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得了世宗的恩旨,可以召見父親,下午又逢太后訂立新規,這一天對歐陽慧茹來說過的很充實,但她卻還想讓自己更忙碌,更充實一些。
她不像別宮貴人那樣,一回宮便召集侍從們宣讀規矩繼而施行下去,而是不動聲色,獨自鎖在房裡,翻開一本名冊,認真研究起來。
這正是個清理暗樁的好機會,吳氏在毓慶宮裡經營兩年,依著時間鏈條,她著手的一切人事調動都在名冊上有跡可查,沒有懷疑到她時,不會有人注意到這種瑣事,但有人懷疑了,拿出名冊一一比照,卻能看的很清楚。
歐陽慧茹用丹朱將可疑人員一一勾勒出來,人數竟然不少,她盯著被勾畫的赤紅一片的名冊,指尖摩挲著下脣,冷冷一笑,忖道:吳氏果然好本事,兩年竟收攏了這麼多人!既然人數這麼多,一下打發乾淨了反而招眼,不若先把這些人踢出內圍,日後隨意尋些由頭一個個處置了!
「秦嬤嬤,召宮人到正殿集合。」起身,將衣服上的皺褶一一抹平,歐陽慧茹肅著臉,款款朝正殿走去,邊走邊吩咐到。
秦嬤嬤躬身應諾,不過一炷香時間便招來了所有侍從,宮女和太監各分左右在殿中站好,按等級排序下去,長長的隊伍直延伸到殿外,八扇殿門不得不大大敞開,給他們騰出位置站立。
歐陽慧茹閒適的靠坐在主位上,手裡捏著一盞做工精緻的小茶杯,緩緩啜飲。放下茶杯,她沒有立時說話,而是表情肅穆的盯視著殿中越來越不安的眾人,暗暗將各人神色記在心裡。
宮人們開始時還能低眉順眼,表情平靜的站著,被太子妃銳利的視線盯視了一會兒,不少人露出惶恐焦慮的神色,晚秋天冷,額頭卻冒出一層細汗。
見眾人開始焦躁不安,歐陽慧茹覺得差不多了,嘴角綻開一抹明艷逼人的笑容,也不贅言,直接說道,「今兒叫你們來,是要宣布太后新訂立的宮規。秦嬤嬤,念給他們聽。」
秦嬤嬤應諾,拿出宮規宣讀。
太監們緊張的表情鬆懈下來,規矩雖是新的,但是並不是針對他們。宮女們就不一樣了,有人緊張,有人失望,有人哀怨……表情各異,不一而足。
沒想到除了暗樁,想攀高枝的人還挺多!歐陽慧茹睇視著眾人的表情,心緒煩亂。偌大個宮殿,真正忠於職守,心思純正的人竟然沒有幾個,這後宮,果然是藏污納垢,物慾橫流之所,令她心底生寒,要離了太子出宮的心思更加堅定起來。
撇去心頭對太后和世宗的不捨,歐陽慧茹平復好心情,拿起茶杯啜飲,靜靜等候秦嬤嬤宣讀。
半個時辰將新規念完,秦嬤嬤嗓音已有些乾澀。
「有勞嬤嬤了。嬤嬤下去喝口熱茶,潤潤嗓子。」歐陽慧茹微笑開口。
秦嬤嬤一臉感動的退下,歐陽慧茹收起微笑,看著座下眾人,語氣已然變的冷肅,「新規都聽清楚了嗎?」
宮人們連忙垂頭,齊聲應諾,聲音在大殿中迴旋,良久才消散下去。
歐陽慧茹頷首,沉聲開口,「聽清楚不夠,還需謹記,恪守,慎行。正所謂殺雞儆猴,敲山震虎,若日後誰頭一個犯了規矩,不論罪責大小,也不問事情緣由,本宮一律杖斃。」
話音剛落,座下很多人已經臉色蒼白,雙股戰戰,紛紛不約而同的告誡自己,千萬莫做這個出頭鳥。
