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反抗太子的強逼,劉文清不得已砸了硯台,事後還差點被歐陽慧茹聽去,心情大起大落,頗為疲憊。
他匆匆辭了太子,面色陰沉的回到自己營帳,對等候在帳內的隨侍低聲問道:「讓你找的女人找到了嗎?也該讓完顏璟舒緩舒緩,不然,憋得狠了難免失去理智。上次他就看上了皇姐,幸好皇姐適時被調到完顏不破身邊,避過一劫。」
那小廝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暗含陰厲的雙眼,「回太子,人找到了,已調·教妥當,今日就安排到完顏璟身邊去。」
劉文清點頭,語氣陰沉的開口,「可不要像吳氏那樣,把持了兩年的毓慶宮,分分鐘就交回到歐陽慧茹手裡,還落到被打入冷宮的境地。可惜,由她安插的釘子也一併廢了。哼,女人心大了就難控制了,腦子也更加愚蠢!」
那小廝叩首,告罪道:「卑職辦事不利,請太子責罰。這次定不負太子所托。」
劉文清揮手,面色不耐,「算了,這次就饒了你,沒有下次!伺候孤更衣吧。」
撇開劉文清的籌謀不談,歐陽慧茹離了太子營帳,走出去老遠,確定周身無人後才定定看向身側的秦嬤嬤,告誡道:「嬤嬤,今日的事,你什麼都沒聽見,暫且也不要告之父親讓他擔心,我自有主張。咱們只過好咱們的日子,坐穩這太子妃的位置就成,沒了男人,我還有權利和地位,你說是不是?」劉文清早晚是要對付,卻不是現在,待她和丞相混熟了再進一步籌謀,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秦嬤嬤憐惜的看向淡定如斯的小姐,重重點頭道:「嬤嬤都聽小姐的。」小姐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今日也不會那麼鎮定,更不會三番兩次的告誡她們莫要爭寵,只爭權利。還是小姐看的明白,若真跟太子硬碰,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秦嬤嬤是歐陽丞相特意派來輔佐歐陽慧茹的,為人非常精明,極會審時度勢。歐陽慧茹對她的應變能力很滿意,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的笑意,慎重道:「如此,小雨那裡就託付給嬤嬤了,盡快讓她轉過彎來,莫要露了端倪。若讓太子知道咱們偷聽,他有千百種辦法可以整治的咱們開不了口。」
秦嬤嬤心中凄然,面上卻極為鎮定的點頭應諾。莫怪小姐最近成長的這樣快,原來她私下裡竟承受著這樣巨大的苦楚。腦補完畢,秦嬤嬤心都揪痛起來。
兩人一個一身明快,一個心事重重,心情天差地別,表情卻都輕鬆自若的來到會場,正正趕在宴會開始的點兒上。
「太子妃休息的可好?太子怎麼沒同你一道?」伸手叫起行禮問安的歐陽慧茹,世宗眉眼含笑,語氣極為溫和的問。
「啟稟父皇,太子臨行前不小心污了衣衫,需重換一件,特讓兒媳先行前來告罪。」歐陽慧茹懶得替完顏璟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老老實實的答道。
坐在世宗下手的歐陽靖宇捂臉:這孩子,說話咋還這麼老實,不曉得替太子遮掩一二。
太后和世宗偏就喜歡她的這份坦率,對視後齊齊失笑。
「太子這孩子,都多大了,還這麼冒失,怕是被你這小丫頭傳染了吧?」太后打趣,引得圍坐在她身周的眾嬪妃紛紛輕笑出聲,唯有世宗方才還高高上揚的薄脣平復下來,抿成一條直線。
聽見旁人拿太子與自己的小丫頭放在一處打趣,言辭間明裡暗裡昭示著兩人親密無間的關係,他聽著恁是刺耳,極力抑制都不能抹平胸中的郁躁。
「時辰到了,太子妃快些落座吧。」世宗沉聲開口,打斷了眾人對太子妃的調笑。
