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嘉魚早早的起了床,吃完早飯之後,四人便準備出發了。
沈暮四的雪地越野據說是託運過來的,可以載著四人到佘山邊上。不過因為地勢緣故,車只能停在山腳下,還得走一段路才能上山。
佘山的地形其實算不得險要,但因為常年積雪,所以道路走起來也有些費勁。現在外面不過是初冬,但這裡的積雪卻已經足足能埋入小腿,只是不知道隆冬時節,這裡又該是何種光景。
根據沈暮四的說法,如果順利,他們傍晚的時候就應該能到佘山上。沈一窮這貨問了一句:「那如果不順利呢?」
沈暮四看了他一眼:「不順利?那得看有多不順利,如果是特別倒霉的話,那估計就是一輩子都到不了了。」
沈一窮:「……」
沈暮四說:「這裡有時候會發生雪崩,要是咱們真遇到了,就去買彩票吧。」
周嘉魚總覺得這句話聽著像是在立flag。
在雪地裡行走是非常耗費體力的,光是身上穿著的那件軍大衣就好幾斤。周嘉魚以為他體力不錯,但是一路下來,卻發現他大概是四個人裡體力最差的。林逐水就不用說了,臉色都沒變一下,沈暮四微微有點喘,沈一窮跟個兔子似得蹦跶,就他喘息喘的好像在吹風箱——
沈一窮還在旁邊湊熱鬧說:「罐兒,你這是有哮喘嗎?怎麼喘成這樣了?」
周嘉魚咬牙切齒:「你……呼呼,別,和……呼呼,我說話!」
沈一窮嘖嘖乍舌,說你著身子骨虛啊,得好好補補。
最慘的是周嘉魚還無力反駁,繼續在旁邊喘,心裡狠狠的給沈一窮記了一筆。
這天天氣還算不錯,至少沒有飄雪,四人到達佘山的時候,正好是下午四點,和沈暮四估計的時間差不多。
周嘉魚本來以為佘山應該會看起來很偏僻落後,但沒想到到了山上,卻發現佘山上的很多建築都非常的漂亮,大部分都是整齊的紅磚小樓。
村口坐了幾個人,其中一人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小的老人,他雖然頭髮已經全白,但精神矍鑠的模樣,讓人有些猜不明白他的實際年齡。
「林先生。」那人一見到他們四個,便站起來上前迎接。
林逐水點點頭,道:「徐老。」
被林逐水稱為徐老的老者,笑道:「您太客氣了,這聲徐老我實在是受不起,要是您不嫌棄,叫我名字就行。」
林逐水搖搖頭:「您太客氣了,長者是為師。」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最後林逐水還是堅持稱呼老者為徐老,徐老拗不過,便也作罷。
說話時,一行走往村子裡面走去。
和徐老同行的是兩男一女,他們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林逐水身上,周嘉魚從他們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種名為崇拜的眼神。看來林逐水的迷弟迷妹們,已經遍佈在世界的每一角落,連佘山上都有。
徐老說今天天色已晚,今天他們知道有貴客要來,所以已經設好了宴席款待,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林逐水同意了徐老的提議。
設宴的地方便在徐老的住所,村子裡偏西處的那一棟紅磚樓。
進了院子之後,周嘉魚感覺這棟紅磚樓看起來很新,外牆上的磚甚至一點苔蘚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冷,還是單純是新房子。不過當週嘉魚進了屋子後,就沒有心情去管這房子外面是什麼模樣了。因為紅磚樓裡的裝飾,實在是太特別了。
整個屋子裡,牆壁上全部掛著一隻隻紙人,這些紙人形態各異,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臉上畫著濃郁的妝容,有的手裡還捏著樂器,讓周嘉魚瞬間想到了他被襲擊時看到的那幾隻紙人。
