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西山圍獵

見父皇出去圍獵,不似往年那樣滿載而歸,反倒只帶了一頭慘兮兮的麋鹿回來,兩王心頭雖然疑惑,卻不敢多問,只上前幾步,帶著眾臣們齊齊行禮恭迎。

「起來吧。」世宗抬手叫起眾人,聲音十分溫和,面上的表情也萬分愉悅。

見他表情,眾人更加好奇了。這是什麼情況?

「臣妾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郕王。」歐陽慧茹策馬,避開太子等人的行禮,待太子起身,這才從世宗身後出來,下馬朝二人問安。

「太子妃怎得同父皇一起回來?」乍見突然冒出來的人,太子驚訝的問,郕王也意味深長的瞥了她兩眼。

見歐陽慧茹離開自己身邊,同太子站在一處,兩人一個俊朗,一個明艷,看著極為般配,世宗眸子一暗,心直往下沉,只覺得眼前這一幕,恁得刺眼,讓他莫名煩躁。

「朕帶太子妃出去狩獵,太子不知情嗎?」下馬,走到兩人身邊,世宗語氣略微低沉的問。

太子滿目茫然,歐陽慧茹內裡卻暗叫糟糕。同世宗一起圍獵的事,從頭至尾她壓根兒就沒想過去派人知會太子一聲,他可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啊,作為人·妻,這可是不賢的表現。

想罷,她面帶訕笑,朝世宗解釋道:「兒媳走時太過匆忙,竟然忘了派人去知會夫君。」話落,她轉身朝太子屈膝告罪,「是臣妾疏忽了,還望太子原諒則個。」

竟然忘了告訴太子,這丫頭真是粗心,兩人可是夫妻啊!果然還是新婚不久,感情有些生疏。

世宗感嘆,心中卻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順氣很多,方才的煩躁大大消減下去,趕在太子開口之前訓誡道:「小丫頭做事太過毛躁了,日後一定要改!今次就算了,朕記著,沒有下回。」

世宗言語間雖是訓斥,可那濃濃的寵溺和維護之情,是個人都聽的出來,況且,『小丫頭』這稱呼太親昵了,其間隱含的喜愛之情不言而喻。

世宗話落,太子和郕王的眼神俱都一變,不同的是,太子眼露喜色,郕王卻是眼含憂色。

為在父皇面前顯示自己對太子妃的愛護,太子連忙擺手錶示,「太子妃替孤陪伴父皇和皇祖母,孤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罪?太子妃切莫多想。」

說完,他伸手,欲要牽起太子妃,表演一番鶼鰈情深。

世宗見他動作,眼神一暗,忽而開口朝歐陽慧茹叮囑道:「太子妃適才精力耗損過度,身體疲累,還是馬上回營帳休憩一番為好。」

歐陽慧茹本來就疲憊不堪,硬撐著陪太子敘話,虛與委蛇,心中早已厭煩到了極點,聽聞世宗吩咐,長舒了口氣,轉頭朝世宗笑的燦爛,「兒媳遵命,這就回去休息,容兒媳先行一步。」有世宗這麼體貼的公公,太子妃真是好命!

心中感嘆,她根本沒想著同太子和郕王辭別,邁著抖索的小腿兒迫不及待的朝迎過來攙扶的小雨撲去,不經意間避開了太子伸來相牽的手,蹣跚著自顧回她的營帳了。

太子伸出的手落空,面上有些訕然,心中暗惱,卻又不敢露出分毫的不滿。

世宗見狀搖頭,表情有些無奈,內裡,心氣兒卻更順了幾分,指指身後被扎成刺蝟的麋鹿對出迎的隨侍們命令道:「把太子妃的獵物帶下去,處理乾淨,肉先醃制好了,太子妃晚上要烤了吃。至於皮子,就扔了吧。」都扎成了篩子,怕是做不成背心和靴子了,待會兒叫人剝了他先前的那頭鹿皮,充作太子妃的。

隨侍們躬身領命,抬著麋鹿朝膳房走去。

原來皇上是陪太子妃狩獵去了,這麋鹿是太子妃的獵物,難怪!眾人聞言,心中了悟,有知情識趣的,看出世宗眼裡的欣悅和對太子妃的喜愛,連忙出聲大贊太子妃箭術了得,堪稱女中豪傑。

