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裡氣氛極為凝重,太子妃剛吃過藥,高燒不但沒有消退,反而精神更加萎靡,又陷入了昏睡。
這幾天,太子妃昏睡的時辰一日比一日長,令秦嬤嬤和小雨心急如焚。
正在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垂淚之時,殿外傳來『太后駕到,耶撒大巫師駕到』的唱到聲。
兩人趕緊抹去淚水,整裝肅穆,走到前殿跪下恭迎。
「免禮。」太后伸手說道,「帶哀家和大巫師去看看太子妃。太子妃病情如何了?」
宮中很多貴人怕過了病氣,平日只派人送些禮物和藥材聊表心意,並不敢親自來探。太后卻不一樣,隔三差五就來探上一次,雖不如皇上那樣日日都來,但她到底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能做到這般,可見對歐陽慧茹的喜愛和重視都是出自真心。
這次來,又帶了耶撒大巫師,莫不是讓耶撒大巫師替太子妃祈福的?秦嬤嬤和小雨心中忖度,面上都帶著一副誠惶誠恐,感恩戴德的表情,連忙伸手將兩人引進內室,邊走邊躬身回話,「啟稟太后,太子妃依然高燒不止,且昏睡的時辰越發長了……」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哽咽一聲,未免失態,趕緊住了嘴。
太后讚賞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自點頭:不錯,是個忠心的。
「耶撒,你替太子妃好生看看,可是邪崇作祟?有沒有辦法驅除?」走到床前,太后彎腰,愛憐的撫摸著歐陽慧茹的額頭,感覺入手溫度滾燙,轉頭,眉頭緊皺的對大巫師說道。
耶撒肅著一張臉,走到太子妃近前,俯身,仔細審視她面容,忽而驚異的『咦』了一聲,低頭又湊的近了點,看的更為仔細。
太后和秦嬤嬤等人都露出焦急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動作。
耶撒觀察了大半晌,直起身面對太后時竟是一臉的笑意,拱手道,「太后,太子妃不會有事。你們門外靜候片刻,待本座與太子妃祈福。」
太后等人長長鬆了口氣,耶撒出手驅邪,從未有落空的時候,幾人對他的能力十分信任,二話不說便退出了內室。
待眾人退走,耶撒從懷中掏出一個做工精緻的黑色小瓶,擰開瓶蓋,湊近歐陽慧茹的鼻端,讓她輕嗅幾下。
歐陽慧茹被一股極衝鼻的味道驚醒,睜開眼睛便看見床前坐著一鶴發童顏,面容和藹的老者。老者撫著鬍鬚,正在替她把脈,見她醒來,微微一笑,道「太子妃醒了。」
「您是?」歐陽慧茹迷糊了,太醫院的太醫半月來幾乎都在她這兒報過到了,在她跟前都混了個臉熟,可老者卻是第一次見。
「本座耶撒。」老者放開把脈的手,撫著自己的鬍鬚,微微一笑,緩聲說道。
耶撒?有些耳熟。歐陽慧茹斂眉思忖,半晌後,遲疑的開口,「您是耶撒大巫師?」不然,不可能在太子妃面前還如此拿大,自稱本座。藥石無醫果然就要上神棍了嗎歐陽慧茹內裡苦笑。
看出歐陽慧茹的苦澀和不以為意,耶撒平靜的開口,「太子妃切莫灰心,你的病沒什麼大礙,很快就好。」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都治不好,憑什麼您看一眼就能斷定?您是神仙嗎?」破罐子破摔的歐陽慧茹對耶撒大巫師說話也不客氣。
她不敬的態度反而取悅了耶撒,耶撒眼睛一眯,語帶笑意的說道,「本座雖不是神仙,但斷人生死的能耐還是有的。」
歐陽慧茹支起身子,半倚在床頭,扯開嘴角一笑,面上表情不以為然。
耶撒也不惱,繼續開口,「本座以前觀太子妃是苦命之相,福祿壽止於出嫁之後,命犯六煞,衝小人,半生凄慘如墜無間地獄,終是不得好死!」耶撒遣詞用句毫不掩飾,非常直接。
歐陽慧茹聞言瞪大了眼睛,目光驚異的看向他。這神棍有兩下子啊!原身可不就是這種命嗎?
耶撒見歐陽慧茹表情有些認真,不由自得一笑,撫撫鬍鬚,一字一句緩聲說道,「可如今再觀太子妃,面相卻全然變了,正是逆天改命,逢凶化吉之相。您如今福祿壽俱全,命格奇詭,克化災厄,日後必能長命百歲,貴不可言。所以本座說,太子妃今次沒有大礙,不過是自己嚇自己,庸人自擾罷了。既能逆天,何愁不能改命?太子妃您說是也不是?」
耶撒說完,意味深長的睇視她一眼。
歐陽慧茹沒有回答,只低下頭,默默沉吟:既能逆天,何愁不能改命?是啊,她的到來,可不就是逆天嗎?問這世上,死了又活一次的人,能有幾個?她連天都能逆,卻又為何去怕一個凡人?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她歐陽慧茹上輩子不就是這麼打拼過來的嗎?現在果然是庸人自擾了!
