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鈴鐺熊貓的死別

鈴鐺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那白老熊突然滿臉痛苦還蹲身捂臉:「喂,白老熊,剛才謝謝你抱住我。」

不然水流那麼急,她不被淹死一回,也要被河流中的碎石給碰碎骨頭。雖然她不怕死,但她怕疼,而且死的感覺也並不好受,重點是每次都得去看一回閻王的青黑大臉,然後被他拉住喝酒。

風錦沒有抬頭,也沒有應聲。捨身救姑娘什麼的,身為一個男子,這種事是應該的,有什麼可謝的。就算她因此愛上自己,他也不開心。他想要的只有一個——用自己這張臉讓她一瞬愛上自己,這才是王道啊。

不能以臉誘人,要以品行被愛,這這這——他完全接受不了。否則要臉何用,要臉何用啊。他明明可以用臉吃飯,為什麼要用品行?不帶這麼浪費的。

「喂,白老熊。」

聲音像悶在鼻腔裡,聽著沉悶。他抬頭看去,只見她將臉貼在水球壁面上,將五官壓得變形走樣,歪鼻子囧臉。

風錦臉一抽:「你真醜。」

「……」她再也不要自毀形象去逗這白老熊開心了!

風錦看看周圍,全都是水,濕漉漉的,唯有水球裡面才沒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水球隨之變形往前一步。他微微一想,又向前走。果然,那水球繼續跟隨。

鈴鐺看見,雙眼一亮,就地打滾,水球推動往前,滾了一大圈。她大喜,剛才進來時水牢沒人,看來可以順利出去了。

風錦也學著她的模樣滾一圈,水球果真往前。兩人馬不停蹄滾啊滾,不多久就滾了一半的路。

嘩啦~嘩啦~

不同於水球碰水的聲響傳入耳中,鈴鐺沒有在意。只是片刻她就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怎麼衣服濕濕的?她皺眉瞧看,哪裡來的水?擰眉細瞧,只見水壁一處已經滲水進來,竟破了個小洞。腥鹹的海水慢慢滲入水球,轉眼就濕了鞋。

她顧不得這海水,忙繼續滾動。可滾的動作越大,洞就越寬,水也湧入得更凶更急。

而離水牢出口還有一半距離。

鈴鐺權衡一下,終於扯開嗓子大喊——「救命啊!!!」

聲音震耳欲聾堪比無支祁,震得風錦一圈沒滾好,差點翻到旁邊的溝溝去,往那一瞧,那村姑半個身都淹在海水中,頂上水球已然破了個洞。他暗罵一句,喝聲:「快用驚雷咒除雲咒什麼亂七八糟的金木水火土咒轟一遍!」

剛還叮囑她不要亂用沒把握一氣呵成炸開這水球的法術,她偏不聽。

鈴鐺各種咒都用了一遍,好不容易用個破金咒將水球震了震,洞口也的確更寬了些,可依舊沒有完全炸開。

「願魁罡護體……咕嚕……靈顯著……咕嚕……咕嚕……咕……」

「村姑!」

渾厚的嗓音已然變成如泉水擊石的悅耳之音,風錦反手一拍,將水球震碎。輕指劃過,將鈴鐺圈入自己的靈力球中。可懷中人面色慘白,這回不是暈了,而是……已經淹死了。

風錦狠狠鄙視了下自己,他竟然眼睜睜看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淹死。他渡氣給她,她卻沒反應。看來她也是跟別人一樣,得去一次閻王殿走個流程才能回來,可誰知道這個流程得走多久。萬一青城找不到她,帶著八字村的人一起找來龍宮,那就又多一樁頭疼事了。

要不……等會去閻王殿給她開個後門?

如此一想覺得甚好,搖身化了靈魄去找龜丞相說明一切,讓它不要為難鈴鐺,龍太子是離家出走了不是被人抓了云云。待一切辦妥,就往閻王殿趕去,只剩下一頭斷了氣的黑白熊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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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燈火,青色的大殿,映得牛頭馬面的臉都是青色的,氣氛也陰森恐怖。被淹死的鈴鐺覺得又要在這冷死一回,扯了扯牛頭的衣服,哆嗦道:「閻王什麼時候忙完,我要凍死了,快點讓我回去。」

牛頭呼出兩口氣:「為什麼急著回去?」

「我還得趕回去救一頭熊。」

馬面偏頭:「你怎麼老跟妖獸打交道,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該做的事。」

牛頭報以嫌棄:「就是。」

鈴鐺僵了僵臉,它們一牛一馬哪裡來的自信吐槽她!她回頭看了看大殿上那還在敲驚堂木的冷面閻王,托腮歎氣:「都這麼熟了,難道就不能給我走個後門。」

牛頭馬面和她一起坐在石階上,也歎氣:「都這麼熟了,一次假也不給我們放。」

鈴鐺拍拍它們的肩膀,語氣沉重:「你們比我慘。」

牛頭馬面抱頭痛哭。

忽然大殿門外有白光刺眼,一股明朗清淨的氣流如清風掃來,直撲大殿。拂得眾鬼齊齊抬頭,鈴鐺也看向那萬丈白光。隱約看見有人像踏著白蓮而來,一步落下,渾濁之氣四散,週身琉璃之光。