大約心裡有陰影,周嘉魚的腳步頓了頓,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的動作徐老看來眼裡,和藹道:「這位就是遇到那件事的小友吧?」
林逐水道:「對。」
徐老的目光在周嘉魚身上下掃了掃,讚道:「林先生好福氣,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林逐水笑了笑:「謬讚了。」
周嘉魚被誇的莫名其妙的。
不過徐老也沒有要詳細說的意思,只是很溫和的告訴周嘉魚,說這裡的紙人都不會害人的,只是他們的文化如此,如果周嘉魚實在是害怕,他可以讓人將這些紙人全部取下來。
周嘉魚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之前遇到的那紙人有點恐怖,也沒那麼害怕。」他可是客人,客隨主便,就算不喜歡紙人,也不能一來就讓人家改變自己的風俗習慣。
徐老聞言,也沒有強求。可以看出,佘山上的人,的的確確對紙人有非常特殊的情感。乃至於交談的時候,提到紙人表情都會比平時柔和一點。
晚飯倒是挺豐盛的,徐老在徐氏應該地位不低,他們家裡十幾口人,對林逐水的態度都十分敬重,周嘉魚起初還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才知道林逐水幾年前幫過他們一次大忙,成了徐氏的貴客。
周嘉魚食慾不太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屋子裡的紙人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紙人好像在動,明明之前還是垂著手,下一刻再抬起頭的時候那紙人的手卻又抬起來了。
這麼搞了幾次,周嘉魚都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神經衰弱出現的幻覺,於是他向腦子裡的祭八確定了一下,祭八道:「你沒看錯,的確是在動。」
周嘉魚:「……」
祭八道:「就你左邊那個穿紅色花衣裳的,剛才還瞅著林逐水呢,這會兒已經開始瞅你了。」
周嘉魚悄悄的抬頭,正好和那個紙人的眼神對上。
一時間氣氛非常尷尬,周嘉魚居然從那個紙人裡看出了不好意思的感覺。
周嘉魚:「……」他默默的移開了目光,把眼神放到了自己面前的臘肉上面,告訴自己什麼都沒看見,那不過是他的錯覺。
沈一窮在周嘉魚旁邊胡吃海塞,見周嘉魚一副隨時要背過氣兒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嘴裡含著肉含糊道:「吃啊,罐兒!你沒餓嗎!」
周嘉魚說:「我吃不下……」
沈一窮道:「唉,你就是胃口太小才會身體虛。」
周嘉魚很想把沈一窮的腦袋切開,看看他裡面的神經是不是筷子那麼粗。
沈暮四也注意到了異樣,他輕聲道:「沒事兒的,先生在這兒呢,他們這紙人沒有威脅性,和襲擊你的不一樣。」
周嘉魚強顏歡笑的哦了一聲。
這頓飯吃的是相當煎熬,林逐水照例不怎麼動筷子,徐老估計瞭解他的性子了,沒有開口勸。周嘉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旁邊的紙人上面,沈暮四稍微吃了點東西,就沈一窮這個傻狗子吃的心滿意足的,看的周嘉魚在心裡感嘆傻人果然好養活。
吃完飯,徐老將開始安排客房。
因為有四個人,所以得分到兩家去住,林逐水是貴客,徐老非要留他在自己家住。
林逐水推辭不掉,只好同意下來。
而周嘉魚他們三個,則住在隔壁的二樓的客房。
和徐老家一模一樣,隔壁的紅房子牆壁裡也掛著各式各樣的紙人,那家主人態度很熱情,還給周嘉魚他們準備了熱水,說有事兒就說啊。
周嘉魚拿著自己的換洗衣物一進廁所就驚了,只見連廁所裡面都掛著紙人兒,但大約是害怕紙人兒被水弄濕,還用塑料布裹了一層。