世宗聞言,心情更加愉悅,朗笑了兩聲後才擺手道:「哪裡,哪裡,丫頭剛練習箭術不久,還需磨礪一番才行。」言辭雖然謙虛,可語氣中的自豪半點不加掩飾,那護犢子的模樣儼然與歐陽丞相如出一轍。

眾臣心中暗驚,太子妃都如此得寵,太子的地位就更不可能動搖了,這樣一想,看向太子時更加畢恭畢敬。

太子見狀,被歐陽慧茹忽視,被郕王壓製的郁氣俱都平復了,看向一旁的郕王,嘴角上揚。比孤多獵了一頭獵物又能如何?父皇依舊不會多看你一眼,還不如娶個能幹乖巧會討好長輩的賢妻有用。

郕王迎上太子的視線,雲淡風輕的一笑,攏在袖中的手卻暗自握緊,心中郁氣難平:王妃那個蠢女人哪兒去了?叫她多多親近父皇和皇祖母,她卻跑的連影子都不見一個。人說娶妻娶賢,這話當真沒錯!

***

歐陽慧茹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塵埃和疲憊,躺倒在床上沒兩分鐘便睡的死沉,直睡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頭才轉醒。

「現在什麼時辰了?」見營帳裡光線昏暗,已經點上了蠟燭,歐陽慧茹掀開床幔,朝正要進帳的小雨問道。

「回小姐,現在剛到戌時,晚宴還有兩刻鐘就要開始了,您若再不醒來,奴婢就要叫您了。」小雨一臉慶幸的走過來,手裡端著一盆熱水,顯然,已經做好了叫醒她,伺候她洗漱的準備。

「我自己來。」歐陽慧茹連忙起身,赤著腳,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走到盥洗架前洗臉。

秦嬤嬤隨後也進來了,和小雨一道,在帶來的箱籠裡翻找了一陣,拿出幾套做工華美的裙裝,平鋪在她床上,供她挑選。

今晚是圍獵的第一晚,按慣例會舉行一個大型的晚宴,邀請隨駕官員和大金七大部落的族長參加。君臣同樂,既是聯絡感情,也是加強皇權統治。

這樣盛大的場合,自然要穿的隆重一點。歐陽慧茹精心挑選了一件正紅色窄袖縷金挑絲紗裙,腰上緊緊束一條織金腰帶,顯得體態婀娜,盈盈細腰不堪一握。又將頭髮輓成凌雲髻,戴上上次祈雨時被嫌棄的那套鎏金嵌紅寶石的頭面。完了,用削好的炭條細細畫了眉毛和眼線,淡淡施上腮紅和口脂,往外一站,迷的秦嬤嬤和小雨目眩神迷。

秦嬤嬤不停瞅著自家艷光四射的小姐,心中暗自納罕:咱家小姐到底哪點不好?太子怎麼這麼久都不碰咱小姐,莫非他不是男人?

想罷,又暗自告罪,直怪自己對皇家大不敬,立刻斂了神色,肅著臉,亦步亦趨跟隨在歐陽慧茹身後,行至半道,這才想起太子先前的交待,連忙叫住她,「小姐留步,適才太子交待,等您醒了,讓您去營帳叫他,他與您一同前去。」

又要演戲?完顏璟演上癮了不成?早晚踹了他逍遙自在去!心中厭煩,卻又不得不去,歐陽慧茹抿脣,板著臉朝太子的營帳走去,遠遠便見太子帳房亮著燈,但平素看守的侍衛們卻沒了身影。

歐陽慧茹不以為意,徑直走到帳前,正要掀簾,卻又停住了動作,耳朵湊近簾門,聽的仔細。

「文清,你讓孤碰一下也不行嗎?到底要讓孤等到什麼時候?」太子嘶啞的聲音響起,仿似極力在忍耐著某種痛苦。

「等到微臣心甘情願的時候。」劉文清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並不因對方是太子而顯得卑微。