判官從裡面跑了出來,泣腔:「不要破壞我們閻王殿的氣氛!快收起來!」

風錦聞言挑眉,足下一收,萬丈光芒盡收回身。長眸一看那村姑正往這看來,低眉一想,怎麼能這麼普通出現,否則如何能迷倒她。想罷,霞光重現,再次亮瞎眾鬼眼。

鈴鐺也覺得眼睛真要瞎了,低頭揉眼,眼淚都疼出來了。在閻王殿能不能收斂點不要這麼霸道啊。

「殿外何事?」

一聲威嚴輕喝,更添幾分陰冷氣息,冷得鈴鐺一僵,彎身低頭要從小門逃走。誰想沒走兩步就被人抓住胳膊:「霍霍,鐺鐺鐺你來了怎麼不說一聲。」

鈴鐺回頭,訕笑:「我在凡間還有事,你這回就放過我吧。」

在身高九尺的閻王面前,鈴鐺就跟小雞一樣。閻王渾然未察覺她眼裡的嫌棄,繼續拎著她往後面走:「走,喝酒去!」

鈴鐺淚流滿面,當初就不該為了走後門努力跟閻王混成好朋友的,結果後門從不給走,還每次抓她喝酒。

這種好朋友要了有什麼用嘛。

她要回家……

殿外還在光芒四射,蓮花飄香,風錦緩緩踏步而來,暗想定要以最驚世的模樣和那狂妄村姑見面。是以走得十分緩慢,等到了石階處,卻不見那村姑了。他眨眨眼:「那綠色糰子呢?」

判官遮眼答道:「走了。」

風錦渾身一震,她竟然不看完就走了?她竟然對他這九重天第一美男子、只要被人看見個背影就尖叫撒花、遠隔千尺都能察覺到他美色的美男子毫無興趣?他捶捶胸口,心好痛……

鈴鐺被拎到閻王后院,依舊是幽冥的顏色,地獄的陰冷氣息,唯一不同的就是耳邊沒有魂魄嘶鳴。她喝下一口冷酒,覺得更冷了:「我真有急事,我的夥伴還困在龍宮等著我回去救它。」

「鐺鐺鐺,急也沒有用,你前面還有一百七十二人。」

「……那你現在不去幹活跑這來喝酒幹嘛?」

閻王仰天大笑:「霍霍,生死牌派完了,判官送來之前我都不用幹活。」

鈴鐺默默吐了一口酒水,她對這傢伙絕望了,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她搖搖頭,又問道:「你知道驚雷咒嗎?教我吧,否則回去還是得死一回。」

「當然會,來來,我教你。」

法術雖厲害但並不算太難,鈴鐺又聰慧,很快就學會了。她感慨:「要是來一回你就教我一個法術,我一定很樂意來的。」

「霍霍,有些是不能教爾等凡人的。」閻王捋開兩條鬍鬚,喝下美酒,這才想起來,「這麼難的法術你從哪裡知道的?」

「一頭熊告訴我的。」

「那那頭熊一定不簡單。」

本來就因為紫水晶的事對那傻熊頗為在意的鈴鐺問道:「怎麼個不簡單?」

「驚雷咒需要引天上雷鳴,驚天動地,絕非普通人物能知曉的事。」

「噢……」鈴鐺沉思半會,那白老熊好像的確會很多法術,之前破水球時不是也準確告訴了她具體的咒術麼?

閻王打量打量她,說道:「你這次又是被惡龍糾纏而死的吧,看你滿身水。」

鈴鐺回過神:「是被海水淹死的,但不是惡龍,我的寄生咒好像被人解除了。」她摸摸手背,以酒水傾灑,也不見一點惡龍痕跡。

閻王這才細看:「的確是沒有詛咒的痕跡了,依照你這麼說,你不知道是誰解開的?」

「不知道。聽龜丞相說是有個美男子找龍太子拿了紫水晶給我,但我身邊完全沒有稱得上是美男子的人。」想到離自己最親近的男子,鈴鐺腦子裡只蹦出那兩個鮫人兄弟,但他們絕無可能。還有就是那白老熊了……

「不管是誰,有人暗中照顧你,我也放心了。」

鈴鐺斜眼看他:「喂喂,不要說得好像你很關心我一樣,連後門都不給我開的人。」

「霍霍,鐺鐺鐺,凡事有凡事的規矩,壞不得。」閻王酒飲一杯又道,「不過最近八字村殺氣甚重,像招惹上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大概是因為清河上游多了一個無支祁,剛我就是被它發怒時的洪水沖到龍宮,最後才淹死的。不過它現在還被鐵索鎖住,估計鐵索一開,就真要發洪水,淹了我們村了。」

閻王搖頭:「那妖獸的殺氣與我所知道的一樣,但奇怪的是那股殺氣我之前在一個耳中人的身上也同樣見過。」

鈴鐺一頓,掐算了下日子,問道:「那耳中人是不是十天前出現在閻王殿裡的?」

「對。」

鈴鐺眉頭深鎖。

耳中人口中的主人她一直很在意,這次耳中人身上所附殺氣又跟籠罩在八字村的相同,也跟附著在無支祁身上的一樣,也就是說,那「主人」對八字村有殺意?