鑑於之前發現外面的紙人會動,周嘉魚盯著廁所的紙人看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用自己的衣服把紙人的眼睛遮住……
祭八說:「不過是紙人,看了就看了唄,難不成還能對你做點什麼?」
周嘉魚說:「臥槽,你忘了我在他們眼裡是大雞腿兒了嗎?看見大雞腿兒洗澡會不會產生點什麼不該有的衝動啊?」
祭八說:「……」它無話可說。
洗完澡,進自己的住所,毫不意外的看見住的地方也到處都是紙人。周嘉魚這下算是徹底放棄了,他躺在床上,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誤入恐怖故事的可憐路人,就他一個不習慣,連沈一窮那個慫貨都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算了算了,睡吧睡吧。」周嘉魚躺在床上安慰自己,說,「肯定不會有事兒的,有事兒林逐水還在旁邊呢。」
這麼想著,周嘉魚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結果事實證明,他每次這麼想的時候都沒什麼好事兒,因為半夜時,周嘉魚被祭八尖銳的聲音吵醒了。
「周嘉魚!!快起來,你再繼續睡你要變成火罐兒了!!!」祭八尖叫著,聲音大的嚇人。
周嘉魚馬上清醒了,他醒來,就感到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焦味兒,像是什麼東西被點著了似得。他道:「怎麼了——」
祭八說:「著火了,著火了!」
周嘉魚趕緊爬起來,隨便披了件衣服就打算往外跑,然而他剛到門口,就發現門外面已經燃起來了,最恐怖的是,燃燒的地方,居然是這棟樓的牆壁。
牆壁也能燃??周嘉魚整個人都是懵的,但待他仔細看過之後,竟是看見看起來像是紅磚的牆壁,裡面居然是厚厚的紙。
周嘉魚崩潰了:「這是違章建築啊——」
祭八說:「你趕緊快跑,這裡才二樓,跳陽台出去!」
周嘉魚這會兒也想不了那麼多了,轉身就往陽台那邊跑去,但他還沒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周嘉魚!」
是林逐水在叫他!周嘉魚心中大喜,應道:「先生!」
燃燒著的門口,出現了一個被火光映照的身影,林逐水道:「周嘉魚,過來!」
周嘉魚幾步上前,跑到了林逐水的身邊,道:「先生,你……」
他話才說了一半,站在他面前的林逐水,竟是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極大,彷彿下一刻就要將他的脖子擰斷。
「你好呀。」獨屬於紙人的聲音從帶著笑意的林逐水口中發出,「好久不見啦,有沒有想我呀?」
周嘉魚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林逐水——
不過已經太晚了,周嘉魚的脖子被死死的掐住,因為小樓是紙做的,所以火勢一旦起來,就很難熄滅。氧氣一點點的從周嘉魚的頸項裡擠出來,他不斷的掙紮著,無力的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
「你這次還跑的掉嗎?」尖銳的聲音繼續湊到周嘉魚的耳邊低低的喃喃,那人有著和林逐水一模一樣面容,臉上帶著的,卻是林逐水決不會露出的惡意笑容。
周嘉魚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他感到缺氧的同時,週遭的溫度也在不斷的上升,好像整個人都要被烤焦了。
就在周嘉魚已經感到自己的眼前開始出現黑色的斑點,甚至清楚的感覺到生命力從自己的身體裡開始抽離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那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用暴力破開,一陣狂風掛過——林逐水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聲冷如冰,一字一頓:「你找死!」
