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世宗警告

世宗出了慈寧宮,馬上召集了太子和眾位大臣們去乾清殿的書房,將祈雨和募集善款的事兒拿出來同他們商議,集思廣益。

歐陽靖宇聽完世宗的敘述,眼裡閃過一道精光,朝世宗拱手道:「此法甚妙!既樹立了皇室愛民如子,救民於水火的正面形象,鞏固了皇權,又解決了國庫空虛,賑災後繼無力的隱憂,一箭雙鵰!皇上英明!」

眾朝臣也跟著附和,紛紛對世宗的英明決斷表示敬佩。

世宗莞爾,拍拍歐陽靖宇的肩膀,戲謔道:「這稱讚的話,丞相可得收回去,不若贊你自己教女有方更好。這可不是朕的主意,是適才太子妃在慈寧宮裡向朕進獻的計策。朕覺得甚好,決定採用。」

這主意是太子妃所出?眾臣怔楞一瞬,很快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歐陽靖宇,紛紛恭喜他養了個好女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歐陽靖宇面上帶笑的接受眾人誇讚,內裡卻大震,沒想到這麼好的主意竟然是他的女兒提出的,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歐陽慧茹是什麼樣兒的性子他最清楚。因著他老來唯留下這麼一個女兒承歡膝下,自小就驕縱了些,溺愛了些,雖然聰明,卻天真的很,從不想事。沒想到進宮三月,就能在世宗面前提出這樣好的計策,成長的太快了!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看來,女兒沒少在宮裡吃苦。太子對吳側妃的縱容,他也是有耳聞的。

想到這裡,歐陽靖宇絲毫沒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反倒內心苦澀的很,看向一旁的太子時,眉頭皺的死緊,面上微露不虞。若不是嫁給太子,又不受太子寵愛,女兒何須這般辛苦的籌謀?

太子的震驚不比歐陽靖宇少,這樣絕妙的點子是歐陽慧茹提出的?他不敢相信。

將兩人的表情看在眼裡,世宗並不因丞相對太子露出的不敬而生怒,他能理解丞相護犢子的心情。

事實上,在逐漸接觸太子妃後,他對太子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更添了七分喜愛。那是一個性情直率,帶著點兒天真爛漫,還沒完全定性的孩子。孩子犯錯,那是難免的,需要理解和包容。太子妃不缺乏靈心慧質,好好愛護引導,一定能成長為合格的未來國母。

如此看來,太后對待太子妃的策略是對的,太子妃現在在她的教導下已經日趨成熟,身上爆發的光芒,一日比一日璀璨奪目,令他欣慰。

想到太后對太子妃的悉心教導,再想到太子對太子妃的一味冷落和打壓,世宗心中頓生不滿。

凡事以政務為先,壓下心中的不滿,世宗開口道:「好了,朕召你們來便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看這計劃還有哪裡需要補充完善的。你們有想法儘管道來,集思廣益,務必把這事辦得滴水不漏。」

眾人應諾,略沉思片刻後相繼發表意見,世宗認真聆聽,書記官一旁奮筆疾書,做著記錄。

兩個時辰後,討論告一段落,從祭祀祈雨到事後募集善款,每一個環節都經過再三確認,世宗終於拍板定下最終計劃,擬定詔書,準備第二日昭告朝堂。

事情完結,群臣魚貫退出書房,世宗朝太子招手叫道:「太子留下,朕有話同你說。」

太子應諾,停住腳步,垂手恭敬的站在一旁。

世宗瞥他一眼,皺起眉頭,沉聲問道:「朕聽聞,你有意將宮務交給你的側妃管理?」

從世宗語氣中感受到濃重的責備之意,太子心中一驚,連忙躬身否認道:「兒臣並無此意,最近宮務一直是太子妃在管,太子妃極為能幹,替兒臣分憂解勞,兒臣愛重她還來不及,哪裡會有那等荒謬的想法?有正妃在,豈容妾室出頭?請父皇明鑒。」

世宗點頭,語氣慎重的告誡道:「你知道就好,太子妃聰慧絕倫,日後必是你的賢內助,只是年紀還小,有時難免犯錯,你且包容一二。正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你有時間便多與太子妃相處,培養感情,切不可寵妾滅妻,傷了夫妻情分,也寒了丞相的心。」

