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鈴鐺的不死秘密

回去的途中,風錦一直想為什麼自己總是變來變去。仔細一想,好像每次她暈倒失去意識時,自己就會恢復真身。她一醒,就又變成熊。他兩眼一瞇,緩緩抬起熊掌,準備打暈她看看。

鈴鐺察覺背後有異,狐疑回頭看去,就見那熊掌鬼鬼祟祟似要往自己脖子劈來,臉一黑:「幹嘛?」

風錦立刻收回熊掌,若無其事:「沒什麼。」

「你想揍我。」

「沒有。」

「你剛才就是想揍我……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風錦不敢看,將視線挪到上方。

「為什麼不看?你果然心裡有鬼。」

好像也是,不看就可疑了。他便將視線投落她臉上,誰想她哼哼:「一說為什麼不看你就看了,心裡真有鬼。」

「……」她還講不講道理了!

回到家裡,鈴鐺取下腰間葫蘆,朝水井抖了抖。葫蘆裡滾出兩條綠色影子,撲騰跳入水中。見呆瓜兄弟落水,鈴鐺抬手在井口劃了一圈,將出口封住。這才拿著葫蘆去了牆角,又抖了抖,將還暈乎的紅葛倒在地上,用泥土蓋好。

做完這些,她才回房裡找藥塗抹撞傷的後腦勺。奈何瞧不見,藥灑了幾次都偏了。忽然藥瓶被人接走,一會那藥灑頭上,又清涼又疼。

風錦瞧著她腦袋上的大包,說道:「別人是腦袋上有魚,你是腦袋上有肉包子。」

鈴鐺痛得嘶嘶倒抽冷氣,拽緊手裡的葫蘆,問道:「剛才我暈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龍人走了?」

「打不過就跑了。」鮫人兄弟沒有戳穿他的身份,風錦也不想說出真相。而且依照她的脾氣,要是說了,不讓她親眼看見,肯定要被捏臉。吃力不討好,不如不說。

鈴鐺頭疼得很,也沒多想。

雨不停,又下一晚。地上水坑坑坑窪窪,石頭都裸露地表,沖刷得光亮。

清冽的雨水中,又飄來大海氣味。沉睡中的風錦動了動鼻子,微微一嗅,立刻起身往外走。剛出房門,就見晦暗天空隱有金光閃現。他拿起放置屋簷下的傘準備出去,那井邊跳上兩團綠色。

風錦見它們直直看來,輕噓一聲,示意它們不要出聲。

從斷壁殘垣走出去,看著彎彎曲曲的村道,感應到腳底下的爛泥觸感,風錦又哆嗦起一身雞皮疙瘩,忍痛慢吞吞走下山,往村外走去。

路上偶遇村人,紛紛與它打招呼。風錦看著他們頭上的錦鯉,比之前更大了。

出了村外,風錦往大河走去。那海腥味愈發的重,衝入鼻中,讓幾天以來就吃了一頓飯的風錦想到了魚。越想越餓,以至於看見那立在岸邊的龍人時,也禁不住用看食物的眼神往他身上盯。

目光灼灼,看得龍四滿臉黑線,擰眉上下打量他,最後噗嗤一聲:「老友,你怎麼變成這個熊樣了?」

風錦眼神一斜:「哦,覺得自己太俊美太妖孽了,換個其他模樣免得凡間駐足圍觀鬧出大亂子。」

「……」這麼厚臉皮的人他也是頭一回見了。龍四收起調侃,「聽說你插手我族和鮫人一族的事,這可不像你會做的事。」

「恰好碰上了而已。」風錦撐著大傘,雨落四周,成珠滾落,「那鮫人兄弟的父母被你們所殺,如今委身井中,一旦露面,就遭你們追殺。」

「哦?有這種事?」龍四扶額,「我這幾年接掌龍宮事務,去了不少糟粕,和鮫人一族的關係也有所緩解。這件事應當是發生在我接掌之前,還需調查清楚。」

有好友擔保,風錦點頭,又道:「還有一事想請你順手解決。」

「什麼事?」

「你們因此事給一個凡人姑娘下了咒,也一併解了吧。」

「哎呀呀。」龍四感慨道,「我還以為你變了熊樣就會收斂了,誰想如今連凡人姑娘也不放過。」

風錦握住傘柄,飛轉一圈。雨珠瞬時飛濺,濺了龍四一臉。

龍四的臉更黑了,硬聲:「說吧,是什麼咒。」

「寄生咒。」

龍四嗤笑:「別開玩笑,我們怎麼可能給個……」他一頓,「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女道吧?」

「對。」見他面色略有遲疑,風錦問道,「不能解?」

「這倒不是……」龍四說道,「你說鮫人的事我已經忘了,但這女道的事,我卻還記得清楚。我們每年與鮫人之戰不下百次,但惟獨那一次驚動了龍宮。」

「是因為鈴鐺的事?」

「鈴鐺?那女道的名字麼?」見他點頭,龍四才繼續說道,「嗯。五年前,丞相稟報發生了一件怪事,有個凡人女子怎麼殺都不死,死而復生,反覆十餘次,發現她是不死之身。但她維護鮫人,犯我龍族威嚴,不能輕易放過,因此給她下了寄生咒,讓她入水一次便死一次,永世不忘死亡之痛。」