可八字村有什麼讓人覬覦的?

鈴鐺想不出來,沉思久坐,杯中酒已更涼。

突然門外有判官抱著一大堆的生死牌踉蹌進來,急聲:「大、大人,九重天來人了。」

閻王站起身,三界極少往來,可九重天竟來人了,只怕事情重大。他看看急著回去的鈴鐺,萬一事情商議太久耽擱了,也愧對好友。於是抽出生死牌塞給她,寬袖一揮:「走吧,只是下次你得多排一百七十二人。」

鈴鐺大喜,拿著生死牌從後門走了。

走的時候她又想,九重天的人來閻王殿幹嘛?不過好像橫豎都跟她沒關係,罷了,不想了~回去救白老熊要緊!

她前腳剛走,風錦後腳就到。又是不死心地披著萬丈霞光而來,踏著白蓮抬步,瞬間將閻王后院常年生活在陰暗之地的花草刺得睜不開眼,捂眼痛叫。

閻王迎著白光前行,恨不得打暈前人:「上神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風錦緩目掃視一圈,又不見鈴鐺蹤影,只能感覺到她的氣息消失在那後門中,漸漸遠去,已然回到龍宮的模樣。

嘶溜~

白光剎那收斂,風錦心口又疼了……

閻王見他愣神,又問:「上神?上神?你為何來我閻王殿?」

風錦淡定道:「路過。」

閻王:「……」你當我蠢麼?他面上似鐵板,閃身一讓,「請。」

風錦佯裝愉快:「好的。」

說罷,就真的從他身邊過去,頭也不回地從後門跑了。

判官:「……他真的路過?」

還沒有和好友喝個痛快的閻王憤然拂袖:「掛上大字招牌,不許路過閻王殿!」

背後陰森鬼氣猛襲,風錦摸了摸脖子,好冷。他抬頭看向那青色頭頂,深感回去後鈴鐺肯定已經恢復意識,然後「他」就又變成「它」。

怒,變成一頭熊他還色誘個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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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鐺從黃泉路逆行出來,眼前幽冥和飄入鼻尖的彼岸花香味同時消失,金碧輝煌的建築映入眼底,前面竟是龍宮,而不是那水牢。再抬頭看去,一張巨大的烏龜臉近在眼前,驚得她雙掌合十立刻進入戰鬥狀態。

「嘿嘿。」龜丞相搓著兩手彎身說道,「鈴鐺姑娘受驚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上等酒菜,請品嚐哦。還有關入水牢這件事就不要告訴別人了,好不好?拉鉤喲。」

「……」這烏龜瘋了吧。鈴鐺狐疑看它,不敢伸手,「龜丞相不抓我了嗎?我可是把龍宮燒了,還燒過你的烏龜殼,大鬧龍宮哦。」

龜丞相輕輕擺手,諂媚道:「那點小事算得了什麼,鈴鐺姑娘早點報上自己的身份,我也不至於為難你一個小姑娘。」

身份?剛還喊她妖女來著,轉眼就變神女了?她現在也懶得深究它的態度怎麼一百八十度轉變,回去要緊。她拍拍衣服起身,忽然想起那胖子:「跟我一起來的熊貓呢?」

龜丞相輕咽:「來,拉鉤,答應烏龜伯伯不要哭哦。」

「……」鈴鐺心覺不對,四下看去,突然在身後一丈外,那白老熊正躺在那冰冷地板上,一動不動。她愣了愣,「白老熊?」

可那聒噪的熊卻不會說話,也不會跟她吵架,喊她村姑,叫她懶姑了。

她怔得步子都不知怎麼往前挪的,只知道它死了。她跪在它身旁,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像是斷線珍珠,啪嗒啪嗒落在它黑白毛髮上。

良久,鈴鐺咬牙回頭,狠狠盯看冷汗涔涔的龜丞相:「我要拆了你們龍宮!扒了你的烏龜殼!」

龜丞相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殼,往後退了三步:「……這不關我的事。」

鈴鐺眼刀一掃,看得龜丞相龜殼發抖。她俯身想扛起它離開這傷心地,身體提了提,沒拽起它……她又使勁推了推,它依舊紋絲不動……

風錦從幽冥路出來,見到外面日光之時,靈魄一動,回到白老熊體內。長長伸了懶腰:「哎呀,好累。」片刻他就瞧見鈴鐺跪坐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淚,滿眼呆愣,真像傻姑。他招招手,心情頗好,彎出笑臉,「嗨~」

只見她眼裡閃過一道精光,頓時烏雲鋪天蓋地,電閃雷鳴,龍宮已是雷雨交加。

「驚雷咒!」

「嗷——」他做錯什麼啦!她還講不講道理了!