太子連忙回道:「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道了。」

「恩,朕無事了,你且下去吧。」世宗見他態度誠懇,滿意的頷首,遣他回去。

太子表情緊繃的退出書房,行的遠了,才拭去額頭上遍布的細汗,心中驚駭的暗忖:父皇連自己後宮之事都懶於過問,對後宮嬪妃從來是漠不關心,今兒竟對太子妃這樣維護,定是對太子妃極為喜愛才會如此!太子妃好本事!有父皇和皇祖母護著,孤也動她不得了,還得與她相敬如賓才行。

想著回去後便好生哄著太子妃,籠絡住世宗、太后、丞相幾人,太子加快了回宮的腳步。

***

毓慶宮裡,歐陽慧茹手裡拿著一份單據,正在庫房裡清點財物,看到有適合捐贈的物品便用丹朱勾勒出來,叫秦嬤嬤和小雨擺放到一邊,待她查驗。這可是要捐出去的東西,一定要檢查清楚,免得事後出了問題,像前世某天后那樣,鬧出醜聞。

秦嬤嬤和小雨指使著僕役們將一件件物品搬出庫房,按類別,整齊的擺放到庫房前的空地上,小片刻後便堆了滿滿一大摞。

完顏璟這太子當得蠻滋潤的嘛!這麼有錢!

心中感嘆,歐陽慧茹一樣樣查看著箱子裡的各色財寶,見再找不出適合捐贈的東西,才滿意的罷手,對旁邊庫房中擺放的自己的嫁妝,則分毫未動。

笑話,完顏璟的錢,不用白不用,況且是做善事?算是她給完顏璟積德,期望他的炮灰之路不要那麼慘烈。至於她自己的錢還指望著日後離了完顏璟過活呢,半點動用不得!

最後,整理出一份長長的單據,又查驗過物品沒有問題,歐陽慧茹略鬆了口氣,準備明天帶上這份單據,去慈寧宮叫太后再幫她參詳參詳,看哪裡還需刪減。

在這宮裡,凡事都講求個尊卑秩序,她輩分最小,但身份卻又不低,捐多了不行,捐少了也不行,難做的很,唯有求助於太后了。太后裁奪的,定不會出錯。

條條款款俱都考慮清楚,半個時辰也過去了,歐陽慧茹在秦嬤嬤的催促下回寢殿用膳,走到半路,正好碰見太子的內侍前來傳喚她。

「奴才見過太子妃。」內侍跪下行禮,起身後繼續回話,「啟稟太子妃,太子請您同去正殿用膳。」

「哦?」歐陽慧茹詫異的挑眉,這還是太子頭回主動召見她。

「待本宮梳洗一番,你去回太子,讓他稍等片刻。」歐陽慧茹擺手,邊說邊自顧往寢殿走去。

那內侍連忙依言告退,回去覆命了。

歐陽慧茹不緊不慢的洗了個澡,換下被庫房裡的箱籠蹭的灰撲撲的衣物,這才神清氣爽的朝正殿出發。

正殿裡,完顏璟對著一桌子早已涼透的菜肴,面色鐵青。他貴為太子,處處被人逢迎討好,何曾受過這等怠慢?歐陽慧茹如今對他哪裡是不上心那麼簡單?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但轉而想到世宗和太后對她的維護,又想到重權在握的歐陽丞相,太子強自摁下心中翻騰的怒火,繼續等候。

坐在太子身側的吳氏小心的打量著太子的臉色,見他怒氣勃發,心中暗喜,歇息了許久的宮鬥之魂再次熊熊燃燒起來,更加期待歐陽慧茹的到來。

在吳氏的殷切期盼之下,歐陽慧茹終於姍姍來遲,款款邁進正殿,朝太子盈盈一拜,聲音宛轉,「臣妾見過太子。」

「怎麼來的這樣晚?讓孤好等!」太子壓下想斥罵對方的衝動,改為質問。

「臣妾在甄選適合捐贈的財物,擬定清單,故而來的晚了些,還請太子恕罪。」歐陽慧茹解釋完,自顧走到太子身邊坐下,見到被太子擋在身側,坐的安安穩穩的吳氏,俏臉一沉。

正妃在側,一個妾室還安穩的坐著,不見禮,亦不問安,太子對此還視而不見,這不是在打她的臉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把不牢,她還和江映月鬥什麼?只毓慶宮的內鬥就能把她磨死!

這樣想著,歐陽慧茹臉上的表情愈加陰沉,看向吳氏的眼神銳利如刀。

見太子妃生怒,吳氏心喜。好麼,終於忍不住了,要發飆了。發吧,當著太子的面你就發,看誰能討了好!我只要一貫的裝裝柔弱就能把你打下泥沼,不得翻身!

