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踩了又踩

完顏不破在亭中坐下,見小丫頭自動自發的跟過來,緊挨著他落座,態度親昵自然,視一旁的太子如無物,心中不由大悅,面上表情更顯溫和,朝兩人說道,「大雪天煮酒賞雪,你們還真是雅致,作了什麼詩?念出來讓朕聽聽!」

太子看劉文清一眼,擺手謙虛道,「兒臣才學有限,盡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挫作,還是讓劉大人吟一首詩供父皇鑒賞吧?」

完顏不破點頭,看向劉文清的眼神略帶幾分興味。上次,這人作的詩確實是好詩,只是,他的注意力都被小丫頭吸引去了,對他的印象不是非常深刻,如今再遇,他心中確實有些期待。

歐陽慧茹瞥一眼父皇期待的表情,嘴角抽了抽,左手支額,暗暗瞪視劉文清一眼,只等著他劃下道來,她好接招。

劉文清轉頭去看亭外飄飛如絮的鵝毛大雪,又轉頭看了看燒的正旺的火爐,沉思半晌便緩緩吟詠而出,「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回的一闕小詩沒有上次的巍峨大氣,卻透著一股清新閒適,慵懶醉人的味道,令人聞之便想坐到火爐邊上,與好客的主人坐下小酌片刻,驅趕冬季的寒冷。這首詩應情應景,實在是沒有哪裡可以挑剔了。

有完沒完!剽完劉禹錫剽白居易?做人不能這樣沒節操!雖然早有準備,歐陽慧茹依然被驚的手肘一滑,頭顱一低,眼底微微露出悲憤之色。更為悲憤的是,小白臉盡然還用了她的舊招,邀請父皇喝酒?她內心真的有些崩潰。

完顏不破聽完劉文清的詩,果然面色大悅,一連贊了三個『好』字,可見對這首詩欣賞至極。他抬手,朝身後侍從命令道,「這詩用在此時此刻真是應景!來人,替朕斟酒,朕要與愛卿小酌幾杯。」

您也成了酒鬼嗎?歐陽慧茹聞言,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抽。

江映月這時自動走出來,上前替幾人斟酒。皇弟這樣出息,僅用了一刻鐘便得了完顏不破賞識,她心裡極為高興,輪到替皇弟斟酒時,眼睛微微一彎,露了一絲笑意。

劉文清心中有些自得,見皇姐對他露出讚賞,內裡更是添了幾分高興,但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倒叫完顏不破高看一眼。

完顏不破率先舉起酒杯,眾人連忙跟隨。他仰頭,將杯中薄酒一口飲盡,完了吐出一口濃濃的霧氣,臉上表情舒爽無比。

「哈哈,好詩,好酒,好景!值得朕再飲一杯。」他大馬金刀的坐著,放下酒杯,朗笑道。

「父皇說的是。」太子連忙出聲附和,拂開江映月,親自替他滿上酒,臉上表情眉飛色舞,得意非凡。取悅了父皇,讓父皇親眼見識了文清的才華,何愁文清不能留在上京陪伴他?

歐陽慧茹學著完顏不破的樣兒,一口氣飲下清冽的酒液,喉頭頓時火燒火燎,等燒完,腹內涌上一股熱氣,後勁十足的感覺極為舒服。

她睇視一眼喜形於色的太子和故作清高的劉文清,嘴角一勾,輕蔑一笑,湊近完顏不破說道,「劉大人這詩雖好,卻有些太過憊懶閒適了,讓人聽了渾身不得勁兒,只顧耽於享樂。」話落,她頓了頓,見父皇露出興味的笑容,眼神灼灼的向她看來,她眯眼,仗著兩分酒意,更湊近了些,在他耳畔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聽聞劉大人要外放邊塞了。待劉大人經歷了邊塞的浩渺蒼茫,定能寫出如『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這樣滿懷男兒氣概的詩來!父皇您說是不是?」言下之意便是諷刺劉文清小女兒態了。

