的狗碗,牠的爪子在地板上抓,又叫了,短而銳的聲音,這一次,聲音不再那麼清楚,廚房就在她頭頂上方,如果聲音不清楚,表示這隻狗跑了,牠跑到通往地下室的門邊來,以前他出去時,這隻狗曾經跑入地下室來追逐老鼠。

  凱瑟琳在黑暗的床墊下,摸到一根雞骨頭,她很快地將雞骨頭放進嘴裡,此時此刻很難抵抗骨頭上殘餘的肉屑和油香,骨頭含在嘴裡,逐漸溫熱起來。她慢慢站起來,身體因為暈眩而有些搖擺,在這個可恨的地獄裡,除了她身上衣服外,就只有那個塑膠便盆,和懸掛在半空中,用來綁便盆的一條棉繩了。

  當她頭腦清醒時,她曾對這條繩子思索過千萬次,繩子通往頭頂上天窗的光亮處,她想要拉住這條繩子,是要用力扯,還是慢慢拉呢?最後,她決定還是慢慢拉比較好。

  於是她盡力伸長身體,她的肩膀疼痛,但是還是拉住繩子,繩子比她想像的緊,她左右晃動繩子,希望繩子能在天窗的木板邊緣磨斷,然而繩子鬆了,不再緊緊地纏繞在某處,於是,她拉,整條繩子便落在她臉上。

  地洞的光線太暗了,她看不見繩子究竟有多長,她的臉、肩膀、身上,都落著這條繩子,於是,她用手臂來量,繩子總共有她十四條手臂長。

  她將桶子綁在繩子末端,然後在一段距離後,再綁上溫熱的雞骨頭。

  現在是最困難的部分了。

  她非常小心,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勝算很小,就像在暴風雨大海上,乘坐小船一般。

  她用牙齒將繩子另一端緊緊綁在手腕上打一個結,然後,她拉開繩子,提著便盆的把手,用力繞大圓圈,將便盆筆直甩向開口的天窗,便盆沒有擲出去,它撞到天花板,碰一聲掉下來,掉在她的頭臉上,那隻狗汪汪地大叫起來。

  她重新再試,沒中,第三次投擲時,桶子掉下來,正好擊中她的斷指,她稍事休息,等疼痛過後,又擲,桶子仍然掉下來,但是到了第五次時,桶子出去了,她不知道桶子究竟離她有多遠,但她輕輕拉,她聽見桶子把手在木頭地板輕刮的聲音。

  那隻狗叫得更大聲了。

  她不能將桶子拉過天窗,但是,她必須將它拉到天窗旁邊。她拉,桶子似乎就靠在附近。

  那隻狗在鏡子和人體模特兒間奔竄,牠在縫紉機下的線頭和碎布機中尋找,那聲音究竟來自何處,牠找到地下室,那聲音似乎來自地下室最盡端,於是,牠對那茫茫的黑暗吠叫。

  現在,另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叫牠:「寶……貝……」

  小狗跳起來,牠的肥胖小身體肉顫顫地,牠大聲吠叫,以回答對方的呼叫。

  現在,牠又聽到一個砸嘴嘖嘖的聲音。

  小狗抬起頭,這聲音不是來自上頭廚房,而來自更低的地下。

  咂嘴的聲音,聽起來像吃的聲音。她又說話了:「來,寶貝,來這裡,甜心。」

  狗豎起耳朵,走向黑暗。

  對方又在叫了。「來來,甜心,來這裡,寶貝。」

  小貴賓狗聞到雞骨頭的味道了,牠狺狺喘氣,走向天窗邊緣。

  嘖,嘖,嘖,鼓勵吃的咂嘴聲。

  小貴賓狗向前跳,牠知道雞骨頭在桶子和天窗之間,牠叫了兩聲,咬住那根雞骨頭,但是那個桶子妨礙著牠,牠用腳抵住桶子把手,仍然用力去咬那雞骨頭。突然,那個桶子跳起來蓋住牠,小狗在桶子裡跳,想要掙脫那桶子的覆蓋,但見桶子向前拖,小狗的腳伸出桶子外,爪子刮在地板上,到了天窗洞口時,桶子掀開來,小狗一溜煙跑出去,桶子和雞骨頭一起掉了下去,小狗生氣地對著黑暗洞口大叫,然後,牠突然停止狺吠,地洞裡似乎有什麼聲音,然而,這已引不起牠的興趣,牠很快跑上樓,碰一聲,一個重重的關門聲在牠屁股後響起。

  凱薩琳.貝克.馬丁的淚水落了下來。這一次,她認為,她是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