吳氏正暗自得意,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受了世宗警告後,太子已經不會像原來那樣袒護她了,之所以叫上她用膳,也是習慣使然。況且,太子對她的喜愛,本就是虛情假意,她只不過是個慰藉相思,可有可無的替代品罷了,和能幫他鞏固地位,帶給他莫大助益的太子妃相比,她算得了什麼?

是以,吳氏今天註定悲劇了。

歐陽慧茹對於冒犯她的人向來不能容忍,要不前世也不會屢屢傳出耍大牌的負面新聞。

見吳氏依然穩穩坐著,沒有起身行禮的打算,她忽而柔媚的一笑,指著吳氏問道,「吳側妃,本宮到來,你不但不行禮,還坐的如此安穩,這是何意?挑釁本宮的權威以顯示你的得寵嗎?」

歐陽慧茹這話問的恁是直接,一點兒彎都不繞。

太子聞聽歐陽慧茹解釋,本來稍微和緩了些的心情立馬又陰郁下去,轉頭看向吳氏,眼裡冒著兩簇火光。

吳氏果然被他寵的心大了,當著他的面也敢這樣不分尊卑,出了他的視線,還不知囂張成什麼樣兒。在這皇城之中,多少雙眼睛盯著毓慶宮,她這是在給他抹黑嗎?動作這樣大,絲毫不給太子妃臉面,難怪連父皇都忍不住開口警告!

太子越想越氣惱,厲聲朝吳氏呵斥道:「賤婢!還不跪下!」

吳氏見太子妃沒有大吼大叫著要責罰她,反倒極其冷靜的詰問她一句,心中本就慌亂,再被太子一瞪,立馬離開座位,軟趴趴的跪下,哭的梨花帶雨,連連磕頭哀求道:「婢妾眼拙,一時沒有看見太子妃,動作有些慢了,太子妃您大人大量,原諒婢妾這一回吧。」

「這解釋真有意思啊。本宮那麼大個人,你視而不見也就罷了,連本宮給太子請安,你也聽不見嗎?你這眼睛耳朵留著出氣的?若真是留著出氣的,不如割了乾淨。」

想到自己被製成人彘的悲慘命運,歐陽慧茹嘴裡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就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許是內心深處的怨念太深,需要途徑發泄吧。

話一出口,她心裡舒泰了,面上竟露出一抹妖嬈懾人的笑容!看見別人悲催,她就是高興,她果然變態了麼!?

太子和吳氏聽見歐陽慧茹狠毒的話,俱都一愣,再看見她明媚卻無端透著一股陰冷煞氣的笑容,更是驚駭,不知該作何反應。這樣彌漫著滔天妖氣的太子妃,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被吳氏和完顏璟一頓攪合,歐陽慧茹忽然沒了味口,起身,朝太子福了一福,似笑非笑道:「太子請臣妾來,就是讓臣妾看吳側妃是如何耍威風的麼?臣妾往日看夠了,今後,她若再在臣妾面前放肆,臣妾絕不容她!這頓鴻門宴,不吃也罷!」

再次朝吳氏妖嬈的笑笑,歐陽慧茹甩袖,走的乾脆。

半晌後,從怔楞中回過神來,太子這才想起,今次特意請太子妃來,是為了緩和關係,並商討捐贈事宜的。被吳氏一鬧,兩人不但沒有相敬如賓,反倒更加相敬如冰了。

若太子妃去皇祖母或父皇那兒訴苦,孤一準兒得吃掛落。父皇本就對孤不滿了,這一下,豈不是對孤印象更差?

太子想到這裡,臉色愈加難看,瞥見還趴在地上的吳氏,心中火燒火燎,忽而抬手掃落桌上的碗碟,潑了吳氏一頭一臉的油水和菜梗,冷聲宣告,「吳氏恃寵而驕,即日起禁足半年,每日裡抄《女戒》百篇,直至禁足期滿。」

若不是廢棄或請封側妃都需要上稟,由內務司記錄在玉牒上,他恨不能當場就廢了吳氏。長的相像的替身不難找,不差這一個。

太子拿吳氏泄了火氣,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負手離開,徒留下吳氏一身狼狽,悔恨莫名的軟倒在地。從這一刻起,吳氏是真正在毓慶宮消聲滅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