有恐懼才好,人只有知道恐懼,才能過的平順,活的長久。歐陽慧茹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淡淡一笑,拿出一份名錄來,「本宮雖然不能懲戒你們以前違規的行為,但是,誰是人,誰是鬼,本宮都看在眼裡。有鑒於你們往日的表現,本宮將你們的職務重新調動一下,司正女史和總管太監出來,拿著這份名錄安排下去。」
站在左右最前排的兩人出列,接過名錄磕頭應諾。
「都散了吧!」歐陽慧茹揮手,面帶疲憊。
不久,毓慶宮便經歷了一場大的人事變動,原來由吳氏提拔重用的人全被趕到外圍做粗使活,身世存疑的負責中圍,身世清白的則在內圍,在內圍也不能隨意靠近太子妃寢殿,寢殿有皇上派來的禁衛把守,水潑不進。
稍有點眼力的人都看出來了,太子妃這是在清洗毓慶宮,若誰人在這個時候犯到太子妃頭上,下場絕對很慘。一時間,毓慶宮裡人人自危,紀律整肅,讓歐陽慧茹省心了不少。
除去心頭一個大患,歐陽慧茹第二天醒來只感覺渾身鬆快,精神奕奕。她略作梳妝後便悠閑的躺在窗邊的貴妃椅上,翻看一本民間小話本,等著歐陽丞相下朝覲見。
「啟稟太子妃,丞相殿外求見。」待到下朝時分,守門的太監進來通稟道。
「快,快讓他進來。」歐陽慧茹連忙翻身坐起,語帶急切的揮手叫道,將思念父親的小女兒心態演繹的入木三分。
秦嬤嬤和小雨也露出期待的表情。
本來是做戲,待見到面容和藹,眼含關切和思念的歐陽丞相進來,歐陽慧茹鼻頭一酸,眼圈一紅,竟真的涌起七分親近,三分委屈來。
「爹!」在異世,只有這個人會傾盡所有來保護她,包容她了,這是她的親人!歐陽慧茹紅著眼眶撲將上去,悲切的喚了一聲,打斷了正要行禮的歐陽丞相。
「寶兒這是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你了?」歐陽丞相抱住撲過來的女兒,拍著她的脊背,喚著她的乳名,焦急的問道。
經過圍場一事,他算是看白了太子,因著疼惜女兒,雖然對太子萬般不滿,他在朝堂上卻更加支持太子,依順太子,只願他看在自己鼎力支持的份上能對自己的女兒好一些。
但見女兒這樣悲切,情況好似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歐陽丞相心中涌上一股戾氣。他這輩子只剩一個女兒承歡膝下,女兒就是他的命根子,誰若讓女兒受苦,哪怕是天皇老子他也不答應。
想罷,他輕拍歐陽慧茹的脊背,極力壓製語氣中的怒火,問道,「寶兒,是不是太子讓你受委屈了?別怕,哪怕他是一國儲君,爹爹也能給你討回公道。」
有歐陽丞相無條件的寵溺和支持,歐陽慧茹彷如找到了主心骨,這麼多天裡受到的磨難和委屈加倍的涌上心頭,眼淚爭先恐後溢出眼眶,止也止不住,「爹,太子他……」
委屈太深,又是乍見親人,歐陽慧茹哽咽難言。她知道,她這個樣子只會讓丞相對太子更加不滿。
果然,歐陽靖宇怒火狂炙,面色鐵青的朝秦嬤嬤看去,示意她來說。
秦嬤嬤和小雨也俱都是一副悲戚的神色,見丞相看來,秦嬤嬤朝小雨揚揚下顎,小雨會意,跑到外間守住門口,以防人偷聽。
待小雨關上房門,秦嬤嬤壓低嗓音,將太子和劉文清斷袖分桃,盲目寵幸吳氏和邢芳蘭,給太子妃難堪的事俱都一一道來。
「好啊,好一個太子……」丞相面目猙獰,額頭青筋畢露,被氣的渾身發抖。這就是他支持太子所得到的回報?斷袖?視自己的女兒如無物,冷落她,欺辱她?他默然,出離了憤怒。