風錦暗暗詫異,不死之身?鈴鐺是凡人之軀,有魂魄、有肉身,但竟然會與凡人不同:「難怪你們會給個姑娘下寄生咒。」

對給凡人下這種咒術的事,龍四提起也有些難堪,實在不像龍神對普通人該做的事:「既然是誤會,這咒術我會解開。對了,還有一件事,每次她死後復活,似乎都會忘記自己死過一回,只當自己是昏迷了。」

風錦蹙眉細思,忽然想明白了什麼:「有事在身,我要回去了。對了,如何解除詛咒?」

「先讓她服下這紫水晶,再由我親自解除。」

龍四見他兩眼一彎,憨實的熊臉露出狡黠,轉身就要走。可已經來不及,被他一把抓住,硬生生往那八字村拖去。

「喂!本太子可是很忙的!」

「自家造的孽,遲早是要還的。」

「……」

風錦把龍四拖進村,爬上半山,還沒進院子,就聽見裡面有妖物碎碎念的聲音,頓下步子,往他頭頂拍了一掌。龍四頓時從個俊俏男子變成一條小白蛇,被抓進院中。

紅葛暈了一晚,剛剛醒過來,一身無力,癱在架子上訴說昨日凶險。小小和呆瓜兄弟在下面聽著她說故事,見那貓熊進來,小小提了長袍就往後躲。

風錦沒有逗留,直接進了鈴鐺房間。

鈴鐺還沒有醒來,腦袋疼了一晚,凌晨才睡下,這會正困著。床邊深陷,床都像是傾倒一側,迫使她過來。微微睜眼看去,就見那白老熊拎了一條白蛇放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嘶~」紅色的信子一吐,鈴鐺徹底從夢中清醒。

「啊——」

啪啪啪。

三拳三腳過後,風錦和龍四被拍倒在地,半死不活。

龍四:「……要不這詛咒還是不要解了吧,我覺得她詛咒纏身也完全不影響武力值。」

風錦:「好啊……我沒意見。」

鈴鐺哆哆嗦嗦跳到桌上,拿了茶壺指著那在說話的蛇,舌頭都不利索了:「把它丟出去,丟出去。」

「不能丟。」風錦坐起身,捏起小白蛇,晃了晃。可龍四毫無反應,他又晃了晃,龍四還是沒變身。他又使勁晃、晃、晃。

龍四:「……我想吐。」

風錦:「……」

鈴鐺抖聲嘶喊:「丟、出、去!」

再不丟估計她就要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風錦衡量了下性命和友誼,甩手一扔,將龍四丟了出去。

龍四:「……」絕交吧!

鈴鐺探頭看了一眼,才抖著身去關門,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拍了熊腦袋一掌,哭腔滿滿:「下次不許帶蛇進來,否則我把你下鍋。」

「那不是蛇。」

「那是什麼?難道是人嗎?是美男子嗎?你當我瞎嗎?」

連連發問,風錦無言以對。她一定是朵奇葩,否則怎麼會一近她身就會發生這種怪事。他朝她伸掌,那紫色水珠仍舊晶亮:「剛出門,其他靈獸給的,說可以治你後腦勺的肉包。」

鈴鐺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水珠色澤明亮,看久了,生出幾分迷離來。等她不知不覺地低頭咬住吞入腹內,才回過神來,剛才怎麼好像被什麼引誘了。水入腹中,也沒異樣,就沒在意,倒是覺得清清涼涼,漸漸舒服起來。

「村姑,我跟你說件事。」

「說吧。」

「你昨天暈倒的時候,龍人說你是不死之身,以前就是因為奪不走你的性命,所以才下了寄生咒。」

意料之中的驚訝並沒有出現,鈴鐺反倒坦然說道:「我聽青城叔說過這件事,小時候死過兩三回,又莫名活過來了。」

「……難怪你有膽量敢惹龍族的人。難道八字村的人都是這樣?」

「我應該是個例外。」

「這就對了。」風錦說道,「那頭上游魚的事我細想了下,大致有個猜想。之所以靈獸和你,還有我頭上沒有魚,而村民、貓狗,甚至雞鴨鵝和蟋蟀蚊蟲頭上都有魚,只有一個區別,我們是不死之身,他們卻是活物。」

「那為什麼不死之身會沒有?」

「因為無命可奪。」

鈴鐺愣了愣,稍作揣摩,吃驚道:「那就是說村裡的人會死?可為什麼會死?」

風錦也不解,獨獨針對八字村?他擰眉:「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游的是魚,而不是其他東西,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暗喻?」

屋外雨聲淅瀝,從屋簷滾落,敲入泥土之中,叩出沉悶聲響。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清澈雨聲像是刷開了她理不順的紛亂思緒,鈴鐺抬頭看著它:「難道……跟水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