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慧茹一行人走近宮門口,遠遠就看見太后早已等候在門邊,正朝他們看過來。
「太后,慧茹不孝,鑄下大錯,如今已不是皇家兒媳。辜負了太后的期望,慧茹在此給太后磕頭請罪了。」看見滿臉慈愛笑容的太后,歐陽慧茹快步上前,重重給她跪下。
「快起來。哀家的小茹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莽人,今日你所為,哀家相信背後肯定另有隱情,待到往後真相大白,哀家定然要為小茹討要一個公道。」
見自家兒子滿眼心疼,太后連忙伸手拉歐陽慧茹起身,言辭篤定的說道。這背後的隱情太后如何能夠不清楚?貪狼果然早已潛伏在皇兒身邊,若不是有小茹三番兩次的攪局,並提醒皇兒提高警惕,這個女人如今可就不是太子妃,而是後宮嬪妃了。
真是好險!太后心中暗暗慶幸,對隱忍堅強的歐陽慧茹簡直疼到了骨子裡,更加篤信她是自己兒子的命定貴人,只恨不能立馬就把她和兒子拴在一起。
「太后!」歐陽慧茹被拉起來,感受到太后對她的全心信任,眼眶一紅,哽咽了一聲。
「好了,傻孩子別哭!雖然你已經不是太子妃了,但是咱們皇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日後可別與哀家生分了,記著三不五時常回來看看哀家,陪哀家說話。」太后摸摸歐陽慧茹的髮頂,殷切的交待。
太后最後一句話正合了完顏不破的心意,他克制住想上前擁抱丫頭的衝動,語含七分不捨,三分強硬的開口,「正是,回去後可不要忘了朕和太后,過個兩三日的就回來看看。」話落,他心中不大放心,又朝歐陽靖宇看去,沉聲問道,「丞相,你說是不是?」
「皇上說的是。做人不能忘本,皇上和太后對小女的厚愛,微臣和小女必不敢忘。」歐陽靖宇連忙躬身應諾。
見完顏不破一副生怕自己遠走高飛的緊張表情,歐陽慧茹心裡的不捨被衝淡,眉眼一彎,脆生生的答道,「皇上放心,慧茹一定經常回來看您和太后,屆時,就怕慧茹來的太過頻繁,您們嫌慧茹煩!」
被她逗趣的話給惹笑,完顏不破心情大好,朗笑道,「這話你可要記住了!朕還就怕你不來煩朕!」
隨行人員見皇上笑的歡愉,也紛紛陪笑,場面溫馨而熱烈,倒顯得歐陽慧茹不是和離出宮,而是回家省親一般。
一行人又依依不捨的惜別了一會兒,眼見時辰不早,還是太后發話,催促他們歸家。
歐陽靖宇和歐陽慧茹再次給完顏不破和太后行了一禮,返身登上馬車,緩緩朝丞相府駛去。
完顏不破見馬車開動,心頭涌起強烈的不捨,禁不住往前走了兩步,臉上愉悅的表情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改為冰冷和沉鬱。
似感應到完顏不破劇烈起伏的情緒,歐陽慧茹忽然掀開車簾,滿含情意的明眸定定朝他看來,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放到自己脣邊輕輕一吻,而後朝他點過去,做了一個揮灑的動作,隨即臉上綻開一抹嬌俏的甜笑,如春花般明艷動人,迷的人直犯眼暈。
完顏不破失神,漆黑的眸子閃過濃濃的痴迷之色。待他醒神,再看過去,丫頭早已放下車簾,不見人影了。
他垂頭回憶丫頭方才那個奇怪的動作,想著她情意綿綿的親吻自己指尖,朝他指點過來,他腦袋裡忽然閃過一抹靈光,新奇的忖道:丫頭這是……這是在給他隔空送吻?
此生頭一回被人這般純真而熾烈的示愛,他心跳狂亂,渾身如被熱氣熏蒸一般,燥熱難耐。
太后也看見了歐陽慧茹那個奇怪的動作,見兒子忽然露出一副情動的模樣,她略一尋思,也立刻會意了過來。頭一次見兒子如此感情外露,太后忽然起了戲耍之心,故作不解的開口,「皇上,方才小茹那是在幹什麼?為何親吻自己指尖?」
完顏不破狂跳的心略略平息,語氣僵硬的答道,「鬼丫頭又在淘氣呢!」話落,他終究抑制不住內心巨大的歡愉,嘴角高高揚起。
「哦?是嗎?哀家還當她是在給皇上臨別送吻呢。」太后語帶戲謔的戳破事實,見兒子破天荒的露出赧然之態,古銅色的臉頰竟然微微泛紅,她眼露驚奇,止不住仰頭大笑起來。有這麼一個知冷知熱,知情識趣的妙人陪伴兒子,她可算是放心了。
被自己母親作弄,進而恥笑,完顏不破頗覺丟人,面容緊繃,立馬負手離開。走出老遠,他放鬆表情,一遍遍回味著丫頭的臨別送吻,自己也忍不住連連低笑,心中滿溢的愛,深沉濃烈到了極致。
「調皮的丫頭,臨走還不安生,把朕好一番挑·逗,待你回宮,看朕如何治你!」腦海里思量著各種『整治』丫頭的辦法,完顏不破看向自己不知不覺間挺立的下半身,搖頭苦笑,只恨不能立刻把丫頭掠回宮給辦了。
***
歐陽慧茹離開後沒多久,江映月也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睜眼看見頭頂做工精緻華美的杏黃色床幔,她腦子還有些混沌,好半晌才偏頭,朝室內看去。
「我這是在哪裡?」環顧一圈擺設尊貴大氣的房間,江映月皺眉,朝單獨守在床邊的邢芳蘭看去。
「主子,您這是在太子妃寢殿。」邢芳蘭面上露出一分喜色,立時又斂容肅穆,低低垂眸,不敢去看江映月的眼睛,沉聲道,「主子,孩子沒有保住。」
來不及問自己為何在太子妃寢殿,江映月聽見『孩子』兩個字,眼裡滑過狠戾,從牙縫中憋出一句,「沒了更好!孽種!若是生下來,我早晚也要把他除掉!」