「那你什麼時候才會心甘情願?」太子急切的追問。

「等到您徹底打動微臣的心,到時,微臣甘願為您生,為您死,為您雌伏也無怨無悔。您是太子,您若強求,微臣不能反抗,但您再要微臣的心,卻是一輩子也不能了。微臣篤信一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劉文清語氣清傲,氣勢上隱隱壓了太子一頭,仿佛太子才是卑微的那一方。

事實也正是如此,太子聽了他的話,對他描述的未來神往不已,連忙保證道:「好,孤再不勉強你,今次是孤一時衝動,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剛才傷著沒有……」

太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聽不真切了,歐陽慧茹面上帶笑,心中對劉文清吊人胃口的手段佩服不已。

待她收回伸長的脖頸,整理儀容準備進去,卻瞥見秦嬤嬤和小雨一副見鬼的表情,心中大叫一聲糟糕,忘了這兩個壓根兒不知道太子斷袖分桃的事,受的刺激一定不小。

她朝兩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保持鎮定,沒想,小雨竟嗚咽一聲哭了出來。歐陽慧茹和頃刻間恢復冷靜的秦嬤嬤大驚,當機立斷,抬手推小雨回去。

小雨也是個激靈的,捂嘴掩聲,急急忙忙的跑走了,營帳裡也同時響起了一聲滿含殺氣的呵斥,「誰在外面?」

歐陽慧茹一臉微笑,雲淡風輕的回答:「臣妾求見太子,宴會快要開始了,太子可以動身了。」

太子面色陰沉,冷聲道:「進來說話。」

歐陽慧茹與秦嬤嬤對視一眼,表情淡定的掀簾而入,對太子盈盈一拜,行止鎮定自若,讓不停打量她們神色的太子和劉文清看不出一點端倪。

若是尋常女人,聽見自己的夫君和幕僚竟有這等禁斷之情,決然不可能這樣淡定,且歐陽慧茹壓根兒就不是個淡定的主兒,她八成沒有聽見。

太子和劉文清比照原來歐陽慧茹的性情做下了這個判定,內裡放心不少。劉文清回神,連忙避開她的行禮,轉而給她請安。

太子伸手,虛扶歐陽慧茹一把,語氣稍恢復一點溫和,問道,「太子妃來了多久?」

歐陽慧茹淡笑,「剛到,怎得太子門外的侍衛都不在?這樣玩忽職守可不行。」

侍衛為何不在,太子本人也不知曉原因,不然,亦不會讓太子妃差點撞破□,此時,見她主動談及守衛的事,臉上不見半點心虛,分明是沒聽見兩人對話的模樣。

太子更感安心,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可能中途換崗了吧。無礙,營地裡守備森嚴,不會有危險。」話落,他伸手去牽歐陽慧茹,催促道:「時辰快到了,咱們走吧。」

歐陽慧茹避開他的手,眉頭緊蹙,一臉認真的上下打量他,又轉頭,用審視的目光緊緊盯住劉文清,直看的兩人心中打突,眼裡浮起一絲煞氣。若是真的被發現了,雖不能要了太子妃的命,少不得要使些手段,讓她永遠張不了口。讓人閉嘴的方法千千萬萬,並不是非死不可。

兩人心裡不約而同的暗忖。從這個角度來看,太子和劉文清還是蠻般配的。

瞥見兩人眼中浮起煞氣,顯是快被她逼急了,玩夠了的歐陽慧茹這才一臉無辜的開口,「太子和劉大人身上怎得沾了這麼多墨跡?特別是劉大人,您這手都染黑了。」再一瞥,見到地上摔成兩半的硯台,故作恍然大悟的說,「啊,原來是打翻了硯台,難怪。你們辦公也太粗心了,該叫個宮·女來伺候才是。這樣子去參加宴會可不成,不若你們重新換一身衣服,臣妾先行一步,替你們在父皇那兒告聲罪?」

太子聞言,高懸的心啪嗒一聲掉了下來,連忙點頭,強撐著一張笑臉送歐陽慧茹出帳,待她走遠了,這才放鬆緊繃的身子,長舒了口氣。

今日好險,若真讓她聽了去,少不得要費一番周折控制住她,若一個不慎,沒控制住,將事情鬧大到父皇面前,到時,等待劉文清的只有一個死字。

想罷,太子後怕的看向劉文清,見到對方寬慰的笑容,心情瞬間恢復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