周嘉魚聽到了噼裡啪啦珠子落地的聲音,隨即他耳邊響起一聲慘叫,原本被牢牢掐住的脖子被放開,他的身體軟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突然湧入的氧氣讓周嘉魚控制不住的咳嗽了起來,他感到有東西抬起了自己,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將他朝著陽台的地方送了過去。
雖然這裡不過是二樓,但周嘉魚整個人都沒有力氣,甚至眼睛因為濃煙也難以視物,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要努力一下才能爬處窗檯,哪知道托著他的東西,卻將他舉了起來,隨後用長長的帶子纏住了他的腰,準備將他送下樓。
周嘉魚劇烈的咳嗽著,在火光裡,卻是朦朧的看見,救下他的,竟是兩個紙人兒,那紙人原本詭異的面容在此時卻顯得有幾分可愛,周嘉魚只看了他們一眼,便被慢慢的放到了一樓的地面上。
「周嘉魚!周嘉魚!」沈一窮見到周嘉魚,趕緊衝了過來,他緊張道,「周嘉魚,你沒事兒吧?」
周嘉魚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說實話,他重生這麼久了,也經歷過了不少事兒,但還是感覺這一次最為凶險。喉嚨疼得厲害,根本無力回應沈一窮的關心。
沈暮四把周嘉魚扶起來,將水遞到他的嘴邊,道:「喝一點,快,喝一點。」
周嘉魚嚥了一口,艱難的吞嚥下去,緩了緩後,才感覺自己喉嚨部位的疼痛感減少了許多,他扭頭看向自己身後已經陷入禍害的房子,艱澀道:「出什麼事兒了?怎麼突然……燃起來了?」
沈一窮臉色難看道:「有人想殺你。」
周嘉魚說:「……我早就知道了。」之前兩次那紙人就想弄死他,結果都失敗了,沒想到這次搞的那麼大,竟是點燃了整棟房子。但是周嘉魚覺得最恐怖的其實不是紙人,而是這些房子的構造——居然全部是紙做的!
沈暮四說:「你感覺好點了麼?」
周嘉魚點點頭,他從地上爬起來,坐著,道:「你們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我都不知道火災了……」
沈一窮無奈道:「我們被那玩意兒騙了,他用你的聲音告訴我們出了火災,將我們騙出了屋子,當時情況太混亂,等我們發現那個東西偽裝成了你,整棟樓都燒起來了。」
周嘉魚說:「先、先生呢?」
沈一窮道:「一直沒看到先生人。」他頓了頓,又小聲的說了句,「那個徐老人也不見了。」
周嘉魚在被紙人送出來之前切實的聽到了林逐水的聲音,他道:「可是我在出來之前,聽見了先生的聲音啊……」
沈一窮道:「真的假的?」
周嘉魚點點頭,他喉嚨現在還有點疼,但好歹能說話了,他道:「真的,我真的聽見了。」他猶豫片刻,沒有將紙人變成了和林逐水一模一樣的人這件事說出來。
沈一窮和沈暮四對視一眼,都沒說話,看表情像是覺得周嘉魚似乎是被煙燻傻了。
這村子被點著了一棟樓,也沒人來救火,徐家人就好像知道房子燃起來之後火肯定滅不了一樣,圍在旁邊安靜的看著。
沈一窮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幾個凳子,三個人坐在樓前面的空地上看著房子燒。
周嘉魚神情恍惚,說:「我以為我會死在裡面呢。」
沈暮四沒說話,遞給了周嘉魚一支菸。
周嘉魚接過來,抽了幾口,感覺好多了,他道:「住著屋子裡的其他人呢?怎麼沒看見?」
沈一窮說:「他們運氣不好,從三樓跳下來的時候兩個都把腿摔斷了。現在估計在村醫那兒躺著。」
周嘉魚:「……」所以說,住二樓的他其實運氣還不錯?