她殘忍至極的話引得邢芳蘭生生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提孩子的話題。她原本還以為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主子多少會有些傷感,卻沒有想到,她的心已經冷硬到了這種程度,不,應該說,她已經沒有心了。
「我為什麼在太子妃寢殿?」又環顧了一眼精緻奢華的房間,江映月終於開口發問。
「因為歐陽慧茹的暴行,完顏不破有意補償您,在您昏迷的時候,已經賜封您為太子妃了。」邢芳蘭一說起這個便是一臉的喜色。
江映月一怔,放置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語氣僵硬的開口,「歐陽慧茹呢?和離了是麼?」其實不用問,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是的。」邢芳蘭笑著點頭,繼而收起笑意,深深皺眉,語帶憂慮的開口,「皇上下旨讓她與太子和離,她如今已經不是太子妃了。主子,她為何認定了昨晚是您陷害她?從表面上看,您跟昨晚的事完全沾不上邊,她懷疑您完全沒有道理啊!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您的身世,把您引過去其實不是誆您的?」
邢芳蘭再次提醒江映月,可惜江映月自詡才智過人,向來自負非常,依然沒有被點醒,只擺手,篤定的說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只要她心中認定是我,並借此除掉我就行了,因為她想利用我的死做她的踏腳石。」
「什麼踏腳石?」邢芳蘭疑惑。
江映月面容扭曲,牙齦咬的咯吱作響,「咱們的計劃失敗了,昨晚與她春風一度的不是衛王,而是完顏不破。」
邢芳蘭掩嘴,低呼一聲,「啊?那主子,咱們豈不是弄巧成拙,成全了他們?」
「哼!」江映月重重錘擊床面,狠聲道,「所以她才寧願自毀聲譽也要和離,而我的死,正是她和離的絕好藉口。她若要殺我,有的是辦法,何須費盡心思的挖個冰窟讓我跳?且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一直玩弄折磨與我,偏不讓我死個痛快,她是在拖延,是在演戲,她巴不得把事情鬧大,讓滿宮裡都知道,她要殺我,然後再假惺惺的御前請罪,自請和離!」
邢芳蘭怔楞,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她這是何苦?這樣一鬧,她的聲譽豈不是都毀了?」
江映月瞥她一眼,表情更加猙獰,咬牙切齒的開口,「聲譽毀了算什麼?她早已攀上完顏不破那根高枝,哪裡看的上完顏璟這個蠢貨?有完顏不破和歐陽靖宇幫她善後,她頂多被人說道一陣,不會有絲毫損傷,畢竟,正妃有權利處置侍妾,她只是手段太過直接罷了。而我,一個侍妾,卻能憑著這件事一舉坐上一輩子也不能坐上的太子妃之位,你以為,世人會笑話她還是會詬病我?」
邢芳蘭隱隱明白過來,垂頭不敢接話。
「晉封我為太子妃,你以為這是好事嗎?這是諷刺和懲罰!有一個婢女出身的正妃,完顏璟永遠別想登上御座!這是完顏不破欲動手廢太子的信號。你且看著吧,不出一日,我和完顏璟就會成為大金的笑柄,被世人詬病,一月之內,完顏璟的儲君之位定然不保,下場絕對慘烈,而我這個太子妃,只有跟著他陪葬的份兒!」
邢芳蘭受到她的點撥,將事情前後串聯起來思索,臉色不由煞白,顫顫巍巍的開口,「主子,那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完顏不破如今正在嚴查昨晚的事,我現在不能妄動,你傳信給皇弟,叫他想辦法對付歐陽老賊,順勢攪亂朝堂。如今完顏璟太子之位已經不保,郕王奪嫡之心更切,咱們便挑撥郕王去與唯一的勁敵順王爭鬥,待他們鬥到兩敗俱傷之際便一舉將他們殲滅。只有完顏璟一個皇子存活,看完顏不破怎麼廢太子!」
江映月話落,陰測測的詭笑起來,末了,忽然收起笑意,咬牙道,「待這些事都了結,能夠空出人手了,你便帶信給皇弟,讓他傾盡全力去擊殺歐陽慧茹,我要她死無全屍!」
邢芳蘭領命,伺候她睡下後輕手輕腳退出大殿,邊走邊不安的忖道:這回,本以為歐陽慧茹個性魯莽,終究鬥不過主子,黯然離開毓慶宮。卻沒想到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設計。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大有深意,布下的局環環相扣,一步步把主子逼入絕境,竟比主子更加智計過人!她真的不知道主子的身世嗎?我看未必!她竟似把主子拿捏在掌心一般肆意的玩弄,只主子剛愎自用,依然意識不到。主子次次慘敗於歐陽慧茹手裡,真真是前途堪慮!跟著她,早晚死無葬身之地,我是不是也該為自己將來打算打算?
想到這裡,她回頭瞥一眼寂靜無聲的太子妃寢殿,眼裡滑過一抹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