太后奇怪的睇視世宗一眼,暗道他怎得忽然心情抑鬱起來,卻又沒時間多想,朝歐陽慧茹招手道:「小茹到皇祖母身邊來坐,太子既然遲到,就不要管他了。」
許是太子的姍姍來遲惹了皇上不快,可千萬別帶累了這懵懵懂懂的小丫頭。太后心疼的想。太子少與太后親近,論起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比之時時伴在她身側的歐陽慧茹還稍遜了那麼一籌。
聽見太后召喚,正瞅著幾個空位,不知該坐哪裡的歐陽慧茹露出一臉甜笑,連忙朝太后走去。
本來緊挨著太后落座,穿著奢華,長相秀美的一位豆蔻少女臉上露出不情不願的表情,勉強移開一個位置。
「有勞了。」歐陽慧茹坐下後,偏頭去看那少女,禮貌的道謝。
那少女斜睨她一眼,半晌後才冷聲道:「哪裡。」
對著太子妃也這麼大牌,這誰啊?歐陽慧茹眼裡露出疑惑,並不因少女倨傲的態度而著惱。
「這是華陽郡主。粟末部族長禮親王的嫡女,這次特意隨禮親王回京參加圍獵的。」兩人沒有見過,太后發現她眼裡的疑惑,對她介紹道。
早把皇室族譜背的滾瓜爛熟的歐陽慧茹恍然大悟。原來是朝中唯一還握有兵權,駐守關外的實權王爺禮親王的女兒,難怪這麼驕傲。
禮親王是太祖的弟弟,世宗的皇叔。他也是個有眼光的,當年和歐陽靖宇聯手,力促世宗上位,有從龍之功,為人豪爽且會審時度勢,世宗繼位,他便自請去關外駐守,世宗對他頗為敬重。
明白了少女的身份,歐陽慧茹更加疑惑了,她和少女未有交集,少女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不待她想明白,少女先繃不住開口了,「聽說堂兄帶你狩獵去了?那頭鹿是你打到的?」語氣中的酸味太過濃烈,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堂兄?思忖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聲堂兄叫的是自己公公——世宗皇帝,歐陽慧茹有些想笑。沒想到世宗竟然有個這麼妙齡的小堂妹,看樣子,小堂妹的占有欲和醋勁還不小,難不成她還能和自己堂兄湊成一對?且,這吃醋的對象也不該是自己啊。
歐陽慧茹有所不知,女真部族的婚俗極為混亂,盛行族內通婚,對親緣輩分並不看重,『姑母做婆』,『接續婚』,『轉房婚』,甚至是『搶婚』,都是司空見慣的事,華陽郡主嫁給世宗,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笑什麼?很得意?下次堂兄狩獵,本郡主也要跟著去!告訴你,本郡主11歲就能獨自上山狩獵,獵一頭猛虎也不在話下。」少女見歐陽慧茹露出笑意,錯以為那是嘲諷,漲紅著臉示威道。
兩人對話間,宴會早已經開始,太子和劉文清也趕了來,各自落座。世宗眼睛盯著場中的歌舞表演,余光卻鎖住歐陽慧茹不放,見華陽漲紅了臉同她說話,表情不善,立刻叫來江映月過去詢問。
江映月應諾,朝兩人走去。
這邊,太后已經出面打圓場了,「好了,華陽,你要跟去,也得皇上同意。你有什麼不滿,自去同皇上申述,莫要拿住你侄媳不放。」華陽身份特殊,看在禮親王的面上,太后言語間對她很客氣,但字字句句都透著疏離。
太后喜歡率性的女子沒錯,但率性到刁蠻無禮,不懂進退,就著實讓她厭惡。
聽聞太后的話,華陽一窒,立刻沒了聲息。她當然早同世宗央求過狩獵同行的事,但世宗無論如何都不答應,她心中不忿,這才拿了得到世宗特殊對待的太子妃出氣。
「華陽郡主,皇上特意讓奴婢來問,您面色難看,是否身體不適?若當真不適,遣奴婢即刻送您回去。」江映月低眉順眼的給在座貴人請安,而後畢恭畢敬的轉述著世宗皇帝的原話。
沒想到完顏不破對歐陽慧茹這般重視,連華陽郡主對上她,也要退避一射之地。她心中冷冷的忖道。