沈一窮繼續道:「火是從三樓燃起來的,我和沈暮四被叫出來的時候已經燃的特別大了,噥,這就是偽裝成你的那個紙人。」他用腳踢了踢旁邊一個躺在地上的玩意兒。
周嘉魚朝那邊看了眼,發現那紙人表情是用簡筆畫畫出來的,但是居然真的和他有幾分神似,粗略一看,真的能從他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
「這紙人在屋子裡看起來和你一模一樣。」沈一窮怕周嘉魚不信,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我發誓真的是一樣!」
周嘉魚點點頭,示意自己信了,他不也在屋子裡看到了一個和林逐水一樣的人麼。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面前紙屋繼續熊熊燃燒,周嘉魚的臉被火光映照著,顯得有幾分寂寥。
有徐氏的人過來問他們要不要換個屋子休息,周嘉魚想了會兒,很認真的問:「你們屋子都是用紙造的嘛?」
被問這個問題的徐家人是個小姑娘,表情有點尷尬,說:「啊……是、是這樣的。」
周嘉魚表情扭曲了一下:「那你們這兒失火了怎麼辦?」
姑娘很小聲的說:「一般火點不然的……」她瞅了眼自己面前還在燃燒的屋子,覺得自己這話好像的確是沒有什麼說服力,聲音更小了,「當然也有偶然情況。」
周嘉魚覺得他真是堅強,因為聽見這解釋,心情居然非常的平靜。
倒是他旁邊的沈一窮和沈暮四都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指著屋子說:「紙做的?」
姑娘點點頭。
沈一窮拍拍周嘉魚的肩膀,說:「你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周嘉魚無話可說。
小姑娘無奈道:「那你們還住嗎?我騰了乾淨屋子出來——我們這裡唯一一間磚砌的。」
周嘉魚說:「我想再看會兒,你看見我家先生了麼?」
小姑娘說:「林先生?他半夜的時候就出去了,好像是和我爺爺去了墓地,那地方平時只有我們族裡的祭司才能去,林先生因為對我們族裡有大恩,去那兒已經是破例,你們肯定不能去的。」原來她爺爺就是徐老,徐老還是徐氏的祭司。
周嘉魚心想林逐水沒出事兒就行了,他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衝天火關,有種支撐著肉體的骨頭塌了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是軟的,只想靜靜的坐在凳子上什麼都不做。
小姑娘見周嘉魚真不想去睡覺,告訴了他那房子的大致位置,還把房子的鑰匙給他們後,這才走了。
紙做的屋子,就這樣燒了大半夜。
呼嘯著的冷風把灰燼吹的到處都是,周嘉魚黑色的頭髮裡也夾了不少。他剛才才發現,慧明送他的那穿佛珠斷了,應該是他被掐的半死的時候斷掉的,珠子全落在了屋子裡,隨著火焰被付之一炬,一顆都沒能留下。
「嘉魚,走去睡會兒吧。」沈暮四道。
周嘉魚拍拍自己的頭上的灰燼,道:「好吧。」
屋子已經被燒的差不多了,整棟樓果然如周嘉魚看到的那樣,全部是紙做的,燒完之後連根房梁都沒留下,全部塌陷在了地上。
說是睡覺,其實真的是一點都睡不著。那磚房許久都沒人睡了,估計也是簡單打掃了一下。屋子裡就一張床鋪,勉強夠他們三個擠一擠的。
他們三個都沒怎麼說話,沈暮四升起了爐子,說:「睡會兒吧,估計天亮的時候先生就回來了。」
周嘉魚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他脖子上的手指印還十分的明顯,剛才還是紅的,現在已經開始呈現青紫色。
「為什麼那人盯著咱家罐兒不放呢。」沈一窮在旁邊小聲的念叨,「難道他有什麼必須要弄死罐兒的理由?」
沈暮四沉默片刻:「周嘉魚的體質,是個大問題,就像是磁鐵一樣,很容易招惹那些東西。」
「所以我要加油一點。」周嘉魚喃喃道,「總不能一直靠著先生。」