要活下去,就要比江映月更狠,她心中隱隱有了覺悟,心性更加堅韌不拔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日前悲觀絕望的莫名情緒有些可笑,歐陽慧茹終於止不住低笑出聲,笑一出口,整個人頓時輕鬆不少,消瘦的面頰立時增了幾分光彩。
她抬頭,正要開口感謝耶撒大巫師的開解,卻發現大巫師在她沉思的時候,早已靜靜離開了。
其實,歐陽慧茹這次是患了心病,正是現代人所謂的『創傷後遺症』。因為沒見過那樣血腥的場面,心裡留了陰影,找一個高明的心理醫生,做一番心理暗示也就好了。正巧,耶撒是這方面的個中高手。
耶撒一退出內室,便被面容焦急的太后拉住,詢問情況,「太子妃如何?」
耶撒伸手指向偏殿,淡淡一笑,「太后請移步,咱們換個清靜地方說話。」
太后莫名的睇視他一眼,點點頭。兩人移步到偏殿的一處廂房,叫侍衛守緊了門口,這才低聲交談起來。
「本座日前替皇上算那一卦你可還記得?」耶撒問道。
「貪狼移位,破軍妄動,紫微星暗淡,不破命中犯煞,恐不能壽終正寢,且會有損我大金百年基業。這樣凶險的卦象,哀家如何能夠不記得?」太后眉頭深鎖,語氣凝重,話落,她看向耶撒,語帶哀求,「這貪狼究竟在何方?你就真不能指點哀家一二嗎?你竟能眼睜睜看著大金百年基業動搖?」
耶撒嘆氣,擺手道:「本座觀星,從不妄談星象,更不替人算卦,若不是為了大金,本座焉能破了此戒,將事情告之於你?貪狼在何方你就不要追問了,這都是天命,吾等不能逆天而為。」
太后聞言神色黯淡,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她一生以家國為重,聽見這樣的消息,如何能夠不憂心如焚。
耶撒睇她一眼,忽而微微一笑,語氣極為輕鬆,「不過,這事卻有了轉機。中秋晚宴後第二日,本座夜觀星象,發現化忌星降臨皇城,衝貪狼,護紫微,是為逢凶化吉之兆。這事還有轉機!貪狼乃五行屬陽木北斗第一星,化氣為桃花,成慾望之魔,陛下此次犯的是桃花煞,桃花還需桃花克,這克化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太后聞言心中若有所感,不可思議的瞪大眼,指向太子妃寢殿的方向。
耶撒哈哈一笑,撫須點頭道:「正是!太子妃殿下正是皇上的命定貴人!她命格奇詭,乃逆天改命之相,福祿壽俱全,日後必定貴不可言!有太子妃在,皇上定能遇難成祥,福壽綿長!我大金基業還可延續百年昌盛!」
太后恍然的點頭,連日來壓在心裡的幾樁心事瞬間都沒了,渾身鬆快無比,撫掌道:「呵呵~兒孫自有兒孫福!哀家是白操心了!」
耶撒認同的頷首,兩人相視一笑。
耶撒和太后在偏殿密談,可苦了秦嬤嬤和小雨。兩人頻頻引頸往偏殿看去,就差望眼欲穿了。小姐究竟怎麼了?也給個準話兒啊!
兩人正焦慮的等著,忽然聞聽內室傳來太子妃呼喚的聲音,心頭大驚,連忙跑進內室查看。
歐陽慧茹想通了,精神瞬間好了不少,自己摸摸額頭,燙手的嚇人,終於坐不住了,連聲喚秦嬤嬤和小雨進來。她要自救,沒鬥倒江映月,她死都不會甘心!
「呀,小姐,您醒了,好點了麼?」見自家主子精神了不少,眼裡也有了神光,秦嬤嬤和小雨驚喜的上前詢問。
「精神好多了,只是這燒還沒退,得想個辦法。嬤嬤,給我熬一碗退燒藥來。小雨,給我倒一桶熱水,我要沐浴,水越燙越好!沐浴後再拿一壇烈酒來。」歐陽慧茹斜倚在床欄上,有條不紊的吩咐到。
「唉!奴婢馬上去!」半月來,頭一次見太子妃如此精神奕奕,兩人忙不迭的點頭,各自忙碌去了。
心中掛念太子妃病情,兩人動作飛快,一會兒就把事都辦好了,屏風後的浴桶盛滿了熱水,正氤氳著騰騰的熱氣,秦嬤嬤也適時端了一碗湯藥進門,小雨抱著一罈子烈酒,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主子喝藥。
歐陽慧茹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走到屏風後,利落的脫掉衣服,叫秦嬤嬤用帕子沾上滾燙的熱水,給她擦拭身體,連擦了兩遍,直到全身皮膚泛紅才泡進浴桶裡。泡了一盞茶功夫,出了一身的熱汗,她出得浴桶,又讓小雨換條帕子,沾了烈酒給她擦身,也是反覆兩次。
兩人雖然搞不懂小姐為何要幹這樣繁瑣的事,但是小姐見多識廣,自有她的道理,便也沒多問,都一一照做了。
等折騰完,歐陽慧茹換了一套乾淨的褻衣,帶著一身濃烈的酒香,神清氣爽的躺倒在榻上,再摸額頭,體溫已然降下去很多,她舒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