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薄倖

  高樓上已經有不少人在圍觀了,趙軒他老婆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頂層,一雙雞爪子一樣的手扒著欄杆,對每個企圖走上去跟她說兩句話的人叫囂:「都滾開!滾開!別過來!過來我就跳下去!」

  有不少唯恐天下不亂地站在這頭喊話:「姑娘!趙太太!別想不開啊!有話好商量!」

  除了趙軒本人。

  李伯庸趕去的時候,趙軒正大爺一樣地坐在會客廳裡,活像電影演員一樣英俊的臉上一臉漠然,帶著彷彿理所當然一樣矜貴優雅的負心薄倖。

  他就是這麼個貨色,喜歡的時候比貼身小棉襖還好,不喜歡的時候管你去死。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有的時候,李伯庸也不得不同意,趙軒的良心讓狗吃了。

  連滅絕師太高潔都有點慌,這個萬年」辦公室宅」難得地參加了一次集體活動,主題比較特別——勸人不要跳樓。

  未果以後,她又踩著小高跟鞋腳步急促地下來,看見趙軒那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就說:「你也上去看一眼啊!勸勸她,怎麼還大爺似的在這坐著呢?」

  趙軒:「甭搭理她,叫樓頂上的人都下來,黃梅梅這人我能不知道麼?就是個人來瘋,沒人管她,我看她跳給誰看——真拿自己當根蔥,給我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套。」

  高潔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明白什麼叫「仗義的人買炊餅,負心都是西門慶」了,以她一個大齡剩女的心態看,趙軒這種貨色,絕對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哪怕有一天發達了,買個小白臉養也要避免趙軒這種款式的——防著他負心不說,還要隨時防著他吃裡扒外,實在是個工程。

  李伯庸輕咳了一聲:「我說趙軒,這就不合適了吧?別說她還是你老婆,就算明天不是了,碰見這種事,模範市民也應該見義勇為不是的?」

  房宵摀住臉,深切地認為他們老闆最近桃花運突然走旺,已經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好,往腦殘那個方向發展過去了——「見義勇為的模範市民」,這聽起來像人話麼?

  趙軒倒是沒給他臉色看,「嗯」了一聲,大概看見老闆,從氣糊塗的狀態裡緩過來了一點,曾經的公關主管那顆敏銳的心起了作用,總算想起這事鬧大了對百興的形象不好,搞不好黃梅梅真跳下去,第二天當地媒體就能出一條新聞——「黑心資本家剋扣員工工資,不堪重負青年女子跳樓輕生為哪班」什麼的,就不好了。

  「行啊,今天這事算我對不住了,造成什麼損失都算我頭上吧,」趙軒站起來,對李伯庸點點頭,又轉頭對房宵說,「我聽人說她還打了人?」

  「哦,楊顧問說給她算節日加班了。」

  「行,也從我工資上扣。」趙軒說。

  然後一臉漠然地上樓了。

  「呸。」等他走了以後,高潔小姐做階段性總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楊玄背過臉去忍不住笑了,李伯庸和房宵一臉菜色。

  有的時候,在感情上,每個人都可能變成人渣,可能是因為另外一個人對感情經營不善,可能是因為日久天長,慢慢地就膩了,愛一個人和愛一樣東西,有的時候在思想感情上並沒有太大的不一樣——當然,在激素的作用下,前者更強烈一些。

  想想那些自己曾經心愛過的東西,可能是一本壓根不捨得給別人碰的書,可能是一個把它抱回來的時候欣喜若狂的娃娃,可能是一件長草了很久的衣服,一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相機,電腦……

  然後它們都會變老。

  人也會變老,一個人只要生老病死,就不會一成不變。除非得不到一直唸唸不忘,否則總有一些東西和一些人,現在瘋狂的迷戀著,然後隨著歲月的變遷,發現自己對他最初的狂熱一點一點地不見了,從而蛻變出另一種感情——日久而生的習慣的不捨,或者喜新厭舊的審美疲勞。