現在想來,他的確是太依靠林逐水了,如果有一天林逐水不在他身邊了呢,遇到這種事情,他又該怎麼辦。不過此時的周嘉魚並不願意去細想,他和林逐水分別時的畫面,他閉上眼,假裝自己睡著了。
沈一窮和沈暮四都沒有再說話,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白天爬了一天的山路,幾人都挺累了,晚上又遇到這樣的事兒。周嘉魚這一覺睡的渾渾噩噩,處於半睡半醒之間。
沈暮四沒上床,一直守在爐子邊上,快到凌晨的時候出去了一趟,似乎是因為消失了一晚上的林逐水回來了。
周嘉魚聽到開門的聲音後就醒了,聽到沈一窮傳來的輕微呼嚕聲,他朝著那兒看了一眼,發現沈一窮這貨是真的黑,躺在牆角睡覺簡直跟隱了形似得。
周嘉魚隨便披了件衣服,偷偷溜到窗戶邊上,看見林逐水站在雪地裡,沈暮四在和他說些什麼。
周嘉魚躲的挺小心的,沒想到卻還是被林逐水發現了。林逐水微微扭過頭,伸手對著周嘉魚縮在的位置的招了招。
周嘉魚稍作猶豫,還是出門去了。
「先生。」周嘉魚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脖子沒事吧?」雖然林逐水看不見,而且剛才才回來,但他卻好像對周嘉魚的情況知道的一清二楚。
「嗯,沒事兒。」周嘉魚說,「暮四師兄給我喝了點水,就沒那麼疼了。」
林逐水點了點頭。
周嘉魚道:「先生,之前慧明師父送我的那串佛珠掉了……」
林逐水道:「小事,以後有機會,再幫你討一串。」
周嘉魚道:「好……」
天亮了,之前燒掉的房子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只餘下一片焦黑的灰燼。
林逐水最後說了一句:「我今晚去了一趟徐氏的墓地。」
周嘉魚道:「墓地?」
林逐水沉吟片刻:「那裡外人是進去不得的,沒想到他膽子那麼大,趁著我離開,就直接對你出了手。」
周嘉魚心裡有些話想私下對林逐水說,而林逐水卻也像知道的似得,讓沈暮四先回去休息。
沈暮四走後,周嘉魚把他晚上看見了一個和林逐水一模一樣的人的事兒告訴了林逐水。林逐水聽後,竟是冷笑起來:「他也是膽子大,不過他這次被我重傷,應該有一段時間不敢出手了。」
周嘉魚道:「救我的果然是先生……」他依稀記得當時那兩隻小紙人努力的把他拖出了火場。
林逐水道:「不,救你的,是你自己。」
周嘉魚對著這話有些不明白,但見林逐水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只能作罷。
第二天,疲憊不已的他們都沒有心思出門,全部窩在磚石屋子裡補覺。
周嘉魚沒睡的太深,迷迷糊糊的時候又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立馬醒了,警覺地走到床邊查看情況。
結果這一眼差點沒把他看傻。
只見窗戶外面,立了十七八個紙人,這些紙人有的周嘉魚甚至昨天還見過,應該是徐老家裡牆上掛著的那些。
它們拖著像是磚塊的東西,正在搭建什麼,周嘉魚觀察了片刻,才發現他們是在起房子。那些看起來像磚塊的,其實也是紙……
周嘉魚:「……」他真的對這個村子的消防隱患感到擔憂。
紙人的速度極快,房子的外牆很快就搭建了起來,最神奇的地方是,房子外牆搭建結束之後,原本看起來像紙一樣的牆壁居然變成了磚石模樣,誰都看不出破綻。
周嘉魚看的目瞪口呆。
兩三個小時,一棟房子就建造在平地上,這房子還是三層的,該有的結構都有,看起來很是精緻。
周嘉魚坐在椅子上,找了個紅薯啃著,很崩潰的想還好徐氏沒有朝房地產業發展的興趣。不然這房子真是誰買誰倒霉。
建好房子之後,周嘉魚看著一個穿的花花綠綠的紙人衝著他就跑過來了。他本來想裝作沒看見,但那紙人都跑到了他窗戶底下,還很高興的衝著他招手,說:「你好呀。」
周嘉魚:「……」他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這紙人的模樣是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周嘉魚居然從它的臉上看出了羞澀的味道,它說:「我、我們挺喜歡你的。」