華陽朝世宗看去,見他面色深沉,眼含陰鷙的看過來,顯是極為不悅,心中一凜,知道他話一出口,定能做到,保不準真遣送她回去,連忙強笑道,「本郡主無事,勞堂兄費心了。」表情儼然恢復了歐陽慧茹沒來之前的乖巧。
江映月聞言,恭敬的屈膝告退,回去覆命。
歐陽慧茹見世宗一出手,華陽郡主就消停了,心裡著實鬆了口氣,足足一個時辰的宴會本就難熬,她可沒精力再去應付一個傲嬌的小蘿莉!引頸,越過太后朝世宗望去,她臉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牙齒潔白,眸子閃亮,晃的人直犯眼暈。
她璀璨的笑容比天上的星光更加耀眼,瞬間點亮了世宗幽深的雙眸,令他移不開視線。世宗垂首,掩住眼中的眷戀,脣角卻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的高高揚起,方才的郁躁,頃刻間便消弭於無形。
心情回覆了明朗,世宗舉杯,與大臣們暢飲,場中氣氛逐漸熱烈起來。有武將喝高了,跑到場中威風凜凜的耍起雙刀為大家助興,引來喝彩聲一片。
世宗興致勃勃的看著,並不苛責那武將的醉後失態。秋季圍獵本就是女真一年一度的盛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聚在一起同樂,並不講求那些虛禮。
武將接連出了幾個節目,玩的極為盡興,文臣這邊只微笑的看著,顯得有些冷清。
正所謂武能安邦,文能治國,大金皇權要穩定,文臣武將缺一不可,世宗上位後立刻調整了太祖重武輕文的政略,講求文武並進,看見這番景象,適時朝歐陽靖宇開口道:「武將們既已經出了節目助興,文臣是否派個人表示一番?大家不必拘束,應各展所長才是。」
歐陽靖宇沉吟,忖度手底下官員誰有拿得出手的長才。
不待丞相回覆,太子搶先開口道:「誰若有才,便以今次狩獵為題賦詩一首,如何?」
「太子這個建議很好,若誰有了絕句,切莫藏私,定要拿出來同吾等分享。」世宗淡笑,朝文臣們看去。
迎上世宗期待的眼神,文臣們紛紛低頭,苦思妙句,以期能在他面前露個臉,留一個好印象,為日後攀升鋪路。
太子暗地朝劉文清看去,眼裡滿是篤定和信任。他心內清楚,劉文清的詩才,比之日前中秋晚宴上一鳴驚人的江映月更加出彩,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也全是為了給劉文清提供上位的機會。
劉文清自科舉後苦熬兩年方才得了個從五品的閒職,接觸不了權利中心。爬升的速度太過緩慢,他自然十分看重這個機會,暗道完顏璟終於有些用處了,垂眸略略一想,心中便有了底。
「微臣不才,偶得一首小詩,今日獻醜了。」劉文清施施然起身,朝世宗一拜,聲音清朗,不卑不亢的說道。
聽見劉文清的聲音,專心啃鹿肉的歐陽慧茹終於抬起頭,眼神灼灼的朝他看去。
這是演的哪一出?劉文清要學他姐姐一樣靠作詩上位?能不能創新一點?劇本裡可沒有這樣寫啊!他是要等到告發了太子謀逆才上位的,上位那天就是他的死期,這會兒怎麼變了?
不過,她這最大的炮灰都能變,自然阻止不了別人改變策略,只能乾看著劉文清得到世宗應允,整裝肅穆,朗聲念出他的大作。
海天殺氣薄,禁軍部伍囂。
林紅葉盡變,原黑草如燒。
圍合繁鉦息,禽興大旆搖。
張羅依道口,嗾犬上山腰。
獵鷹慮奮迅,驚?時局跳。
瘴雲四面起,臘雪半空消。
箭頭余鵠血,鞍傍見雉翹。
日暮還城邑,金笳發麗譙。
『噗通』,歐陽慧茹心內的小人絕倒,撓墻哀嚎:特麼的,歐陽倩(出現的編劇小妹),你的劇本要不要這麼狗血啊!隨處可見剽竊!詩豪劉禹錫的大作你竟然安在小白臉劉文清頭上,就因為他們同樣姓劉嗎?這等神作,姐想違心喝倒彩都不成,叫姐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