劉文清和太子當即被氣的倒仰,面色青青紫紫,變幻不定。上次說要縱情享樂的是她,這次說要體會苦寒生活的也是她,但偏偏她好似說什麼都有理,隨意念的幾句詩,也是怎麼聽怎麼有味,讓驕傲如劉文清也是找不出一絲瑕疵來。

且她話裡話外直把劉文清往外放邊疆上扯,若完顏不破真的點頭表示認同,那劉文清外放之事等於是鐵板釘釘了。

幾人心思彎彎繞繞,俱都灼灼的看向完顏不破,緊張的等待著他發話。

完顏不破眸色深沉的盯視著小丫頭被薄酒染紅的艷艷櫻脣,感受著她如蘭的氣息不斷在耳畔吹拂撩撥,心中的躁動幾欲壓製不住,身下竟慢慢起了反應,哪裡還有心思仔細聽她在說些什麼?

為了不出醜人前,憑著過人的自製力,好不容易壓□體的異樣,他仔細回味一番,不得不承認,小丫頭說話看事就是一針見血,隨意吟出的兩句詩,也比劉文清的精心之作更大氣,更有味。劉文清雖然才華橫溢,但到底年輕,少了幾分眼界和銳氣。他不欣賞對方這種溫吞的性格,他向來主張做人要隱含鋒芒,像野獸一樣。如小丫頭這樣大開大合,灑脫不羈的性格,就叫他愛不釋手。

與小丫頭一比,劉文清在眼界、認知、心智方面尚且不及,下放到邊塞磨礪確實是必要之舉,丞相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看來也是因為愛才心切。

完顏不破忖度片刻,面上微笑起來,看向身旁灼灼盯視著自己的小丫頭,強忍住想親吻她緋紅面頰的衝動,點頭稱是,「太子妃說的很對。劉愛卿雖然才華出眾,但是年紀尚淺,缺少一定的眼界和磨礪,心智有些過於軟弱。若下放關外,不出兩年,定能有所成長,朕對此很期待!」

聞言,歐陽慧茹滿意了,垂頭,嘴角綻開一抹極淡的笑容,心中暗暗忖道:劉文清,姐說過了,能踩你一次,照樣能踩你第二次!你就乖乖的等著外放邊關吧,屆時,姐還有一份大禮要送你!

話已至此,劉文清還能說些什麼?只能接受自己兩度敗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的事實,慘白著臉,語氣僵硬的回道,「皇上謬讚了,微臣到了地方,一定好生為官,不負聖恩。」

太子心中不甘,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替他求情絕不是明智之舉,搞不好還會招致父皇的反感,毀了他的仕途。

完顏不破背後站立的江映月此時完全傻住了,她的皇弟竟然又敗給了歐陽慧茹?回神,她隨即暴怒起來。又是該死的歐陽慧茹!歐陽慧茹,你到底要怎樣?為什麼三番兩次與我們作對?西山刺殺,真該一刀宰了你才是!

心中狂涌著嗜血的衝動,江映月內裡嘶吼叫囂著,抑制不住的激烈情緒慢慢從眼底滲出。

感覺脊背發寒,一股惡意正不斷朝自己逼近,歐陽慧茹強忍住芒刺在背的不適感,回頭瞥了江映月一眼。

沒想到歐陽慧茹感觀如此敏銳,見她看來,江映月連忙收起眼底的情緒,壓下心中的嘶吼和叫囂,做出一副親和溫潤的樣子。

歐陽慧茹眼睛一眯,喉頭一緊,對她的偽裝感到作嘔。收回視線,眼角余光瞥向表情如出一轍,同樣溫潤如玉的劉文清,深深的厭惡再也抑制不住。這姐弟倆如此相似,怎得就沒人對他們的長相提出質疑?