周嘉魚:「……」他沉默片刻,還是道了聲,「謝謝。」
「你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紙人這麼說,「聞起來挺很好吃……」
周嘉魚:「……謝謝。」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再見。」紙人說完這話,又扭著腰跑了,看起來它還是相當有禮貌的,但周嘉魚卻一直很沉默。因為他總在思考這一幕是不是他勞累過度出現的幻覺。
但重新修好的屋子告訴了周嘉魚他的的確確看見了。
結果這場火災唯一的造成的損傷,就是那兩個從三樓跳下來摔斷了腿的房主,周嘉魚看見他們拄著枴杖,住進了新修的房子裡。
這一幕實在是有些滑稽,周嘉魚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
這村子裡的紙人大概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懶得繼續偽裝,開始在村子裡到處溜躂。沈一窮一覺起來,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站在窗口崩潰的指著外面說:「臥槽,臥槽,我他媽的是他沒睡醒麼?外面這些紙人是什麼東西??」
周嘉魚很冷靜,坐在爐子邊上掏之前塞進去的紅薯:「就是紙人,字面上的意思。」
沈一窮說:「可是她們為什麼會動——」
周嘉魚終於把紅薯掏出來,開始慢慢的剝皮,說:「它們一直都會動啊,我們當時吃第一頓飯的時候,人家就盯著你吃的大骨頭棒子看呢,」
沈一窮被周嘉魚的淡定震驚了,他說:「罐兒,你還好嗎?」
周嘉魚說:「挺好的。」啃了一口熱乎的紅薯,說,「吃嗎?」
見周嘉魚如此淡定,沈一窮居然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少見多怪了,他走到周嘉魚旁邊拿了個紅薯也開始啃。
於是兩人就一邊啃紅薯,一邊看窗戶外面到處亂蹦跶的紙人。這些紙人的性格好像還不大一樣,有的活潑,有的害羞,有的好奇,有的嚴肅,好奇心特別重又很開朗的,還能跑到他們窗戶底下來打招呼。
沈一窮開始還很不習慣,後來也麻木了,偶爾搭上兩句話。
林逐水進屋子時,聽到了自家兩個蠢蛋的對話。
沈一窮說:「你看那個穿的紅卦子,比那旁邊的綠衣裳好看。」
周嘉魚說:「我覺得還行吧,綠衣裳也挺好看的。」
沈一窮說:「哪能啊,綠衣裳的樣式太土了,紅褂子更時尚一點。」
林逐水:「……」
林逐水進來的悄無聲息,周嘉魚和沈一窮聊了一會兒才猛然驚覺,趕緊站起來叫了聲先生。
林逐水說:「周嘉魚,白天好好休息,晚上和我去個地方。」
沈一窮說:「先生,我呢,我呢?」
林逐水道:「你和暮四留在這兒。」
沈一窮委屈道:「我也想去,先生……」
林逐水道:「那地方你去不了。」
沈一窮說:「為什麼啊?」
林逐水說:「因為紙人不同意。」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玩笑,但林逐水顯然是認真的,沈一窮無話可說,瞅著窗外面的紙人嘟囔,說他們才剛找我搭訕呢。他仔細想了想,又露出挫敗的表情——好吧,大部分紙人好像真的是衝著周嘉魚來了,壓根不愛搭理他。
周嘉魚受寵若驚,說:「先生,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林逐水道:「去了就知道了,先把這事兒從根源上解決了。」
周嘉魚開始開不明白林逐水那句從根源上解決是什麼意思,後來當晚跟著林逐水出了門,他才明白,林逐水帶他去見的,是這些紙人的祖宗。
【小劇場】
哈哈哈哈評論區安瑾妹子的段子寫的實在是太好了,必須發出來給你們看看:
周嘉魚:打地鋪,好可憐
林逐水:我們之前還是太純潔。
周嘉魚:純潔?
林逐水:但是等不純潔了,我怕我打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