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說夢境只是因為阮雲婕太緊張而產生的錯覺,那麼她腹部被剝掉的那塊皮,顯然並不能用如此粗暴藉口來解釋了。
阮雲婕說完之後也從包裡掏出了女士煙,縮著肩膀點了一根,她道:「林先生,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還有救麼……我才二十多歲,我不想死啊。」
林逐水沒說話。
睿哥見林逐水似乎真的不打算接手這件事,也有點急了,他說:「林先生,我求您幫幫我吧,就看我爸的面子上……」
也不知道睿哥的父親到底是何身份,林逐水聽完後,輕嘆一聲,到底是同意了:「好。」
睿哥和阮雲婕的眼神瞬間亮起,他道:「那、那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林逐水說:「這事情不能再拖,你定好今晚的機票,爭取明日便到。」
睿哥連聲說好,趕緊拿出手機開始辦事。
周嘉魚本來以為這事情到這兒就沒他什麼事兒了,結果林逐水卻忽的扭頭對著沈一窮和周嘉魚說:「你們跟著我過去。」
沈一窮激動的直拍周嘉魚的大腿。
周嘉魚被他拍的腿麻了半邊,還得咬著牙說:「可是林先生,我什麼都不懂呀……」
林逐水淡淡道:「不懂就學。」
周嘉魚:「……好。」
沈一窮是不理解周嘉魚這種不喜歡參合事兒的性格的,他巴不得天天跟在林逐水的身邊,按照誇張一點的說法就是,如果林逐水真的看上了他,他估計會激動的抱著枕頭住過去,因為這樣他就能天天黏著林先生了。
祭八也在勸周嘉魚主動點,說遇到這種事情並不常有,多學點東西總該是好的。
周嘉魚被說服了,乖乖的上樓開始收拾行李。其實他也沒什麼要收拾的,就是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用沈一窮給他的背包裝起來就成。
睿哥的機票很快就訂好了,說是下午六點左右的飛機。
阮雲婕來時的氣勢已經完全不見,此時乖的像隻兔子似得縮在睿哥身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林先生,能先和我說說,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麼?」客廳裡安靜了會兒,阮雲婕沒忍住,弱弱的開口。
林逐水冷漠道:「是什麼東西,最清楚的不該是你自己?」
阮雲婕啞然,她明顯的從林逐水的語氣裡聽出了淡淡的厭惡,但又沒辦法反駁。睿哥也猜到了些事情,臉色鐵青,可礙於林逐水在場,他只能壓下了心中的火氣,一個勁的抽悶煙。
好不容易熬到了六點,園子裡的司機送五人去了機場。
周嘉魚坐在飛機上和祭八聊天,說:「祭八,你坐過飛機麼?」
祭八說:「我不記得了。」
周嘉魚道:「那你記得什麼?」
祭八警惕道:「你是在套我的話嗎?」
周嘉魚:「……你太敏感了小祭八。」他說話這話就沉默了,然後再心中默默的佩服祭八的名字,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叫他小八算了。
祭八閒的沒事兒,又開始梳理羽毛,周嘉魚則拿起雜誌開始翻看。
晚上九點左右,幾人到達了目的地。
睿哥和阮雲婕都是一臉倦色,特別是阮雲婕,若不是下飛機之前撲了厚厚的粉底又補了腮紅,恐怕誰都會覺得她剛從醫院裡出來。
接待的人是阮雲婕的經紀人,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和阮雲婕的美比起來,她顯得更加內斂幹練,一看就是那種做事特別靠譜的人。
「是直接回去麼?」經紀人問,「雲婕?」
「直接回去。」阮雲婕道,「周姐,麻煩你了。」