「爹,女兒實在過不下去了,你帶女兒回家吧!」歐陽慧茹適時開口,苦苦哀求道。她知道丞相此刻定然不能帶她離宮,她沒鬥倒江映月之前也不能離開,但她既已開口提及,好歹為今後離開太子打下了伏筆。
「現在還不行。寶兒暫且忍耐一二,待爹想想辦法。若是尋常人家,爹二話不說就帶你走,但你嫁的是皇家,又是太子妃,哪是那麼容易的?」歐陽丞相也紅了眼眶,深感無力,無力過後是更深的憤怒。他的女兒,合該被人捧在手心上如珠似寶的疼寵,怎能這般讓人踐踏?他一想就心頭滴血。
歐陽慧茹聞言沒有再哀求,只是默默流淚,臉上光彩盡失,如被風雨摧殘的花朵般凄然,哪裡還有未出嫁前朝氣蓬勃的樣子?
丞相看在眼裡,只覺得心中仿如刀割,絞痛難忍,垂頭沉吟一陣,他語氣堅定的開口,「寶兒放心,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相信爹。」若真到萬不得已,他就舍了這一身朝服向皇上討要當年的救命之恩,帶著女兒遠遠離開上京。
歐陽丞相身上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歐陽慧茹相信他的保證,他這樣視女如命的人,絕不會眼見著她受人欺辱。
見女兒表情平靜下來,歐陽靖宇心中稍定,接過秦嬤嬤遞來的帕子,替她擦拭淚水,不放心的追問,「太子和劉文清的醜事,你可有告訴別人?」
歐陽慧茹含淚搖頭。
「這就好,這是皇室醜聞,誰戳破,誰就捅了馬蜂窩,惹來整個皇室的厭棄。寶兒切莫衝動,以防惹禍上身。劉文清那裡,爹自會處理,還有那個邢芳蘭,哼,爹絕不會讓她欺到寶兒頭上。」丞相怒氣勃發,狠狠拍了一下案幾。
歐陽慧茹點頭,拉住歐陽靖宇袖口,搖了搖,「爹,那個邢芳蘭女兒自己會處理,你只管把她身家背景調查清楚,叫人遞進宮來就行。女兒長大了,總要學會自保。」
丞相若派人調查劉文清和邢芳蘭,或許能發現什麼線索。她心中暗忖。
歐陽靖宇欣慰的摸摸女兒的發頂,點頭同意了。父女兩又敘了會兒話,眼見時辰到了,歐陽靖宇帶著滿肚子怒火出了宮。
待丞相一走,歐陽慧茹打發了秦嬤嬤,將自己獨自鎖在房內。她拭去眼角隱含的淚水,眸子中的悲切瞬間消散於無形,忽而扶額,低低笑了起來,心中快意的忖道:好啊,被歐陽靖宇記恨上,劉文清,太子,看你們哪個能討到好去!
她今天正是故意激起歐陽靖宇對太子的仇恨,讓他日後遠離太子。太子遲早是要炮灰的,歐陽家決不能如劇本中那樣被牽連。
至於江映月的事,日後查到了線索再慢慢說與歐陽丞相聽,若她今天全都捅破卻拿不出憑據,丞相追問她如何知道的,她還真不好解釋。秦嬤嬤和小雨整日跟著她,她分明與江映月素未平生,埋藏這樣深的隱秘她如何能夠得知?難道坦言自己是穿越的?不被當邪靈燒死才怪,如此,只能徐徐圖之了。
總之,她得抓緊時間尋江映月的破綻,鬥倒了江映月,她一定要和離,立刻,馬上和離,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誤!她受夠了太子這個腦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