不過也對,這兩人表面上素未平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尋常人也不會往兄妹關係上想,頂多感嘆個『夫妻相』之類的。

等等,夫妻相?歐陽慧茹眸子一閃,再次回頭朝江映月看去,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江映月是第二次被歐陽慧茹這樣看。心底的惶恐和不安卻比第一次還要強烈。她有預感,歐陽慧茹這次一定也不會說什麼好話。

果然,歐陽慧茹打量完江映月,朝劉文清看去,溫聲問道,「劉大人才華斐然,一表人才,不知家中可有妻妾?」

劉文清心中莫名,面上依然帶著淺笑,恭敬答道,「回太子妃,微臣目前尚未娶妻。」

太子眼神變了變,可有完顏不破在場,他絲毫不敢表現出對劉文清的在意,只能默默咬牙,強自忍耐。他近來發現,但凡有太子妃在場,他所有的情緒唯剩下一個『忍』字可以詮釋。

完顏不破並沒有發現太子的異樣,只一心關注著自己的小丫頭,見她眸子發亮,盯著劉文清的眼神非常專注,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淡了下去,抿脣問道,「小丫頭問這個做什麼?」

「父皇,慧茹給劉大人做個媒怎樣,您同不同意?」先設個語言陷阱,等父皇踩了再說。她語焉不詳的問。

江映月聞言心裡打突,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腳尖,不敢與歐陽慧茹對視。她真的怕了歐陽慧茹這張嘴,每每都能三言兩句將她和皇弟打落深淵!但願這次不是!

完顏不破心頭一鬆,緊繃的臉上立時又露出三分笑意,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好啊,太子妃要把誰指給劉愛卿?」

太子和劉文清脣色都有些發青,雖然想法不一,但抗拒的心理都同樣強烈。

歐陽慧茹看著兩人變臉,心中快意的不行,伸手朝頭快埋進胸口的江映月指去,「那慧茹就越庖代俎了。父皇,您看江女史的面容,和劉大人長的多像?這就是民間傳言的夫妻相。這樣的兩人就是絕配,日後定會琴瑟和鳴,夫妻和睦。劉大人要遠赴塞外,在這之前,不若您給他一個恩旨,賜他一個賢妻如何?」

完顏不破聞言仔細審視兩人面孔,果然越看越像,直審視的江映月姐弟心頭發憷,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

幸運的是,完顏不破在兩人支撐不住之前收回了視線,睇一眼小丫頭滿懷期待的表情,心中暗暗忖道:雖然江映月還有些嫌疑,但是賜給劉文清,兩人一同遠赴塞外,也翻不出什麼浪來,於他而言,也算是變相的處理了一個麻煩。小丫頭難得求他一次,絕不能讓她失望了。這個年紀的女孩,正是最愛拉郎配的時候,罷了,她要玩,便由了她。若等到劉文清出發時查出江映月不妥,在外放路上病死一個柔弱的女人也很是正常。

想罷,完顏不破在一人興奮,三人絕望的情況下點了點頭,乾脆的應諾,「果然很是相似。江女史也是才華過人,且性情溫良,處事恭謙,和劉愛卿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待劉愛卿從京中出發,就來朕這裡領人回去吧。」一個卑微的宮女合著一個五品小吏,還不配他下旨賜婚。

見到三人被完顏不破的話震到面色發白,眼裡不經意間泄露了各自最真實的情感,有焦慮,有恐慌,有絕望,有怨毒,精彩紛呈。歐陽慧茹頂著眾人對她不斷飆升的仇恨值,內裡暢快的笑了。

恨吧,趁著你們還能恨的時候趕緊都宣泄一下,待你們這對『夫妻』到了塞外,你們就恨不起來了。死人,當然是沒有情緒的!

心中冷冷忖度,歐陽慧茹揚起下顎,施恩般看向江映月,溫聲說道,「江女史,父皇和本宮替你找了這麼一個如意郎君,日後你就不是宮女,而是正經的官家夫人了,你還不快跪下謝恩?」

江映月肅著臉,噗通一聲重重跪下,深深埋在雙手間的面容瞬間猙獰似鬼。

待直起身來時,她已經收了猙獰的表情,看似容色平靜,可身形卻微不可見的一晃,喉頭腥甜,險些噴出一口血來。嫁給自己的親弟弟?這樣荒誕不經的事若真的發生,叫日後他們姐弟倆如何有顏面面對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