周姐全名周珊靈,從阮雲婕出道就當了她的經紀人,兩人關係看起來還算不錯,她蹙眉:「雲婕,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都休息了半個月了,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應付高層,這幾位是……?」
阮雲婕面色疲憊,道:「再給我一點時間,他們是我朋友,來幫忙的。」
周珊靈眼神掃過,幾乎是瞬間就把目光停在了林逐水身上,經歷豐富的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確定了眼前的人身份不凡,她注意到了林逐水手上的那串玉珠,眼裡流露出狐疑之色。
但無論是阮雲婕,還是周嘉魚他們,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甚至說除了周嘉魚之外,沈一窮和林逐水沒什麼表情的模樣在周珊靈看來都算得上傲慢。
周嘉魚反倒是成了三人之中神情最平和的那個,畢竟他目前還不是什麼厲害的大師,骨子裡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
司機將車開到了阮雲婕的住所,整個途中大家都格外安靜。
阮雲婕最後下車的時候,周珊靈說了句:「雲婕,你真的什麼都不打算和我說?」
阮雲婕遲疑片刻,面露歉意:「抱歉,周姐。」
周珊靈說:「行吧,你自己注意。」她說完回頭便走,看起來好像有些生氣了。
阮雲婕卻無力去安撫她,她現在腹部傷口的疼痛還在折磨著她的神經,然而這並不是她最怕的,她最怕的身邊這個冷的不像人類的風水先生。
阮雲婕住的是別墅,看得出來安保很不錯,只是還沒進門,周嘉魚就莫名其妙的覺得這房子有點滲人,連帶著腳步也停頓了一下。
「怎麼?」沈一窮走在周嘉魚身邊,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周嘉魚說:「這房子讓人覺得好不舒服……」
沈一窮說:「有點。」他也感覺到了什麼,但沒有周嘉魚的感覺那麼明顯。
阮雲婕走到別墅門口,用指紋開了鎖。
門一開,便有一股子穿堂風颳過,周嘉魚在那風裡嗅到了一股子腥味。這腥味不濃,很快便散在了空氣裡,讓周嘉魚來不及分辨這到底是什麼。
阮雲婕卻像是沒聞到似得,面不改色的走進屋子開了燈。
客廳裡幾扇明晃晃的大燈亮著,並不會讓人覺得熱鬧,慘白的燈光映照在深色的沙發上,那種瘆得慌的感覺反而更濃了。
周嘉魚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怎麼感覺那麼冷……」
沈一窮沒覺得冷,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若有所思:「這房子風水應該是不錯的啊。」
無論是家具擺放,還是裝飾格局,肯定是找這方面的人看過的。
「不錯?」周嘉魚不是很懂這些,只能由著感覺來說,他低低道:「可是裝修風格真讓人不舒服。」
整間屋子都是深色調的,從沙發到地板,幾乎全部偏深色,周嘉魚剛進來時乍一看差點以為那是血液凝固後的深黑色,直到阮雲婕開了燈,這種錯覺才消散。
「林先生,您先坐。」睿哥道,「您坐,我給您泡杯茶。」
林逐水搖搖頭拒絕了睿哥的好意,轉身直接朝著二樓去了。
阮雲婕緊張的跟在他後面。
林逐水上樓之後,便去了主臥,阮雲婕也不敢攔,但看她的表情,顯然是有些憂慮。
二樓的裝修風格和一樓有些類似,整體氣氛很是壓抑,就算開了燈也顯得很昏暗,也不知道阮雲婕為什麼會把房子裝修成個這種模樣。
沈一窮比周嘉魚知識豐富許多,注意到阮雲婕住所裡擺放了不少風水學上有講究的物件,光是客廳裡的魚缸就用九宮之法就算了位置。
林逐水顯然對這些小打小鬧興趣不大,直接去了阮雲婕的臥房。