  顯然,趙軒對他的第二任老婆黃梅梅,抱有的是第二種感情。

  慣常出軌的人裡面,有些情不自禁的是優柔寡斷,心理沒斷奶,有些主動出擊的,基本都屬於這一款的賤人。

  他的感情是會被時間格式化的。

  當然,後來黃梅梅還是沒跳成樓,一般大喊大叫著要尋死的,通常都沒有這個膽子從高樓上跳下去,趙軒顯然應付這種潑婦也有一手,絲毫不理什麼「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我真跳下去了」之類的屁話,叫了個人,徑直走過去,就強行把黃梅梅從欄杆上架下來了,塞進車裡,從辦公室抽屜裡拿出一封不知道多早以前就開始起草的離婚協議,半蹲下來,放到哭得沒力氣說話的黃梅梅手裡。

  趙軒依然輕聲細語地說:「梅梅,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物質上有什麼不滿的,可以提出來,不過分我滿足你,我不是不講情面的人,願意多給你一點東西做補償,多一輛車,多一套房子,沒什麼,你可以說,我會答應。不過你也不能讓我為了你傾家蕩產,要是你自己都覺得自己過分了,就不用來找我說了,我建議你找個律師。」

  這個衣冠禽獸從兜裡掏出一把名片,篩選了一下,撿了幾張放進黃梅梅手裡:「這幾家律師事務所,口碑都不錯,你可以聯繫一下他們——當然,我最希望的還是咱倆和平解決問題,不麻煩外人,家醜不可外揚,你說呢?」

  黃梅梅哭得渾身抽搐,腦子漿糊,完全沒能理解他說了什麼,只是木然地拿著那張離婚協議。

  趙軒看了她一眼,心裡橫條鼻子豎挑眼地想,怎麼當初看上她的時候,沒發現她哭起來這麼沒有美感呢?

  然後他毫不拖泥帶水地合上車門,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了哈,她精神狀態不大穩定,謝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高潔點評說:「趙總是什麼人,八面玲瓏,他要想哄誰,沒有哄不好的,就看他樂意不樂意了……哼,男人。」

  說完,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了。

  楊玄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李伯庸,李伯庸看熱鬧看得好好的,突然中槍,立刻一僵,連忙表示和趙軒劃清界限:「哎你別看我啊!我可告訴你,我跟他可不一樣,我是正經八百的顧家好青年,屁股始終是和偉大淳樸的勞動人民們坐在一條板凳上的,跟這種小資產階級特產的花花公子沒有半毛錢關係!」

  楊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小張小宋和路依依站在路邊,小張目不轉睛地看著楊玄的背影,捅了旁邊的人一下:「看見沒,這才叫范兒,這才叫氣場!」

  小宋也點評:「人不能打扮得有妖氣,顯得輕佻,讓人看了也覺得不尊重,但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必須要有妖氣,才能把人鎮住,就得像楊顧問這樣的!」

  路依依沒答話,默默地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跳樓風波過去一整天,楊玄都沒有看見穆曉蘭,估計趙軒讓黃梅梅這姑娘鬧得也有點下不來台,不大好意思去騷擾穆曉蘭,一時間大家都相安無事了起來。

  楊玄和徐暨那邊打好招呼,錢她現在隨用隨有,比較有底氣,而兩個禮拜以後,康金凱的郵件後續,也讓楊玄弄明白了陸朝陽那位職業經理人到底幹了什麼。

  他在賬面上囤積了大量的現金,很快有了下落——以朝陽大陸的名義,收購了一家公司。

  楊玄興致勃勃地找來了那家公司的信息,當成個內部員工培訓的材料,給李伯庸和前來蹭聽的房宵高潔以及趙軒等人分析了。

  「這次收購,我講到現在,大家也都看出來了。」楊玄說,「朝陽大陸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價,買下了這家真實價值不怎麼樣的公司。」

  「這麼做是為什麼?」高潔問,「他們圖什麼?」

  「如果追查下去,你就會發現,這家公司的所有人,應該就是朝陽大陸的經理人本人,他可能會做得漂亮一點,利用一個親戚或者朋友,或者乾脆一個偽造的身份來完成這筆交易,不過本質是一樣的。」

  楊玄講到這裡的時候,笑了一下——看來康金凱是要讓朝陽大陸後院起火,不知道收到她提醒的霍小薇夠不夠聰明,知道不知道自己去找她現在最大的盟友康金凱。

  她話題一轉:「美和公司的估值,以及它們奶製品生產線的資產評估,我昨天已經發到各位郵箱裡了,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提出,我們商量一下,再完善。這一步完成,下一步,就是要想辦法,讓他們把這部分以一個低於這個估值的價格,賣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