阮雲婕臥房裡放著一張大床,床單是深紅色,窗簾也是深紅色,燈光一亮,紅的刺目,周嘉魚站在門口表情有點僵,沈一窮問他怎麼了。
周嘉魚說:「你沒看見?」
沈一窮說:「看見什麼?」
周嘉魚說:「滿屋子的黑氣……」
沈一窮仔細看了看,還是什麼都沒看到,這就是風水這一行最氣人的地方了,後天努力十年,比不上天賦異稟的入門漢。他的資質在風水這行裡已經稱得上上乘,但奈何遇到了周嘉魚這樣的不世奇才。
林逐水沒管在後面嘀嘀咕咕的兩個人,已經進了屋子,他在屋中轉了一圈,便指了指床頭,讓阮雲婕打開。
阮雲婕雖然有些猶豫,但也不敢反駁,緩緩走到床邊,伸手按住床頭用力一掰。
咔擦一聲,床頭落下,沈一窮和周嘉魚看到了床頭裡放著的東西,均是露出愕然之色。
其中睿哥反應最大,直接罵了髒話,他道:「阮雲婕,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這種東西你放在床頭裡面?」
阮雲婕沒吭聲,抱著雙臂瑟瑟發抖。
睿哥道:「我真是沒想到,阮雲婕,你這種事兒,一般人能做出來麼?」
只見床頭之中,放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罐,罐子裡泡著一具嬰孩的屍體。看大小至少三個月了,已經可以看出人形,還有纏著的臍帶。
罐子旁邊還放一個香案,香案上有幾柱已經燒完的香。
周嘉魚還注意到,床頭的角落裡,有一個金屬質地的小娃娃,那娃娃不過拇指大小,在光線不充足光線之下並不顯眼。而周嘉魚第一眼便注意到的原因,卻是那個娃娃縮在之處的黑氣有些特別,隱隱約約好像形成了個小孩兒的形狀。
「這孩子是誰的?是你之前告訴我要打掉的那個?」睿哥氣渾身發抖,他指著阮雲婕鼻子罵:「你是想紅想瘋了?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把自己的孩子裝在罐子裡供奉起來,就算他一個門外漢也能猜到點什麼。
阮雲婕哭道:「我只是不想再那樣下去了,王鑫睿,你難道不想我紅?」
睿哥咬牙:「那你也不能這麼做啊!之前那些例子擺在你面前,你看不到麼?」
娛樂圈裡最信這些東西,甚至連每次開機的日子都要選個良辰吉日,甚至於拜上一拜。圈裡的人更是大多都很迷信,求神拜佛的事兒實屬平常。
但像阮雲婕這樣的,把孩子的屍骨封存在床頭櫃裡的事兒,睿哥當真是第一次聽到見到。
「我也沒辦法,我也沒辦法的。」阮雲婕流著淚,「我喜歡他,他還那麼小,我卻不能要他……」
睿哥眼裡也開始盈滿淚水,他轉頭對著林逐水道:「林先生,那罐子裡的應該是我和小婕的第一個孩子,當年小婕還沒這麼紅,懷上孩子之後,便準備退出娛樂圈,結果三個月做檢查的時候,卻發現孩子的胎心停了……」
林逐水面無表情的聽著,和周嘉魚沈一窮兩人複雜的表情比起起來,他似乎絲毫不為這個故事動容,神情甚至說得上冷漠。
「所以就用這種法子把孩子留下了?」沈一窮也品過味兒來了,他說,「還一留留了這麼多年?」
阮雲婕火了有七八年了,按照睿哥現在的年齡,這事情至少已經有了五年以上。
「這事情是小婕做的不對。」睿哥艱澀道,「林先生……能不能請您……幫幫我們……」
林逐水對著阮雲婕道:「你真想活?」
有誰會不想活呢,阮雲婕點猶如搗蒜,幾乎就想跪下哀求了。
林逐水又道:「就算下半生過的淒苦無比,你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你也想活下來?」
阮雲婕咬了咬下唇,表情有些猶豫,她道:「我、我打算明年就退處這個圈子……」
林逐水冷笑一聲。
睿哥比阮雲婕清醒許多,他急忙道:「林先生,她腦子不清醒,我幫她做決定,您怎麼說,我們怎麼辦。」
林逐水說:「先找塊墓地,選個日子把孩子下葬。」
睿哥重重的點頭。
接著,林逐水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拿起了角落裡金屬娃娃。
周嘉魚清楚的看到,林逐水在拿起娃娃的時候,娃娃的身體裡騰地爆出了一片黑色的煙霧,順著林逐水的手便朝上纏去,然而煙霧還未過肘,便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瞬間失去了之前的爆發力,受驚一般直接縮回了娃娃的身體裡。
這一切發生的非常迅速,似乎除了周嘉魚之外,旁人都不曾看見。
林逐水將娃娃拿在了手裡,面容上稍有的流露出厭惡之色,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的袋子,然後將那娃娃裝入了袋子裡。
阮雲婕看著林逐水的動作,目光停留在林逐水的手上不曾移開片刻,再看到林逐水把娃娃裝進袋子後,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點什麼,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牙齒死死的咬住下唇。
「屋子裡面的顏色全部換了。」林逐水說,「換成淺色的,燈光一樣。」
「好好好,林先生,我們還需要做什麼呢?」睿哥問,
林逐水搖搖頭:「先找到墓地,把孩子下葬了,其他的另說。」
睿哥點頭稱是。
他們正在說話,阮雲婕低低道了聲:「林先生,他是不是很恨我?」
林逐水聲冷如冰:「我又不是他,我如何知道。」
阮雲婕慘笑:「也對……」
因為屋子裡需要改動的地方實在太多,一天的時間肯定弄不完,在把床頭櫃裡的東西取出來之後,睿哥便替將林逐水他們安排到了附近的酒店。
在去酒店的出租車上,沈一窮問出了周嘉魚也在困惑的問題,他道:「先生,那個娃娃到底是什麼?」
林逐水不答反問說:「周嘉魚,你看見了吧?」
周嘉魚被問的懵了片刻,但很快反應過來林逐水問的什麼,他到:「林先生是說那娃娃上的黑氣?」
林逐水道:「對。」
周嘉魚道:「那黑氣代表了什麼?」
林逐水說:「怨恨,她孩子對她的怨恨。」他緩聲道,「事情還沒完。」他說完便安靜了下來。
沈一窮露出恍然之色。
周嘉魚還是有些不明白,但大致的縷清了思路。
阮雲婕幾年前懷孕,孩子卻因病流產,她捨不得將孩子丟掉,便將孩子的屍骨用玻璃罐保存了下來。之後又似乎去了泰國一趟,用了些邪法留下了孩子的靈魂,並且憑藉此術,運勢一飛衝天,成了當紅影后。
周嘉魚在思考的時候,敏感的覺得這個故事的哪一環出了問題,他想了一會兒,終是找到了阮雲婕說法裡的破綻——如果說阮雲婕真的是很疼愛孩子,怎麼會捨得將她的靈魂留下不讓孩子去投胎,甚至於可能是將之靈魂鎖在奇怪的金屬木偶裡。而且看她知道真相時的態度,顯然對此事完全知情,並不是被人欺騙。還有她那肚子上被剝掉的一塊皮……
周嘉魚道對著祭八道:「阮雲婕是在撒謊麼?」
祭八說:「你覺得她在撒謊?」
周嘉魚說:「對,我總感覺她的態度有些奇怪。」
祭八說:「人會騙人,其他的東西卻不會,與其聽她說,倒不如仔細看。」
「也是。」周嘉魚點點頭。
三人到了酒店,很快各自回房休息。
周嘉魚也有點累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正欲入睡,卻忽的聽到耳邊有孩童的哭啼之聲。他起初還以為那是他的錯覺,但那哭聲竟是越來越響,最後刺的周嘉魚腦袋疼。他從床上爬起來,驚恐道:「祭八,你聽見了吧?」
祭八說:「哭聲?」
周嘉魚說:「對!」
祭八說:「哪裡傳來的……」
周嘉魚仔細聽了聽,表情僵住了:「好像是右邊的房間……」
祭八:「……」
右邊的房間,住的是林逐水。
周嘉魚說:「震驚!著名風水大師林逐水深夜酒店產子……」
祭八:「……你有本事當著林逐水面說。」
周嘉魚理直氣壯:「我沒本事。」
祭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